我又有什么不明白的呢？

......

王府正门绸缎高挂，流光溢彩，成群的仆从们卑躬屈膝地陪着笑脸，尽心尽力招待着早到的宾客。

“郡主，今日刘郡守的嫡子也会出席，

侯爷的意思......”

“我明白。”

我叫寒露，西平王嫡女，圣上御赐亲封的郡主。

今日是我的生辰，听身后的丫鬟说，父亲着人为我安排了规格极高的生日宴，并邀来芜城众多达官贵人为我庆贺。

确实该回去了，这里再没什么继续留下去的理由。

除却不顺心时便用马鞭抽打下人，在宴会上用毒虫去蛰顶撞我的贵女，将别家的小公子推下水，又不肯用心读书气跑了三个夫子之外...好像也没什么不可爱的地方了。

刘公子，你说对不对？”

我想我这么多年真正所念，自始至终也只有在那座城中与我并肩撑伞的人而已。

我走上芜城城墙的了台极目远眺，妄图在这至高处望见那条宽阔得不见边际的琼河，

可无论我怎样努力，目光所及也不过一片荒芜的土地，和漫天漫地灰蒙蒙的水雾。

“得刘公子欣赏，本郡主亦不胜欣喜，

只是公子可知...我幼时是个怎样顽劣不堪的性子？”

“......

说实话，我实在没什么雅兴同这小公子在雨里赏什么菊花，

但相亲对象还没成功打发走，我也只好硬着头皮上前与他并肩而立，听他絮絮叨叨什么好男儿志存高远，娶妻当娶贤之类的废话...

“早闻郡主端庄娴雅，待人温柔和善，今日一见果然更胜传言。”

我听得不胜烦扰，索性假装醉酒扶着额离开宴堂。

我按着指示来到廊后的花厅，果然看见一锦衣华服的年轻男子于厅下“避雨”，

想来这便是刘郡守家的小公子了。

可我心里却觉得无趣极了，索性放空自己，构思起屋里那副画了一半的画来。

我顶着一头重得压脖子的头饰，拖着繁琐的衣裙游走在宾客之间，举起精致的酒杯小口小口地喝。

明明嗓子都没怎么润到，却还要低头抿着唇说自己不胜酒力。

一番手忙脚乱的收拾折腾之后，我望向妆台上昏黄的铜镜，隐隐约约看见自己盛装妍丽的面庞，和身旁小丫鬟喜气洋洋的脸。

那小丫鬟见我看她，忙笑着努力搜肠刮肚地说吉利话，

“郡主可真是比那画上的仙女儿还美上几分，

九月初三，寒露，微雨。

我撑着那把用了五年的破旧油纸伞，任由细密而横斜的雨丝吹到我的脸颊鬓边，带来丝丝潮湿的冷。

芜城靠北，气候便总是凌冽干燥，

而我身为这场宴会的主人公，却因父亲的一句“仪容不整，成何体统”，便只被允许从无人注视的偏门进入。

其实我也只是被雨水打湿了鬓角和衣摆而已。

我被丫鬟婆子们簇拥着进了屋子，

尊贵身份，盛大宴会，都不过是堆砌包装的头衔，

争了这么多年，我也不过是把自己从一个可有可无的摆设变作如今待价而沽的藏品，仅此而已。

这世上唯一真正视我如珠如宝的人早已不在我的身边，

我最后望了一眼这连天的雨幕，转回身时，脸上便扬起了身为郡主应有的端庄笑容，

“走罢。”我轻轻地点头说。

收了头顶的破旧油纸伞，身后的丫鬟便迅速上前，将她手中那把精致昂贵的伞撑到我上方，

.......

“郡主，府里为您操办的生辰宴快要开始了，咱们回吧...”

是了，

年幼时...大多顽劣些的，无碍，无碍。郡主幼时定然也是玉雪可爱。”

我看着刘小公子艰难找补的样子，终于觉得有了些趣味，便笑着继续道，

“是啊，本郡主幼时自然可爱。

.......

端庄娴雅，待人和善啊。

我抿着唇十分做作地笑了笑，笑完抬头问那小公子，

我还未上前，那小公子便已回过了头来，面上还带着盈盈笑意，

“这廊中秋菊开得正好，不知在下可有荣幸，同郡主共赏秋菊？”

......

如此惺惺作态得令人作呕，我却已经可以从容表演，面不红心不跳。

我端着酒杯在宴席上又听了会儿达官贵人间的闲话，

也不过就是哪个京官儿又被贬了官位，圣上又封了哪家的贵女做妃子，又或是如今千金难求墨宝的言公子又出了新画云云....

那刘小公子待会儿若是见了咱们郡主，怕不是魂儿都要被勾走了！”

话音落毕，屋里丫鬟婆子皆笑着附和，

我见她们笑得开心，便也跟着笑了笑。

一年之中也唯有此刻秋雨缠绵时，才最像记忆里那个琼河以南的皇都。

我在那座繁华喧嚷却也潮湿阴沉的都城里度了十五年时光，如今离开三载有余，却仍然念念不忘。

倒不是曾经皇都的锦衣玉食让我遗憾挂怀，也不是那些年少时恣意狂妄的日子让我怅然向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