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好,我是,你是林越?”
他们之前互相看过照片,又都是偏活泼的类型,交流起来很顺畅。但丁邴明还记得自己的任务,愧疚地向林越挑明来意。
“你的意思是,你是把另一个人来相亲的?”小姑娘秀气的眉蹙起,眸中有不解和气愤,“你要是早告诉我,我根本不会来跑一趟。”
“因为你什么?你做了什么?”楚端阳捏住他的下巴,喉咙里吐出一个单音节:“嗯?”
丁邴明不说话了。现状与他所想并不相符,楚端阳过得很好,自己有车有房有事业,他好像做不了什么去弥补他的愧疚。
人想多了就容易想歪,就容易出事。丁邴明冥思苦想未果,在好兄弟为他终身大事操心时终于想到了可以弥补楚端阳的方式,即帮楚端阳找个对象。
楚端阳说他学过几年,当时一手拿菜刀一手拿酒杯,学了中餐和调酒两门课。毕了业还分配到饭店工作了两年,后来辞职去了酒吧做了店主。
“你真厉害。”丁邴明由衷赞叹道。
“现在相信我过得好了吗?”
“好啊,我发现如果真去找还挺好找的,就是很难找到叶片大的。”他的手掌宽大,指节粗糙,更衬得四叶草娇嫩。
“不过,可能那片花坛里的四叶草都被我拔光了。”丁邴明不好意思道。
“那多亏了你,我本来也看不到它们。”
“死缓”给了丁邴明喘息的时间,他模样欢快起来,开始絮絮叨叨给楚端阳讲些生活中的小事,比如哪家店的菜涨价了啊,找到一家好吃的店啊,路边的花开了啊。说着说着,他兴奋道:“你知道楼下花坛里有很多三叶草吗?”
楚端阳挑了挑眉,配合道:“我没注意到过。你很喜欢三叶草吗?”
丁邴明当然不是喜欢三叶草,他只是喜欢追寻所有可能获得的幸运。所以他看到三叶草丛总会忍不住停下脚步,再蹲下身,眯着近视眼用手扒拉着那些长得差不多的青亮的叶片,期望从中发现幸运。
楚端阳拥抱他,嘴唇贴在他耳边道:“等以后我告诉你一件事。”
丁邴明捂着发烧的耳朵后退,问:“什么事?现在不能说吗?”
“我会告诉你的,现在不是时候。”
丁邴明才发现自己的穿着,做贼心虚般脱了外套,在沙发上坐得笔直。他犹豫着要不要说实话,虽然说了楚端阳一定会生气的。不过,相亲,也算面试吧?
就在楚端阳以为丁邴明没听见时,才听到模糊不清的回答。
“还,还好。”
“我们就聊些琐事,聊完就散了,我把菜打包回来。”
“你不相信我的手艺?”
丁邴明能想象电话那头楚端阳被质疑而微微皱眉的模样,笑了一声道:“不是,是想让你尝尝多不好吃,就不会想着来学艺了。”
“不用这样……”丁邴明的心脏猛地被击中,心中对楚端阳的愧疚又多了几分。
“你不用对我这么好。”
“我只能对你好。”
“在哪儿吃饭?”
“一个小饭店。”
楚端阳追问:“叫什么名字?在哪儿?”
林越打断他,不客气地提包走人:“算了吧,真这么想当月老你让他自己来。你也是个人才,问都不问都帮人相亲,你知道人家愿不愿意?”
“他……”大概是不愿意的。楚端阳长得好又能赚钱,如果不是本人不愿意,现在孩子都能管他叫叔叔了吧?
丁邴明盯着桌上的菜发呆,内心受到了冲击。他的脑子大概有点糊涂,反应过来自己做了什么后羞愧地用手掌捂住眼睛。过了几分钟他冷静下来,再次给林越道了歉。幸好,对方还没有把他拉入黑名单。
丁邴明说的帮忙就是主持班主任的葬礼,李叔无妻无子孑然一身,全部岁月奉献给了他的事业,唯一记得他的就是他的学生们。
之前丁邴明让班上同学回来看了一次,临终了时,李叔握住丁邴明的手,说不要劳烦大家再跑一趟。“不要为了我这个死人奔忙,没有意义。”
于是李叔的葬礼来得人少了许多,楚端阳才被邀请来,作为死者最关心的人之一,为他送上最后的体面。
“真的对不起。”丁邴明鞠躬道歉,试图继续说服林越:“他的条件比我好很多,长得也好看,你看了一定会喜欢的。”
林越想到什么,怀疑地问:“你其实也没跟他说过这件事吧,就这么自作主张了?”
“我……”丁邴明泄了气,“可是……”
他们俩都年愈三十,都是单身狗。丁邴明的好兄弟已经娶妻生子,每天老妈子般替丁邴明操心,他的妻子,丁邴明喊嫂子,更是不遗余力地帮他介绍相亲对象。往常丁邴明都以各种理由推脱了,这次却答应了,夫妻俩高兴地帮他们约饭局。
地点是女方选的,丁邴明提前去了,发现对方到得更早。她显然精心打扮过,整个人活泼靓丽,看见他时欢喜地迎上来。
“丁邴明丁先生吗?”
丁邴明竖起两根大拇指:“好,非常好,幸好我没耽误你。”
楚端阳认真道:“你从来没有耽误过我。”
“哈……说什么话,当初要不是因为我……”
最近他们的关系有些暧昧,身体接触得更为频繁和自然。丁邴明同楚端阳接触的皮肤连着神经痒了一片,他想躲躲不开,面对楚端阳询问的眼光更说不出拒绝的话。
葬礼时,楚端阳虽是主持,但丁邴明操劳得更多,那段时间都是楚端阳给俩人做饭,才没让丁邴明这个壮墩瘦一丁点儿。
丁邴明才知道楚端阳做饭这么厉害,水平堪比饭店里的厨师。
这话不知戳中了丁邴明哪个地方,他的耳尖红了红,翻着笔记本的页数找到一朵已经定型的四叶草,拎着根茎递到楚端阳眼前:“这是我找到最大的,送给你。”
楚端阳嘴角不自觉抖动,想笑又忍住了:“送给我做什么?不是要带我去找吗?”
闻言,丁邴明噔噔跑去照出自己随身带的小笔记本,献宝似的打开碰到楚端阳眼前道:“我找到了好多四叶草!”
小小的本子里夹了很多还未完全被吸干水分的四叶草,隐隐可见新鲜的颜色,一朵朵都嫩得出奇。
楚端阳看了看四叶草,又看了看丁邴明激动依旧的脸,疑惑对方怎么总为这些小事开心。但他却不忍心打击丁邴明的,说:“下次你带我一起去找找吧。”
“好了,来吃饭吧。”
丁邴明忙去盛饭、端菜,准备碗筷,在饭桌前乖乖坐好等楚端阳收拾好出来,眼神有些无措的紧张。
楚端阳轻易看穿他的情绪,说:“先吃饭吧,有事等会儿再说。”直觉告诉他说了之后就没心情吃饭了。
“好,我等你。”楚端阳的声音嵌着暖意。挂掉电话,他把桌上放凉了的饭菜端进冰箱,留下了丁邴明喜欢的腌酸菜。丁邴明喜酸,对饭店那些咸辣口的腌菜不感冒。
等丁邴明到家,菜只温热,吃起来口感不好。楚端阳从他手里接过打包盒说去热一下,眼睛盯着他一身西装革履的正式装扮看了好久。
“去面试了吗?结果怎么样?”楚端阳状若无意地问。
丁邴明沉默,他听懂了楚端阳话里的意思。楚端阳无父无母更无亲朋,世界上最熟悉最亲近的人恐怕就是他了吧。
“我马上回来跟你一起吃饭。”
“你不跟朋友一起了?”
“等等——”丁邴明紧张道,“你不会是要过来吧?”
楚端阳反问:“你不希望我去吗?”
丁邴明“额”了半天没说个所以然来,楚端阳不为难他,解释道:“我只是想如果你很喜欢那家店的饭菜的话,我可以去学一学。”
丁邴明刚放下手机准备把几乎没动过的食物打包带走,就接到了楚端阳的电话,响了几秒,他心虚不敢接,最后还是招呼服务生帮他打包然后自己去接了电话。
“丁邴,今天中午你过来吃饭吗?”
“不了吧,我见个朋友正好一起吃饭。”丁邴明提着打包盒,虽然想念楚端阳的手艺,还是拒绝了。
楚端阳唯一一次参加葬礼就是自己母亲的,那时候他小,什么都不懂,幸好还有邻居愿意帮忙。丁邴明却显得得心应手,有条不紊地重复流程。
楚端阳问他,是不是有人教过?
丁邴明说,他父母去世时李叔帮了忙,没想到最后轮到他来为李叔照顾身后事。他这么说时,语气有种被命运嘲弄的认命感。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