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消息传出以来,南城就被要求封锁起来,外面的人进不去,里面的人出不来,来个瓮中捉鳖。禁军挨家挨户地搜查,这敌国探子藏得再严实,总会被找出来。总不能挖了地洞逃走吧?”蒋昭在路上的时候这样说道。“现在全城人心惶惶,你在这个时候出城,所以我才觉得匪夷所思。但老百姓都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除了少数几个当权者,应该鲜有人知,除开封城一事,大多数人都是被蒙在鼓里的。”
“你们又是如何推断得出这个结论的呢?”
“你真想知道?”
“像这件事,就是我们的人通过各方面信息的汇总,嗅到了一丝丝的苗头。无论如何,作为朋友告诉你这些,就是要奉劝你一句:不要插手国政,小心被卷入漩涡。”
“蒋昭,虽然很感谢你告诉我这些,但是你有没有发现,每次你给我忠告或者让我警惕,我都一样避不开那个大坑照样会掉进去。就像上次你告诉我不要走恶人路,我一样被匪徒打劫,你告诫我不要去玦城,我一样陷进了这个大牢笼。所以你说的祸事,我能不能避开,只能尽人事,听天命了。”
蒋昭看着我,悠悠叹了口气道,“希望不会到我要去求父亲动用家族势力的地步——再不济,只能去劫刑场了!”
……你这也变得太快了吧,要不要这么好收买啊。
又压低声音神神秘秘地对我道,“近来小心,玦城混进了敌国探子。”
“这种事你怎么知道?”
侍卫吓得马上跪在床边痛哭,“主人,主人你不要丢下我啊,你走了我也活不了啊……”
“……这不遇到我了嘛,算你们运气好。”我拍拍双手站起来,“你们若是信我,我这就回去捡药,明天还是这个时候再来。放心,你主子一时半会儿死不了。”
“你要保证不会告诉任何人!”侍卫带着哭腔好像他全家都被我害得倾家荡产我拿着他最后一点积蓄答应帮他翻盘一样。
“得了一半。但我现在还不能离开。”
“怎么,开始留恋城里奢华绯靡的生活了?那种权利握在手中的滋味,一旦尝到了甜头,就再也舍不得放开。”
我默默无言地看了他良久。拿出一坛酒来,“呐,给你甜头。”
“受不起受不起。”我连忙掺起他,“你们主子在哪儿,带我去瞧瞧。”
他们所谓的主子,躺在那里的人,白脂玉肤,神态安详,呼吸节律平稳。除了额头上细密的汗珠和不时轻微的皱眉——幅度小到难以察觉,似在尽力忍受。
我到床边坐下,拿起他的手腕号脉。扮作老妇的大概是其婢女,正在为他擦着额头上的汗。而求我的老翁就是侍卫,正紧张地看着我紧紧皱起的眉头,大气都不敢出。
我走过去,掏出一粒小药丸来,“小儿腹泻,这个季节很容易得上。我是大夫,这是止泻药,一粒见效。”
小女孩扭捏着往她爷爷怀里钻,“恬恬不要吃药,药苦苦的。”
我弯下腰,不自觉放软了声音,半哄半骗道,“这药不苦的,哥哥保证。”
“帮我从宫里偷一个人。”
在客栈与当铺老板见完面之后才出房间,就遇到一对老夫妻互相搀扶着上楼。我略略一闪身,给他们让出道来。
他们点点头向我微笑致谢,我也拱手回过礼去。擦身而过的瞬间,好像有一股隐隐约约若有若无的草药味。
我和蒋昭相视一眼。都明白对方和自己想到一块去了。
我们从医馆出来,蒋昭率先憋不住了,叹一口气道,“看来,这敌国探子的窘况比我们想的要严重啊。”
“那倒是。现在正被全城通缉,想请得起好大夫根本不可能,又封了城,南城的药铺不可能再送药进去。若伤势严重或病症加剧得不到即时医治的话,只能是死路一条。”
蒋昭不置可否地点点头,“为了谨慎起见,他们要求裁缝店老板用最保险最秘密最安全的方式送到他们手中,所以掌柜的才找了我们。而且我还知道他们陷入了窘境。衣料店的传信大概是催帐的,而他们因为没有本地的货币无法支付,所以选择销声匿迹没有回信。”
“这倒有点意思。”我问道,“那家衣料店和裁缝店在哪里?”
“巧了,就在我们正要去的小医馆旁边。”
覃隐
我以为常二公子采购药材为由头回了一趟南城,现在正坐在一家不知名的小酒馆里百无聊赖东张西望。
“小二!上最好的酒!”蒋昭终于大摇大摆地出现。
我点头。
“告诉你也无妨。前几日受到了一家裁缝店老板的委托,将做好的衣服送往某家略微偏僻的客栈。第一次接到这种委托,我们都有些诧异,但也不便多问。但我留了个心眼,再往前也接到过布料店老板的委托传信,但是却并没有接到被传信之人的回复。对比最近衣料店裁缝店的管账记录,发现近几天来他们销量都有所增加,裁缝店最近更是卖出了几件成套的衣服。”
“这说明,”我若有所思道,“有外人进了我们的地界,但没想出不去,只好临时再购买具有本族特色的服饰。”
“不会有那么一天的。”我笑道。
虽说采购药材只是我出城来见想见的人的一个借口,可我确实还是要去药房抓药,一方面是为交差,一方面也是为了治病。
蒋昭蹭了我的吃喝外加一坛好酒之后,陪我一同前往全城最大的药房。但我的目的地并非那里,而是离它不远处的一间小医馆,我之前经常去拿药的那家。这么一家小医馆藏在闹市区中,毫不起眼,完全不引人注目。难以想象的是竟有很多进口的名贵药材,据说他们的药材来源自神秘的供应药商,本就是外族人。
“你也知道我们蒋家的传信功夫天下第一……”
“行了行了,不用再强调了。”
“传信,这门古老又需要高超技术的行当,本身就意味着比别人接触到更多的消息来源,掌握着更灵通的消息途径,构成了完整的消息网络。虽然我们对于要传递的内容都是一概不知且绝对保密的,但是获得信息的渠道比谁都多,有时只要经过简单的推理与分析,就能得出事件的真相。
他一下子瞪大了眼睛,摩梭着酒坛嗅,“这可是御酒啊!居然跟司马家打了交道,啧啧啧,收了这等好处,你答应了什么,莫不是把自己卖了?”
“在你眼里我也就值这坛酒了……爱喝不喝,不要我收走了。”
“别别别,”他一把抱住酒坛,像我要抢了他心爱的宝贝似的,“你还是接着留在玦城吧,多给我带点酒回来。”
“那是当然。病人的隐私定会保密,一向恪尽职守。我口碑还不错,你可以去打听打听。”
“请问公子怎么称呼?”侍女问道。
“南城翡玉。”我道。
“再晚一点就……”
“就怎么样?”
其实我想说就好了,但转念一想,“……就再也醒不过来了。”
老者接下了药向我道谢,我正准备提步离开。忽听楼上那个老头出声叫道,“公子请留步。”
我嘴角含笑。但这笑在下一秒就消失不见。
他将我带到房间。神神秘秘地确保周围没有其他人看到才掩死了房门。忽然扑通一声跪到我面前,“大夫,请一定要救救我们主子!”
不知道是我身上的草药味太重盖过了他们的,还是他们刻意隐藏想要减轻这股味道。我与他们错身的时候,不自觉地皱了皱鼻头。没想到这个细微的小动作反倒引起了他们的注意。
楼下坐了一老一小,小的跪在凳子上玩着碗碟,叠罗汉一样堆得高高的。老的慢慢品着茶,时不时看一眼小孙女,怕她摔下来。小女孩突然捂着肚子,表情痛苦,“爷爷,我想拉臭臭。”
“这都第几次,也没吃什么不干净的东西……”老头子心疼得把她抱起来。
“隐生,你该不会是要打算……”
“放心吧我自有分寸。”我拍拍他的肩膀,好叫他放宽心。又道,“过几天帮我一个忙。”
“什么忙?”他一惊一乍地,显得我要坑死他这只小白兔似的,“关于敌国探子的事我可不插手啊。”
“羌活,桂枝,车前草三钱……”医馆掌柜的一边絮絮叨叨地念叨着一般颤颤巍巍地给我们抓药。等到他终于把药抓完,又忘了把算盘丢在哪里。
“噫,我的金如意呢?”掌柜的抓抓脑袋,又朝里堂喊了一声,“狗蛋!包药的纸不够了,去隔壁找裁缝店老板拿两块碎布来给客人打包!”
一个小伙计从里面跳腾着出来,应了一声好嘞,就扑腾着去了。
“哟呵,这么快就能来去自如了,不简单啊。”说着自顾自地坐下开始吃我盘子里的肉,“哥们儿,在玦城混得可还好?”
“风生水起。”我淡淡地。
“你要办的事,都办完了吗?”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