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什么话都说不出来,牙关咬得咯咯作响,浑身都在发抖。
我妈也跟着沉默了一会儿,最终她叹了口气,说,霍博文,你是在造孽。
最后还是徐赭的父亲在孤儿院里找到了我。
不能再这样拖下去了。
我对自己说。伤他又伤我。
画展结束后,我就消失了,没有留校实习,反而躲在临市的孤儿院里教小孩子们画画。
我越来越少回家了。
我试图磨光徐赭对我的所有感情。
但我很痛苦。
我渐渐在美术专业出名,私下找我买画的人也越来越多。
我从那个没有名气的美术生霍博文,一跃成为了中法印象系的新生代画家领头人alvin。
我的画展厅里再也不会无人驻足了。
我好想徐赭。
想他的拥抱和亲吻。
想他每次哄我吃药时的绵绵细语。
淡粉色的封面,烫金的字体,拆开后发现还有一张婚纱照夹在里面。
照片里的徐赭眉目英俊,眼神冷淡,整个人好像清减了一圈,连原先略微圆润柔和的脸庞线条都变得深刻起来。
而他身旁穿着中式礼服的女人小腹高高隆起,挽着他的胳膊笑得一双眼睫弯弯。
我像个没有感情的机器,变得很孤僻,只知道拼命学习和画画。
我的睡眠质量也下降了许多,闭上眼翻来覆去梦见的都是徐赭,徐赭在我的梦里流泪,徐赭在我的梦里痛哭。
我尝试着开始一段新感情,但那个亚裔男孩刚要低头吻我,我就心如刀绞,快要没法呼吸了。
我还是按时登机了,我挥手叫来了几个机场安保把他轰了出去。
徐赭一直在喊我的名字,撕心裂肺的,但我再也没有回头看他一眼。
直到我稳稳坐在了座位上,我才注意到我手心有血涌出。
徐赭给了我五十万。
这五十万很够我在世贸大厦租一间宽敞明亮的美术厅了。
我的个人画展在这么富丽堂皇的地界上,足足办了一整个暑期,来看的人却寥寥无几。
我从来没有见过徐赭这么失态的样子。
他跌跌撞撞地扑过来抱住我,歇斯底里的吼。
曾经那双漂亮的眼睛已不再澄澈,布满了血丝,神情很是狰狞可怖。
这个傻瓜。
他决定要抛弃徐家的那一刻,即使他出色地从政法系毕业了,无人扶持,未来也是一团漆黑的。
我舍不得他从那么高的云端跌落下来,更舍不得看他在这俗世里受一丁点的苦。
“霍博文。”他努力想对我笑,但是一开口眼泪
就掉了下来。“我们回家好不好。”
他抓着我的肩膀,力气大到快要将我的骨头捏碎。
我只是将他送我的东西又一一的还回去,锁在了书房抽屉里。
我平静地和屋子告别。和徐赭告别。
第二天早上八点的飞机飞往法国。
巴黎美院。
电子通知书隔了半月后,直接发到了我的邮箱里。
我对着电脑屏幕哭肿了眼睛。
徐赭还在对我笑,他讨好地凑过脸来想要吻我的面颊。
我却冷淡地推开了他。
我问他,徐赭你身上有钱吗。
他问我知不知道徐赭去了我老家。
我说知道,但我已经无路可走了,他早晚会找到这里来。
徐父看着我,他的目光中透着一丝疲惫和无奈,他说,出国吧,我送你出国留学。
我的前景一塌糊涂。但我不在乎了。
没多久我妈给我打来了长途电话,她问我在哪里。
她说有个年轻人来镇上找她,失魂落魄地问她我有没有回家。
徐赭似乎比我还要痛苦,他变得很不安,睡觉时都要紧紧抓住我的手。
“小文,”他有一天夜里,半睡半醒的对我说,“我总觉得你要离开我了。”
我抱着他没有吭声,等他完全睡熟以后,我才从他怀里逃出来,去阳台上抽烟。
我不知道徐赭是怎么回家弄到这笔钱的。
我开始对他冷漠,故意将我郁郁不得志的闷火都发在了他身上,想逼他离开我。
我还把抽屉里他送我的名表皮带都穿戴起来,每天衣着光鲜的去展厅里看那些画,装出一副上流艺术家的模样,俗气又功利。
可我竟然连打个电话给他的勇气都没有。
我怕他还恨我,又怕他根本已经忘了我。
再后来,我在学校展出的一幅名为的印象系油画莫名就在法国艺术圈里火了起来,被某个知名收藏家五万欧元买去,转手就在藏品会上拍卖至了两百万。
照片背后是徐父提上的几个字,“徐赭宋婕,喜得麟儿。”
我没有回国参加他们的婚礼。
连着几日酗酒过后又泡澡,我差点溺死在了浴缸了,等重新爬回床上时,我已经病得昏昏沉沉了。
我忘不了徐赭。
徐赭更像是已经融入了我的骨血里。
在彻底断联后的第二年春天,我就收到了徐父发来了请柬。
展开一看,原来是我之前攥拳太紧,指甲已经划破掌心肌肤,深陷进了肉里。
我竟然也不觉得疼。
一个人在异国他乡的日子很难熬。
我真希望他能掐死我。
也许他掐死了我,我们就能少一些痛苦了。
可徐赭连打我一巴掌都舍不得。
我也失恋过。我知道这种痛感不会持续很久的,时间会治愈一切。
所以我还是狠狠推开了他。
我冷冰冰地对他说,你也见过了我父母,你知道的,我就是这么一个人,我已经没有耐心等下去了。
“我知道我现在什么都没有,也很没用,但我马上就毕业了,我可以努力工作的……”
“你想要的,未来我都会给你。别离开我、霍博文……别离开我……”
他哭着哀求我,浓密的眼睫都被泪水沾湿了。
也许是我妈透露了我的行踪,也许是徐父。
我到机场的时候就看到了徐赭已经守在了登机口。
他的头发凌乱,西服也是皱皱巴巴的,看样子是在机场里坐了一夜。
临出国前,我回了一趟公寓,电子门锁的密码依旧没换,还是我的生日。
屋子里好像什么都没变,书凌乱堆放,被褥卷成一团,阳台上还挂着几件徐赭晒干了的衣服。
我什么都没带走,我想带的都带不走。
我故意刁难他,说,我暑期想在世贸大厦办个画展,你能不能借我点钱。
徐赭的笑容变得有些晦涩,但他还是伸手抱住了我,将下颚抵在我的肩上。
“好。”他轻轻地说,“过几天我就拿给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