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蒙士谦的记忆1(第2页)

“我扯他娘的腿。我说过我不要她的,我爹就算按着我的头,我也不要她。”

车子又蹬上接着走了。南云峰便劝他,说你这样整天不把人家当成老婆,人家心里难受的。人家满心都是对你的好和关照,你都不领情,也不在乎,是身在福中不知福。

“哥,连你也这么说我!”

蒙士谦就把夜里发生的事讲给了南云峰。南云峰听了,盯着车踏板说:“你真不喜欢她,也不要整天置气着对待人家,毕竟是女人,…我听着,这也是个贤惠的好姑娘。”

“我就是不愿意!不愿意!我这辈子都不会要她!”蒙士谦心里窝囊,火气大清早又上来了,大喊大叫起来。南云峰撤了脚支架,让蒙士谦坐后头,骑上去出发了。走过一段不太平的路,车子颠晃得厉害,南云峰就说:“士谦啊,路不好走,你可以扶着我。”

蒙士谦的手扶住了车座子,又和南云峰倒起了苦水…

南云峰接过了钥匙,盯着钥匙孔看了一会,又问:“以后,我有机会送你回家吗?”

蒙士谦说:“当然的。可是哥,我家离你家远,你没必要跑这么远路。”

南云峰突然笑了一下,这次笑得自然了:“回家里,还是要和老婆好好相处的。”

南云峰一个踉跄,两只小食盒里的肉汤撒了一半出来,还好肉都在。李迪不肯放过他,扯住他的衣领就要打他,这下肉全倒出来了。这时候已有不少工友看情况不妙想起身拉架了,刚打完肉的蒙士谦看到人都在食堂中心团成了团,也赶过去凑了一眼热闹,走到人外围,正听到李迪对着南云峰大骂“独眼龙,你那个流氓爹当初就该把你一瓦片砸死!”

听到南云峰受委屈,蒙士谦的心里就跟插了一刀似的,火气一下便上来了,他放下食盒,挽起来袖子把人群破开,一脚就把李迪踹倒。李迪在地上捂着肚子指着蒙士谦,说他“认贼作父。”

“他爸把你妈强奸了,你还帮着他,一口一个哥!蒙士谦,你是窝囊废啊!”

下班换下工装,蒙士谦上交了宿舍钥匙,他知道自己再不能在宿舍里睡了。南云峰陪着他一起走出了工厂。

“士谦,你怎么不早和我说你有老婆呢…?我们关系这般好,你也不愿和我说的。”

南云峰笑着说,他的笑容很脆弱低微,让蒙士谦觉得怪异。

“我也是。哥。”

蒙士谦虽说工作时候没什么话,但心里有一股子旁的年轻人都不具备的狠劲儿,他又敏感多思,喜欢在心里发酵问题,爱用自己的一套思维模式琢磨事。他日常不怎么和厂里工友起冲突或者摩擦,就算真因为些鸡毛蒜皮的小事儿有了,他也不会露在面儿上,心里暗暗骂一句娘就过去了,都是低头不见抬头见的人。可唯独有一样,是他听不得别人在背后议论他在意的人。从前,他不得不忍受着旁人对他父母亲的诋毁,有嘴而无法出声,成为沉默的大多数,现在虽说他与父母关系不似小时那样亲近,可也是万万受不了他们再次受伤,这样的情感连带着甚至投射到了阿琴身上。厂里免不了有闲话碎嘴的人,喜好吃饭时候聊边缘人的家长里短来显得自己见多识广。不合群的蒙士谦家里的事就总被别人说三道四,但多数是好的,夸赞他父亲蒙友常在被冤屈了之后也绝不折腰,又说他母亲带着还不懂事的蒙士谦含辛茹苦,守身如玉。

但男人嘴里的闲话,聊着聊着就会偏离轨道,聊起桃色的事闻。说起来蒙士谦的妈,就有人补充,说他妈在他爸下放期间已经叫原先锅炉厂的厂长弄过了,那厂长的儿子,就是和他整天走到一起的南云峰!又说他如今这个媳妇,虽说已经住了他家,可蒙士谦连跟头发丝也没碰过她,那这蒙士谦该不会是那方面有问题?又有人讲,娶了个天仙一样的媳妇在家却不用,八成是公公和儿媳有点子那种事吧。

南云峰抹了下眼睛坐上后座,车子一蹬起来,蒙士谦就感觉到腰上多了双手。

“哥,我骑车不稳,你扶着我。”

背上又觉得什么东西抵着,大约是南云峰的额头。蒙士谦有些开心:“哥,你是不是害怕我一个转弯儿把你甩下去?你贴着我吧,搂着我的腰。”

又想到阿琴。他蒙士谦不是不明白阿琴是好姑娘,但他就是心里有一道跨不过去的坎儿。他老觉得,接受了阿琴,就是像在大革命时期一样被动接受了命运给他的安排。讨厌阿琴,已经成了他生活的一部分,成了一种情感的惯性。

晚上了,南云峰没主动要送他回家。可他还是鬼使神差地走到了车库,南云峰也坐在车旁边等他。

他开口道歉:“哥,我上午胡说八道的。别往心里去。”

“我开玩笑。而且我也没说错吧。”

“你放屁!我左眼没了,你难道跟我一样也瞎了眼了?连你身边谁对你好你都感觉不到!”

车落了锁,南云峰先一步走了。蒙士谦觉着他小题大做,心里暗暗琢磨起南云峰突然生气的原因。他性格一向敦厚,怎么说两句娶老婆的玩笑话就突然急眼了?

“这简直是胡说的。哥,你要不是因为左眼,相貌比我排场得多。你一直没和女的处过对象?大革命时候也没有吗?”

“…处不动。我嘴笨,不明白怎么讨喜欢的人欢心,革命时候,我家里又乱作一团,也没有心思处对象。士谦啊,你还不明白,阿琴这样的好姑娘打着灯笼也难找得到,你要珍惜。”

蒙士谦嘟囔起来:“哥,你要看得上她,我把她送给你好不好?我从来没碰过她。她那种女人,也是嫁鸡随鸡嫁狗随狗,送给你了她也不敢有怨声的。”

又这么躺了十分钟,蒙士谦觉得嘴唇发干,阴茎生疼,他已有些忍不住了。而南云峰在这时候善解人意地醒了过来,于是尴尬的感受压在了南云峰肩膀上,在眼皮的眯缝之中,蒙士谦看到南云峰坐起身,用手指蹭了蹭自己嘴唇,揉着那只好眼睛走向了屋外的厕所。很奇怪的是,当南云峰暂时离开之后,蒙士谦突然觉得自己又不想尿了。

等到南云峰回来时,蒙士谦才假装醒过来。他坐起身,问南云峰睡得好吗?南云峰垂下头颅凝望着水泥地面,说,你呢?

谁都没提醒来时两人亲上的事情。早餐时,蒙士谦就对此时毫不在意了。不过是和一个对自己好的兄弟睡一起时不小心蹭上了嘴唇,南云峰也是毫不在意的样子。

“我实话实说而已。”

“那换了你呢?要是突然有个素未谋面的媳妇儿放到你家里,你能接受吗?”

车子转了个弯儿,南云峰减速了:“我这副不人不鬼的样子,哪有姑娘看得上我。何况,我心里也存不下别人。”

后面一日日,南云峰都这样蹬着那辆凤凰的洋车接送蒙士谦。每日的接送,成了蒙士谦固定把对阿琴的反感和厌恶情绪发泄的时间,而温厚寡言的南云峰,成了蒙士谦的情绪垃圾桶。后来在一个天边翻滚闷雷的清晨,蒙士谦在车后对南云峰说了父亲总强迫他去和阿琴扯婚姻证的事情。车子猛地闸住,蒙士谦一下子撞到了南云峰的背上。

“哥,咋了?”

“没啥,脚突然打滑了…那你啥时候和阿琴去扯证呢?”

后面不讲了,蒙士谦跟着蒙父回了家。第二天上班出门,一走出楼栋,蒙士谦就见南云峰在一排自行车前等他,一看见他,南云峰笑着同他招手了,让他坐车后座子上,带他去厂里。

蒙士谦问:“哥,你过来好久?”

南云峰说:“刚刚。你与老婆相处得还好吧?”

“我不认她做老婆。我与她没任何的感情。”

“士谦,以后是不都回家住了?跟老婆一块住了?”

蒙士谦叹了口气,把宿舍钥匙放到了南云峰手里:“哥,这宿舍还是你当初为我弄的。就再麻烦你帮我退了,或者你进去住也可以,东西都现成的。”

“我弄死你妈的…”蒙士谦扑到李迪身上和他撕打起来,李迪身子壮而笨重,蒙士谦轻盈好多,起先他骑在李迪肚上,狠狠擂了几拳头。众人倒不拉架了,在旁冷冷地看着,一者是李迪在厂里本就树敌颇多,如今他挨打,大家心里都觉得畅快呢;二者是人人都知道李迪和蒙士谦两家在文革时候的积怨,这架

这些话七拐八拐,拐到了蒙士谦耳朵里,他肺恨不能气炸了,冲到人堆里要找出来散布谣言的人。这小人是敢说不敢认,蒙士谦阴着脸一个个工友的问过,皆说是李迪散出来的话。

某日,总公司奖励钢厂一口猪。大厨把猪杀了,给厂里大家伙吃上一顿肉。那年代吃顿猪肉不容易的,各人去大锅饭那里领了属于自己的一份儿,个个脖子伸得像鹅,踮着脚瞅锅里的猪油。南云峰拿饭盒打了一份,又把肉分出两只小盒子装好了。过桌时候他小心地端好了盒子,却不小心踩上了坐着吃饭的李迪的脚,立刻低了头道歉。这李迪是个出名的混蛋,没几个人待见他,文革时候他也做过不少伤天害理的恶事,如今革命结束了,他成了过街老鼠人人喊打,他家里人也恶心他,不愿接纳他。这样的人,竟然最后也阴差阳错地进了101钢厂混口饭吃,实在是好人不长命,祸害遗千年。

李迪本来就看南云峰平日里性格像棉花一样好欺负,越是这样他越瞧人家不顺眼,现在他以为南云峰踩他一脚是在挑衅他,在看不起他,他就拍下来筷子起身,朝着南云峰的背使劲搡了一把。

那双手果然向前攀,圈住了蒙士谦精干的腰,两具身体也热热乎乎贴到了一块儿。南云峰说:“我不怕你甩掉我,我怕你不理我。”

又讲:“和你在一起之后的这几个月,我说的话,比我二十几年说的都多。”

蒙士谦拨弄了几下车铃,提醒前头挡路的车子避开,他迎着光走,夕阳让他睁不开眼睛,他就眯着眼。

“我没记。中午时候,我还以为你不愿再和我一起了。”

一抬眼,那只好眼睛居然有些红了。蒙士谦更加确认,南云峰比他需要南云峰更需要他。

他看车已经开锁,就骑上座子,“哥,从前都是你带我,这次我带你,就当给你赔不是。”

这一天,南云峰不和蒙士谦说话,蒙士谦也不找他。工作时候蒙士谦偷偷看南云峰,发现他也没啥变化,还和以前一样闷头做事,而且他也趁着闲余偷看蒙士谦。中午饭时候,南云峰举着饭盒来找蒙士谦,蒙士谦刻意躲远他,和别的工友坐一起吃了。看南云峰一个人落单,打了饭菜在食堂边角默默吃,蒙士谦心里又觉得不落忍。

他突然意识到一点:他虽说只和南云峰走得近,但如果离了南云峰,也还可以装作融到众人之中,可南云峰离了他,就是孤零零的一个人,没人管也没人问。

转而开始回想这些日子南云峰对他的劝导。他身上戾气极重,全都是坏思想,自己一味地抱怨发泄时,可否想到过南云峰的感受呢?他说什么“送阿琴给南云峰做老婆”时候,可否考虑过南云峰脆弱的自尊心呢?

车子又闸住了,是到了厂子旁的车库里。南云峰把蒙士谦撵了下来。

“你怎么能说这种不是人说的话!”

南云峰的脸在车库的晦暗里显得惨白瘦削,那只毁掉的眼睛,好像在暗处自动生长出来,迸射出愤怒的光。

一周后,就是蒙父来101厂要求蒙士谦回家住的日子了。南云峰先看到的蒙父,他拍了拍工友的肩膀说自己出去一下,看蒙父神色凝重,问道出了什么事。蒙父直说,小南,请你把我儿子叫出来。

蒙士谦见父亲亲自来了,心中有数他是为何而来。没等父亲开口,他就先表明态度:“我不回去和她睡。”

蒙父对于儿子的倔强有所准备,平静了脸说:“你今天不回家,我就不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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