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哇哦。”单哉吹了声口哨,那些围观闹剧的行者已是气急,双眼赤红地瞪视着老钱。
老钱被这些可怕的盯得直发抖。他终于是受不了了,指着周边的人破口大骂:
“看我做什么?看我做什么?!不还是因为你们!但凡你们回来阻止老杨,事情都不会变成这样!”
“——”老钱被单哉的话给噎到了,他可没想到单哉会“为自己说话”,只能跪在地上干巴巴地连连点头,渴望从周围那些越发嫌恶的目光中挣脱。
这场景,若是被陶万海看了去,定是直摇头。那个被一坑到底的商人最明白“狗嘴吐不出象牙”的道理,这话放在单哉身上屡试不爽。
“是正常,但恐怕有人会把这正常的事情变得不正常。”郎子平垂眸看向老钱,深邃的眸子里倒映出他狼狈的面孔,像是一面照妖镜,一眼倒映出人皮下的丑陋,
“想来,是受了刺激。”郎子平继续替单哉捋着线索,“那怪物的背上有疤痕,是鞭痕,人为留下的,当是新添不久。”
“人为?谁干的?”
“自然是那些抱有余力的人——”
“……没什么,只是合理猜测罢了。”郎子平心平气和,完美地扮演着单哉的“托儿”。
“猜测?我猜了什么?”
“你说他们,被怪物围困了起来,在那流民村内,好几天都出不来。”
二人各说各话,但郎子平还是自顾自地亲了下去,而单哉并未拒绝。
郎子平不管身后的人性何等丑恶,也不理睬身前的大雨何等磅礴,他捧住单哉的脸,默然加深了这个吻,品味着单哉唇腔的滋味,聊以藉慰。
他只在乎这个人,他只要这个人……
“那一晚,你找我喝酒,咱们在天台上,你当着我的面,狠狠地讥讽了那帮肥肠灌脑的家伙。”不带一丝笑意,也未存丝毫胜利的骄傲与罪过的忏悔,彼时不过比自己年长半年的男子,平淡地向他叙述着一场荒唐的骗局,然后嬉皮笑脸地提醒自己,一场风暴般的报复将要来临。
“那事儿我记得,我老单的第一桶金嘛。”单哉干笑了两声,并没有太多感想。胜利和真相对这个男人而言百般无味,荒诞的闹剧才是男人真正想要的。
“也是你给我带来的第一个大麻烦。”郎子平怀念道,“我当时没向你讨要过报酬,因为我当时没什么想要的。但现在……”
“……”郎子平没有接话,他含笑地凝视着男人的眼,半晌,俯下身,在对方有所反应之前,在单哉的唇上啄了一下。
“唔。”单哉被突然袭击,有些意外,不禁好笑道,“怎么,憋不住了?”
“是。”郎子平并未掩饰自己的欲望,戏弄众生的单哉令他着迷——哪怕自己也不过是芸芸众生的一员,是被戏弄的对象,“别不开心,那些人不值得。”
但单哉还在接话,闲聊一般继续道:“哦,舍人为己。那剩下的人现在怎么样了?”
“……呵。”郎子平不再回答了,毕竟单哉的明知故问,都是问给周围这些呆人听的。现在答案已经浮出水面,他也没必要捧场,只当是在一处站腻了,想换个风景,便同单哉移步一旁,背着那人群,继续观赏这不变的灰白雨幕。
“他们都被你害死了对不对?!”
“更可能是被逼出来的。商队最近是不往这附近走了,偏偏畜生又变成了怪物,不说补给,不被残害致死都是幸运的。而且,你看他的样子,些许已经被困了有些时日。”
“我们不敢睡觉!”老钱赶忙接话,开始卖惨,“我们得时时刻刻地守着洞窟,防止他们把我们给吃了——”
“那其他人呢?”一个行者终于是忍不住怒火,咬牙切齿地上前了一步,逼问道,“他们也该逃出来的!”
行者们围在无雨之所的最边缘,眼睁睁地看着老钱跪倒在最中间的地上,惊恐地匍匐在地,浑身颤抖,将生平最低贱的姿态呈现在那黑袍的男人跟前。
“你这是做什么呀,老钱?”
单哉颇为“友善”地调笑着跪地的男人,
“但还有一个问题啊。”单哉没有理睬老钱的歇斯底里,而是继续心平气和地同郎子平谈天,
“为啥就老钱一个人跑出来了?”
“……些许是因为打雷,看准了时机。”郎子平眉头微皱,摇头否决了自己的想法,
“人就是这样的,容易被虚假的地位所满足,并享受着奴役比自己低劣的存在。”
“所以他们做了什么?”
“大抵是些见不得光的事情。前些日子,我刚从知府那儿听说,陵城附近盗贼猖獗,被盗者死相凄惨,却不留什么线索,知府大人也是颇为头疼。不过,在这些人看来,所作所为些许只是驱使畜生磨磨盘罢了。当然,他们现在是真的要被牲口给吃了。”
“是老杨!”老钱惊恐地抬起头,哀求地仰视着昔日的同伴,被那些如针般锐利的目光扎得颤抖不已,“是老杨叫我们做的!他叫我们使唤那些人去做的那些事——不然我们没法活啊!二十二个人的吃穿用度要我们照顾,我们只有五个人啊!还待在那鸟不拉屎的地方——”
“接近走火入魔的人,思绪不清,神智近无,最好是静养。”郎子平的声音很平稳,如死水一般沉静,一下便匀去了老钱慌乱的声音,“这是长孙大夫告诉我的,他说,这对习武之人而言,是常识。”
“但那可是二二个人哎。”单哉笑着说道,“没钱没粮可就死绝了,让那帮有手有脚的家伙做些什么,也很正常的吧?”
“围困了?他们为啥会被围困?”
“因为他们照顾的人,纷纷入了魔,而入魔之人,会狩猎活人——这是他自己说的。”
“原来如此。”单哉像个孩子一般,继续问道,“那么,那些人又为何会入了魔。唐母昨晚不还说,那些人还有救吗?”
他的单哉……
郎子平有一次低头凑了过去,单哉皮笑肉不笑,没有躲开,也没有接受:
“谎话连篇。”
“我想要你,单哉,比任何时候都想。”
“你可真是。”单哉被逗笑了,“一个人总不能一直都是开心的。”
“嗯,但你这样让我心疼。”郎子平深情道,
“当初也是这样,你同时给三家公司做中介,骗了他们签了你的约,用区区几万的价钱把那块百万的地皮套进了兜里。”
“不是的!我没有!我没有啊啊啊——!”
诘问与怒火迸发,求饶同惨叫齐鸣,但不论身后如何混乱,二人都仿佛是另一个世界的人,丝毫不受影响。
“哈哈,人心,一如既往。”单哉一转身便敛了笑容,漆黑的眸子无所谓地半睁着,“我倒是想看点新鲜玩意儿。”
“我们……我们分开了!分来了……为了引开那些怪物——”老钱急急忙忙地回应,但得到的却是郎子平冷漠的否定:
“若是真的被逼到最后一刻才跑出来,你们没道理能跑得过那些怪物,即使是分头也鲜有机会逃脱——而这人看上去还留有余力……”
“求求你,别说了,别说了……”老钱颇为奔溃,他又一次磕头如捣蒜,但周边如实质的视线已如万斤大石般压在了他的身上。
“我又不是什么大人物,你跪我也得不到什么好处的。”
“请、请您大人有大量,饶了我吧,饶了我吧……!”老钱张着嘴,干枯的唇都因颤抖而合不上,“不要再说了……”
“不要说?说什么?”单哉漫不经心地看向一边,随便逮着个郎子平就问道,“子平,你说我,说了什么?”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