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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七、数尤善变(第2页)

他很平淡,他好像一直以来都很平淡,没有情绪的起伏,“你以为我不敢吗?”

我犹豫了一下,因为我觉得他真的会杀了我。

这犹豫显得很不合时宜,但我又是个很现实的人,就像我跟我爹赌气说我要离家出走,他说你走吧,我就开始认真忖度能在街上流浪活几日。

韩大人面色难堪,摔了一盏茶杯,“放肆!跑到这儿来撒野!”

反应过来的侍卫冲上来钳制住我的胳膊,管家哆哆嗦嗦着下令,“来……来人啊,把这个疯女人拖出去!”

“你杀了我吧尹辗,你杀了我吧!”

侍卫想上来拦我,被我推攘到一旁,正堂内,韩浣正与尹辗坐在一起。

我过去,解开衣服,转过身去,将背上的满目疮痍展示给他看,那些鞭痕一道一道的,可新鲜着呢。

我问他,“尹辗,这就是你想要的吗,你就想看到我这个样子是吗?”

所有英雄救美的浪漫情节都不过是说书先生的案本,骗你掏银子。而我根本不想知道什么是坚强,活到现在全靠死撑。

人要有希望才能活下去,要有动力才会活得更好,要有信念才会活得漂亮。以前我一直以为我爹就是动力,回家就是信念。随着回家的希望越来越渺茫,这股动力也渐渐消失殆尽。支撑我活下去的还能是什么呢,我不知道。但我想,我必须得找到,找到一个活得更好的理由。

我战战兢兢地从墙边挪出来,那智障儿子惊叫一声,指着我叫道,“夜叉怪!”

我道,“将军饶命,小的是韩府介绍过来做活的。”

大抵是韩府打过招呼,他只招一招手,来了几个管家下人,“嗯。带下去吧。”

此情此景让我退回去确认了一遍门口的牌匾,确定写的是“将军府”而非“怡红院”。

游戏场中,中间那人终于抓住其中一个。他抱着那婢女,兴奋地大叫,“抓…抓到啦……跟我睡觉……睡觉觉……”

我倒吸一口气贴着墙根站立,那人含糊不清的话语、大舌头、简单重复的用词、以及单纯无知地对那方面的渴求,都说明脑子有问题。

同样,他也不能理解我。

我们既互不能理解,便不奢求站在对方的立场设身处地地想,没有道理可言的,便不会为了他送我药这一点可怜的好处而谈原谅,我们是天生的敌人。连带着他伸尺一周的范围内出现的人和物都被划进敌视的界线。

我在尹辗来拜访韩大人时干了一件惊天动地的大事。

我想起之前在桃园跟父亲开的那个玩笑。真是造化弄人,兜兜转转到了当初放言的“理想夫君”的府上。若所谓“将军”真是我的意中人的话,反倒要感谢尹辗阴差阳错让我离他更近了一步才是。

然而一切都只是虚妄。因为那都建立在一个我随口胡诌的谎言上面。

但求我这丑女入不了眼,在将军府过上无人问津,平淡安生的日子,不要像之前那样,不是被打就是被关小黑屋。

“饭菜放这儿了,你爱吃不吃。”她重重地盖上饭盒,没好气道,“说什么哪都可以,不能打脸,我就看不明白了,这么一张丑脸,有什么可金贵的?”

我躺在床上有气无力,说是大夫有事不能来,大抵是治不好,被罚了。他要不能留疤,这世间什么药能做得到。

过几日管家来告知要我收拾东西,前往将军府,我预料到要被赶出府去,我不知道他们如何处置的阿筝,那日之后我就没见过她,问的人又不肯说。

“滚出韩府,不准踏进这里一步!”

我僵硬挪动双脚,许是在地上站太久了,已经不属于我了。外面月光照佛,洒在地上便凝成了霜。尹辗起身离开,擦过我身边时,低低说了一句话,就像那天在桃园一样。

“下次再随便在男人面前脱衣服,我就把你浸在井里淹死。”

“滚。”沉着脸的韩大人突然发怒。

那么世间终没有两全法,一个女子,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弱女子。

只有死亡才是最终的解脱么。

我盯着他,嘴唇抖得发白,他从一开始就握着我最深最隐晦的秘密,并把这一点反复在手心揉捏压碎,他知道什么对我是致命的,也控制着那把悬在我头顶的刀。

他不会放过我,我也逃不掉,不断在跟我重复,不会放过我,死了也不会。

“那天我原本以为你想通了,但你还是没有去。”

阿筝扶我起来喂药,我眼前一花又要栽倒过去。阿筝端着药碗的手一抖,洒出半碗药汤,又要哭哭啼啼道,“这是何苦呢……”

前天的大雨没有淋得我染上风寒,倒是第二日被韩老爷知道领了一顿鞭刑,又因为我好能干爱逞英雄外加嘴贱的臭毛病,附上阿筝的一起,足足领了二十鞭。

后来的事我记不清了。只记得背上火辣辣地疼,痛到醒来又痛到昏厥过去。阿筝哭着给我上药。没完没了地发高烧。好几次我以为我要死了,闭上眼睛睡过去就再也醒不过来了。但是睁开眼睛又听到阿筝在我耳边不停地嘤嘤嘤……

我承认冲出门时的确是很冲动,没想那么多,但在真正的生死面前不该犹豫一下吗?

“怎么现在知道想了,我还以为你没脑子。”他放下茶杯,转向一旁,“韩大人,哪里都可以,别伤着脸,我还有用。”

又淡淡道,“死了也有用。”

这很痛。

每夜想起来都会痛到流泪,你能体会吗?

那你何不杀了我呢?

是,是我下贱,甘愿为奴为婢。

这副样子你可满意了?

能放我走了吗。

有人告诉我尹辗随韩老爷在花园散步,我挣扎着爬起来,把阿筝吓得不轻,她放了药碗急急来扶我,大抵是我表情痛苦中夹杂着狰狞可怖,她也没敢拦我。

我提着裙子下床,找了外衫披上,束腰,发髻,鞋都没穿,狼藉又混乱地推开门出去,在院子里狂奔,一时间忘记了疼痛,穿越了侍卫把守的半个别院,门堂,想抓我的人在我身后挤成一团。

没去想我是怎么做到的,只顾着跑,一个劲地往前跑,一直跑就对了,风吹起我的头发,裙摆,扬起衣袖,但它没有绊住我,假如说我有一时片刻回头的话,停下来,我就会感觉到痛苦。

在将军府的活计与韩府相差不大。

我举起斧头,落下,没有砍断,又来,只裂了一条缝,再来,断了,换一根,继续。嘶的一声倒吸一口凉气,再看,虎口裂了一道大口子。

忽然觉得有些心酸。所有事情堆在一起只需要一个小小的出口就会爆发出来。但现在不行,还不行。不要奢望这个时候有人会从天而降拯救你于水深火热之中,也不要幻想依靠谁或是妥协退让就能摆脱一切。

在我惊惧不定之时一支箭射到了我脑袋旁边的墙上,与我的脸差了几寸。

庞将军举着弓,保持着射出的姿势,“出来吧,早就看到你了。”

女眷们纷纷鼓掌叫好,称赞将军弓法精湛,英勇神武。

在我踏入将军府的那一刻,我就知道,奢望泡汤了。

丫鬟婢女在院子里玩乐,中间有一人被蒙了眼睛,花丛扑蝶般扑来扑去。充当猎物的女人像青楼妓女般娇笑着跑来跑去,一边口中调笑,“少爷,来抓我呀来抓我呀”“我在这儿我在这儿快过来”。

庞将军坐在一旁观战,大腿上坐了一个小妾,摸着人家的小手,时不时拍掌大笑,还不停支招“笙儿笙儿左边左边”“不对不对右边”,坐在他腿上的女人剥了一粒葡萄放到他嘴里,娇嗔假意埋怨,“孩子跑来跑去多累,你不心疼我还心疼呢。”

管家跟管家婆子看着我打包行李,幸灾乐祸道,“那将军府不似韩府,没韩老爷富贵,也没咱的府邸气派,有的罪可够你受的!”

我无所谓,不是家,天下哪里便都一样。

庞将军早年土匪出身,战乱时朝廷征兵便弃恶从戎,披甲上阵杀敌,暮年太平盛世,已无仗可打,土匪的享乐主义又回到了身上,整日思淫欲,本性难移。

南城第一丑女疯癫的证据又多了一项。曲颐殊在韩府发疯边乱跑边脱衣服谁也抓不住的笑料被添油加醋口耳相传,在整个玦城沦为笑柄传得沸沸扬扬。

“你可真是找着了靠山。”管家婆子出言讥讽,“不过一顿私刑,把尹大人都招来了。”

他来这里做什么与我何干?

可是我不愿意。

“滚!”

茶杯砸在地上,碎在我脚下。

他喟叹一声,“你让我失望了。”

沉默肃杀在我耳边,眼前已灰成一片。

管家趁机邀功,“这顿鞭子挨得值,大人,小的绝没心慈手软,你叫我打十鞭,我不敢打五鞭,这顽固不化的,教训还是少了。”

我拽着她手,想留点遗言,又什么都说不出来。她握住我的手,“大夫来看过了,说你受了这么重的伤,竟然只是昏睡,并无大碍,尹大人也送来了金创药。”

看来真是皮糙肉厚救了我一命,韩浣既然想置我于死地,又何必为我请大夫。

至于尹辗,我是真的不能理解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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