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铃兰仿佛与他有天生的感应,在她出生的那天,她哭闹不止,宫里有经验的奶娘,当了母亲的妃子挨个过去抱怎么都哄不住,偏偏到了李长垣母亲手里,铃兰渐渐止住哭声。
众人惊呼不可思议,而一向少年老成的李长垣也突然好奇的跟其他孩子一样嚷着要看看妹妹,他母亲抱给他看,好漂亮的孩子,不像其他娘娘生下来的眉眼都皱在一起,像个小猴子。
婴儿见到李长垣,突然止住了哭声,两只粉嫩嫩的小手在空中飞舞,要抓什么的样子。
铃兰依旧不语,低着头默默的掉眼泪,似是有万般苦楚就在今日发泄了。
李长垣看着带着赌气暴风哭泣的铃兰,心中似万刀活剐,可他又觉得甜蜜和庆幸。
自大婚后,他的铃兰已经很久没有像今晚这样同他撒娇任性,毫无保留的,展示她所有不像公主的一面。
李长垣感受到探寻的目光,原本看铃兰温柔的目光一瞬间变成凌厉,吓得众人纷纷低头,不敢对视。
解决完麻烦,李长垣又回到了原本的柔情。
“那你想要什么?”李长垣站起身,扶住摇摇欲坠的铃兰,哄孩子一样问道。
京城离皇陵有百十公里的路,快马加鞭也用了一天。到了镇上,已经距离铃兰失踪两天一夜了。
查到了是掳走铃兰的那伙土匪,就在不远处的黑熊山上的黑熊寨中,李长垣将手里的长剑递给自己的暗卫阿斐:“杀,一个不留。”
“是!”阿斐接过自己的剑,翻身上马,率先带着十几个人夜袭黑熊寨。
迫不得已,她只能求原本伺候太后的常执首,让她换了宫娥的衣服在李长垣上朝前拦住了他。
“皇上,求求您救救我们铃兰公主吧。”春枝不顾侍卫的阻拦,一头磕在李长垣脚前,砰砰砰的连磕十几下。
李长垣听到铃兰公主的名字,下意识的问怎么了,春枝哭着道:“昨天我与公主下山采买东西,可不知怎么的,突然被人敲晕了过去,等我醒来……等我醒来,公主她……”
可皇上也不想想铃兰公主的身份,她爹是去世的先帝,她妈第一太后,她外公镇西大将军,为了这个宝贝外孙女,人都死了都会不埋回京,她的舅舅姨姐们,各个舞枪弄棒镇守边疆守。而最厉害还得数她阿兄,当今皇上。
论起家世,晋国谁能跟她门当户对!邻国太子倒是可以,带着吃的喝的,土特产,奴仆诚心诚意二次入京和亲。谁能找到,真公主,假公主前前后后往周边送了快十个了吧,一直都和和睦睦的,怎么的就说到铃兰公主,皇上便立刻发兵攻打,一打好几年虽然艰苦,可也完成了统一大业。
花无百日红,人无千日好。就在铃兰公主的母后——也就是已薨了的孝敬仁慈太后死一个月后,铃兰公主突然说要去为母亲守陵尽孝。也是那个时候,皇上突然和铃兰公主不合。甚至在守陵的那段时间,不许任何人提及铃兰二字。
宫里的太监丫鬟们瞬间被吓得差点跪下来。
领命太监可是领教过暴怒后的李长垣是什么样的,吓得立刻就跑,生怕跑完了李长垣要扒皮抽筋了他。吩咐闲了的宫娥们,一炷香内必须要让铃兰公主舒舒服服的躺进去休息,谁要是延误了,做错了什么,就等着皇上抽鞭子吧。
皇后也识趣的退身回到自己座位前,装作无事发生的样子。
李长垣还是没有忍住,想要留着她心太过强烈,像是一团火在燃烧。
“不必了皇上,铃兰已经酒醒了,可以自己回去了。醉酒失态,还望皇上皇后娘娘莫要生气。”
太监停下脚步,看看李长垣看看李铃兰,再看看一脸尴尬的皇后。不知道应该听谁的。
“乖,把它喝了。”
“谢皇上。”李铃兰接过醒酒汤,白皙纤细的手在接的时候碰到了李长垣的手,突然心口绞起一丝疼痛。
喝了就醒了,醒了就要守规矩,不能再借着酒意做一些出格的事了。
“是啊,阿兄,就别怪铃兰了,铃兰保证下次再也不喝了。”李铃兰拽着李长垣的衣服,像小时候一样撒娇道。
李长垣叹了口气,自己哪是气她喝多了酒,是气她不爱惜自己的身子。自从太后薨了后,她的身体便经常生病,今日又饮了些寒酒,晚上定要请御医,闹个不停了。
“阿兄,站的好累,我想坐着。”
“回娘娘,铃兰只是想家了。”
铃兰哭了出来,酒显然也醒了不少,她恭恭敬敬的给皇后施了礼,鼻子囔囔的回道。
皇后见状笑了一下,用手抚着她的后背说道:“我已经命人备了醒酒汤,喝完就能送你回公主府。”
想起了美好的事情,李长垣忍不住抱住铃兰,再次轻声说道:“乐渝,不哭了,你知道阿兄最见不得,也舍不得你哭。小时候,你明明见了阿兄就会笑,为什么现在只会哭,会赌气呢?”
听到尘封已久的乐渝,铃兰身子一愣,泪水打湿了李长垣的肩头。可也是乐渝这个名字,一下让她从醉酒中清醒了过来。
她推开李长垣,擦掉脸上的泪,用红着的眼对李长垣说:“谢皇上恩宠,臣妹一时喝多了有些失态。我府上还有事儿,现下便辞了盛宴。”
李长垣将小乐渝送到皇后怀里,翻开宫女递过来的红色烫金名册,里面的名字五花八门,各式各样。有寓意公主聪颖慧智的,有健康长寿的,有淑雅秀贤的,足足十几页,把能夸能赞扬的名字都提了一遍。
“娘娘,这个怎么样?”李长垣翻了两回,还是选择了第一眼就看中的名字。
众嫔妃听取好了,都纷纷好奇凑上前一看究竟。皇后也起身看向李长垣手指的名字——铃兰。
取封名,就如同给公主取大名,今日过后内务府昭告天下,以后世人便只能喊公主封名,除皇上外,都只能喊起封名。
“皇后娘娘,起封名是公主一生大事,长垣年幼,学识疏浅担不起这个大任啊。”
长垣母亲惶恐的说道,其他妃子见状也附和道。
李长垣点点头,小心翼翼的接过婴儿,盯着那张会笑的脸开心不已,全然忘记了刚才的紧张。
他坐到皇后娘娘床旁说道:“娘娘,公主起名了吗?”
皇后点点头:“起了,叫乐渝。希望她乐以忘忧,始终忘渝。”
庆元六年,除夕夜,皇帝设宴邀请文武百官在宫中庆祝新年。
坐在上座的长公主李铃兰不似其他女眷只喝茶水,她桌上酒盅就没歇过,这也导致宴会还没结束,她便起身走到皇帝的身侧醉醺醺的说道:“阿兄,铃兰醉了,想回府了。”
皇兄李长垣看铃兰脸颊酡红,便知道又喝了不少酒,面上有些阴郁。
李长垣好奇的把手伸过去,一下就被那只小手抓住,怀里的婴儿开始心满意足的发出真嫩的笑声。
“长垣,你来抱抱她,她好像很喜欢你。”躺在床上的皇后娘娘笑着对李长垣说道。
母亲将婴儿递给他:“长垣,小心点不要捂着妹妹,去抱给皇后娘娘看看小公主。”
这让他想起了铃兰刚出生的时候。
李长垣与铃兰公主并非一个母亲所生,他的母亲是低贱宫女,皇上酒后宠幸了她。而李铃兰的母亲,是中宫皇后。
她的母亲后来母凭子贵,得了个小小的才人,那时候所有皇子皇女都欺负他,直到中宫娘娘生下了李铃兰。
铃兰被李长垣哄的心里一酸,一双湿漉漉的桃花眼开始落泪。
她想要什么?她想要什么阿兄还不知道吗?
李长垣最见不得她落泪,赶紧柔声细语的哄道:“怎么哭了,为什么哭?是怪阿兄责怪不让你喝酒吗,如果是这样,我向你道歉。”
黑熊寨就是几十个流氓混混组成的土匪窝,阿斐一行人不费吹灰之力就将人剿杀的差不多。
李长垣还在气铃兰贪杯的事儿,无奈的吩咐道:“去把长公主的蒲团拿过来。”
铃兰听后,突然生气的撒开抓袖子的手,急忙转身下台阶,身子晃晃悠悠的拦住太监大声道:“不要,我不要坐在这儿。”
许是声音太大,坐在前排的文武官员齐齐回头,一双双好奇的眼睛在皇上,皇后,公主,还有被拦住的尴尬不知所措的太监身上瞟了个来回。
话还没有说完,李长垣已抽过侍卫的长剑,恶狠狠的说道:“带我过去!”
朝也不上了,李长垣带着一队人马快马加鞭的赶往事发地。
乐渝,等我,乐渝,求求你,不要出事。
众人都传铃兰长公主没了母后,失了地位。早些看她不爽的达官贵人,便收买在皇陵的人,把原本的六个丫鬟,换成了一个。吃食上,也从一桌变成了一碗。
这样的情况约摸有半年,见皇上还没有结束铃兰公主的禁言,更是坚信铃兰现在已经落魄,甚是在她下山去采买的时候雇人将她敲晕掳掠了过去,随行的丫鬟春枝从小就照顾铃兰,醒了以后发现公主不见了,连夜赶往京城。她进不去宫里,见不了皇帝李长垣,只能拖人一层一层传话给李长垣。
可她当时并不知道,在这皇宫中,铃兰长公主已经成了禁词,无人敢帮她。
李长垣的低吼除了震慑到一帮近身太监宫女,还把一直在吃瓜前线的人吓了一跳。
这铃兰公主又怎么了?仗着皇上的疼爱,又开始做精了吗?什么时候皇上能给她找个婆家,让驸马好好管管。
哎,想到驸马,众人摇头。公主已过成亲年龄四年,现在十六作为人妇生子最好的时间。可皇上就是不急,非说公主是先皇先后唯一的女儿,是他最疼爱的妹妹,选择乘龙快婿不能马虎,要挑选一个门当户对的。
皇后出来打圆场:“哪里的话,我倒觉得今日醉酒的公主,比往日更让人喜欢。你若执意回去,我让人备好汤婆子和羊毛披风,外面下了雪,本就喝了酒再吹了风明日就要生病了。”
皇后不说吹风生病还好,一说反而更坚定了李长垣的想法,又见太监不动,面色冷峻狠厉低吼道:“朕的话,难道听不明白吗?非要铁鞭子抽到身上了,才动身吗?”
皇后被李长垣散发出来的王者之气吓得抖如筛糠,她与李长垣成婚一年,两人相敬如宾,这还是第一次看到如此暴怒的夫君。
收回手的李长垣,看着淡漠的,刻意表现距离感的铃兰,心中五味杂陈。
这次宴会后,要等到中秋才能再宣她见面了。可下次中秋,她还会喝醉吗,像今天这样拉着自己的袖子肆无忌惮的撒娇?还是,依旧冷冰冰的跟自己说着无关痛痒的客套话。
“今天就住在皇宫吧,来人,去把公主原来住的慈安宫侧宫打扫出来,暖塌烧热,御医也不必随行了,直接在侧宫侯着。”
铃兰点点头,以示感激。清醒了的铃兰,甩开了拉着她的李长垣的手,恢复了原本的神情——公主应有的冷静与贵气。
这让李长垣神情复杂,她又回到了他最不想见到的李铃兰。
“娘娘,醒酒汤来了。”宫娥端着一碗汤,还不等皇后端,李长垣已经提前接过,试了试温度,不太烫。
说罢转身就要离去,李长垣在铃兰转身的瞬间一把抓住她的胳膊,厉声道:“我同意了吗?”
耐不住八卦之心的众臣再次投来好奇的目光,皇后见大臣再次侧目而视,只得报以微笑面对,起身去看发生了什么。
“长公主怎么了,说着说着还哭起来了?”
“是铃兰花吗?”皇后问。
“嗯。”李长垣道:“娘娘,礼部拟上的名字多有祝福之意,不管是祝福什么,都不如娘娘您取的好,只有父母最疼爱儿女,取的名字也最最灵验的。所以我选了这里面唯一的一朵花的名字。铃兰虽娇小却纯洁高贵,虽需要精心呵护,却也坚贞强韧。她更是代表了幸福,我希望公主永远被呵护,快乐的度过这一生。”
“好,就取封名为铃兰。”
“是啊皇后娘娘,这取封号只能公主的亲长辈,一奶同胞之人才能起。”
换句话说,他李长垣算什么东西,也配给嫡生公主取封号?这种长脸的事儿,怎么能让一个浣衣局出来的奴婢之子取,简直辱了皇家脸面。
“无碍,我见长垣虽小,却稳重可靠,取封名也只是由礼部选的几个里挑出一个顺眼的。”
李长垣用手逗着怀里的小孩,小声的一遍又一遍的喊着:“乐渝,乐渝。”
小乐渝仿佛能听懂他在叫自己,不停的抓住李长垣的手发笑。
“她还没起公主封名呢,长垣,你给妹妹选一个好不好?”
“为什么喝酒?宴会前怎么答应阿兄的!”
李铃兰听出责备,立刻垂着头抓住李长垣宽大的袖角,像做错事的小孩般求原谅:“都怪酒太好喝了,公主府都没有,我就多喝了几杯,阿兄不要生气了。”
皇后见状连忙吩咐人去准醒酒汤,又看到铃兰可怜巴巴的样子,忍不住劝慰李长垣:“皇上息怒,公主一时贪杯,既然醉了就派人送回府上,好好休息,有什么话等酒醒了再说。”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