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卿言?”
苍老的声音从门外传来,孙大夫清冷的面容上瞬间被惊愕填满。他赶紧扔掉手里的锄头,上前开了门:
“爹?!”
孙大夫倒是完全不担心祝雪麟的心理健康,他泡了杯药茶,独自敬月,望着那空荡的座位,仿佛在与谁对饮一般自言自语:
“少年心事多啊,你若在此,倒能省去不少麻烦。”
孙大夫想着,将茶水一饮而尽。
“我……”祝雪麟后知后觉地看向眼前的二人,陶家小跟班正担忧地望着自己,而孙大夫也难得表露了关心的神情,这让他闷得慌,郁郁摇头道,
“白日擂台不算顺利。后日的比拼……我还是没什么信心……”
陶闫见自家帮主如此落寞,心中一急,朗声道:“帮主你在瞎说什么啊?要我说这些天最厉害的就是你了!”
他那的乖巧可人儿子,怎么就越来越毒舌了呢?!
“麟儿,你那,还有得来的的内容,有空再替我抄写一份,我再研究研究,些许就能治你那易受凉的病。”
“……”
“帮主!孙大夫叫你呢。”
正因如此,他这倒霉儿子放着好好的谷主不去继承,跟着情人四处游历,行走江湖。他寻思当年若非这小子的亲娘病危,自己这辈子恐怕是再也见不到亲儿了。
这可真是——
“行吧!”老人家垂头丧气,沮丧得眉毛都弯了下来,看上去如丧家老狗一般,很是可怜,“你说的在理,我一老不中的说不过你咯——真是的,那么久没见到爹爹,还嘴的本事是越来越强了……”
“结合之法乃是皇室古籍所载,成功的例子尽数于册,就算不能根治,也起码能延长陛下的寿命!”
“……我不同意。”孙大夫转过头去,不愿再与老人对视,“麟儿是他的徒弟,那也就是我的徒弟,我不能让自己的徒弟去冒这个险。”
“所以说了,卿言,这是为了让他们活命——”
老者听到孙大夫的话语,忍不住睁大了眼:“你在试着解毒了?!”
“忙活了这么久,总算是有了头绪。”孙大夫道,“说到底,那两种毒彼此相近,寄宿于丹田,又与一人的功力息息相关。麟儿……就是那雌毒的寄主,近日已有了好转。究其原因,按他的说法,是与一本功法有关……”
“打住,卿言。”老者打断,微微皱眉,“你估摸一下,这解毒的新法子需要多久才能敲定?”
“陛下?”孙大夫反应过来,并未太过惊讶,“果然,当初那双生毒的另一半就在陛下体内……”
老者点点头,愁眉道:“也真是造孽,当初照料祝家小儿时,咱就该早早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把人留下的。再不济,也得同丘将军留个联络的方法……”
老人说着,缓缓把目光移到孙大夫身上,期待道,“卿言,你前来寻找丘将军已有些年月,应当了解不少。这当初的小儿在哪,也当知道点线索吧?”
“这话该我问你!怎么是你来的陵城?又是怎的找到我的?”
“哎,说来话长——先坐!”
老者不顾孙大夫打量的目光,先一步踏入院中,主人似的招呼孙大夫坐下。
“我当然了解你。”
“不,你不了解。”
单哉又一次撕咬起了羊腿,胃被美食所填满的感觉简直不要太好。
就见一位白发老者背手站在门外,衣着朴素,面容和蔼,骨子里却透出一股古松般的苍劲之力。
老者一看到孙大夫,也是惊讶,但更多的,还是久别重逢地喜悦:
“卿言!你——你小子怎么躲这儿来了?!”
他正独自饮着茶,突然听到门口传来陌生的脚步声。孙大夫眼神一凛,不敢携带,抄起院子角落的锄头,随时准备着给门外的不速之客来上一记。
“咚咚咚”,小院的门被敲响。孙大夫小心翼翼地挪到门前,道:
“谁大晚上的不睡觉,来光顾我这小院?”
“麟儿。”孙大夫没急着鼓舞,只是皱眉嘱咐道,“紧张是正常的,但别影响了饮食作息——你看看你手上的鸡,都凉了,而你才咬了一口。”
“啊……抱歉。”祝雪麟犹豫着,把剩下的烧鸡放回了石桌上,又是垂眸,道,“我……我还是想先静一静。”
祝雪麟说罢,不顾二人的阻拦,独自施展轻功飞离了小院。陶闫见自家帮主走了,想追,又没那本事。无奈之下,他捡了剩下的烧鸡,扫兴地与孙大夫告辞,带着佣人回家去了。
“麟儿,怎么了?”
孙大夫抬起头,伸手打断陶闫的故事会,奇怪地看向祝雪麟,
“白日受了伤还是太累了?怎么跟蔫儿了似的没精打采?”
老者嘀嘀咕咕地摇头,随后又板起面孔,朝孙大夫郑重道:“卿言,给你五日时间。若是五日之内还不能找到可靠方法,我便用古法治疗那二人了。”
孙大夫见老人妥协,总算是松了口气,清冷的面孔难得露出了微笑,朝老者道:“行了,爹,你脸色都差成这样了,赶紧回去歇息吧。我这地方小家小院,容不下你。”
听着自家儿子不留情面的直言直语,老者心中不由落下了辛酸泪。
“这不是牺牲麟儿的理由。”孙大夫微恼,若非对方是自己的亲生父亲,此刻大抵已经起身赶人了,“那本古法中不也写了?身具雌毒之人,结合之后必将臣服雄毒——麟儿的下半生就毁了!爹,麟儿年不过二十的孩子,正直年少,难道你要我眼睁睁地看着他从此束缚于人,锁入深宫?”
“……”孙大夫的话让老者露出了愁容,他显然也是知道这事儿的,但在他心里,只要能活下来,其他的都能从长计议。
他这傻儿子的想法与他们这些老东西相差胜远,但有一点是不变的——治病救人。只不过,他老了,想的更多是治病,而他儿想要帮扶病人的一生。
“起码半个月……”
“不成!”老者立刻否定了孙大夫的想法,“你有所不知,陛下体内的阳毒已经侵入心脉,等不起!你去把那祝家小儿叫来,先让阴阳二毒结合再说——”
“爹!”孙大夫不甘示弱地打断,“你我连那毒究竟是什么都还没弄清楚,怎能贸然使之结合?万一那雌雄双毒一结合,毒性更胜该如何是好?”
“……”孙大夫微微皱眉,低声道,“我知道。”
老者一喜:“那——”
“爹。”孙大夫打断道,“我打算另想法子,把那双毒给解了。”
孙大夫也习惯了亲爹的随性,给人倒了杯茶,便稳稳坐回原位,无奈道:
“都那么大年纪了,谷主跑这么多路来陵城作甚?”
“哎,有急事。”老者将茶水一饮而尽,解了渴,低下声,朝孙大夫道,“我这趟是陪陛下来的。”
郎子平注视着眼前好心情且好胃口的男人,眼底再一次漫出柔情。
也罢,了解也好,不了解也好,只要他在那里,就足够了。
陵城的西区,种满草药的小院内,胖胖的少年举着烤鸡,手舞足蹈地复现着白日擂台的光景,而白色衣袍的孙大夫一边有听没听地听着那夸大过的故事,一边誊抄着什么文书。至于那取胜的青年却坐在一边,呆呆地看着手中的烧鸡,神游天外。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