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就是上夜班的意思了?丁邴明一听更急了,联系上楚端阳初中毕业上职校的事,瞬间脑补出楚端阳辛辛苦苦打工挣钱昼伏夜出的形象。于是,在他心中埋藏已久的愧疚慢慢浮出水面。
丁邴明不自在地搓着手:“……那我,我不打扰你休息了吧?我就先走了……”
“你还要上班是吧?”
丁邴明在椅子上坐下,慢慢握起筷子。
楚端阳吃得很少,基本上都是丁邴明在吃。为了照顾丁邴明的饭量,他特意吃得很慢,最后两人差不多同时放下筷子。
丁邴明问:“你吃这么少,不饿吗?”
换好衣服出来,楚端阳已经准备好了早餐,简单的稀饭咸菜包子,生活气息浓郁且温暖。
丁邴明站在门边,斟酌语句说自己重新还他一件t恤,这件被他穿臭了。
楚端阳招呼他吃饭,道:“没关系,洗干净就行了。”
时隔多年,丁邴明恍然又有了心动的感觉。他掩饰般侧过脸,像说服自己一样反复道:“很好,很好。”
“说起来,你应该在这上面的。”丁邴明喃喃,看向楚端阳的目光透着沧桑和愧疚。
楚端阳不知道怎么宽慰他,最后只说:“没关系,这不重要。”
丁邴明摇了摇头,苦笑道:“我太能闯祸了,还总连累你,人家告来告去的我就天天被李叔念叨,我闯多大的祸都没心没肺觉得没关系,可你不一样……”
楚端阳把充好电的手机递给他,又从晾衣杆上取下风干了一晚上的衬衣,细心叠好放在他手边。做好这一切他才回复丁邴明的眼神,解释道:“我想第二天你可能要穿就洗了下,这个天气风大,干得挺快的。”
“至于你的朋友……”楚端阳语气有些抱歉,“我没看见他们。”他直接从厕所把人带走,其他人根本没注意。他当然知道丁邴明跟朋友一起喝酒,可他的家容纳不了那么多人。
“没事!谢谢你!”丁邴明在意的是自己穿了楚端阳的衣服而不是楚端阳帮他洗了衣服,他的块头比楚端阳大许多,就算是身上这件较为款式的t恤都被撑大了,丁邴明都不好意思还给他。尤其楚端阳还这么贴心,丁邴明捧着整整齐齐的衬衫,心中不可避免涌出感动。
丁邴明应当是很回来过几次,步履比楚端阳坦然且熟悉,他一边走一边给楚端阳介绍家乡的变化,遇到自己也不知道就拉着人一起去问在自家门槛上坐着放空的老人。
楚端阳已经认不出当初的学校了,他摸着瓷砖砌成的外墙,发了一会儿呆。直到丁邴明过来喊他,他们俩才在保安大叔亲切的目光中手牵手走进了学校。
“李叔一直在这儿教书,应该到六十岁退休,现在他才五十八。”
丁邴明打着哈哈:“我最近有点忙来着,打算忙完了再说。”倒没再提找工作的事。
楚端阳很快知道他在忙什么。
两个成年男人日常的交往交流并不多,即便其中有些弯弯绕绕的纠缠,因此他们俩甚至没有单独喝个酒吃个饭。后来丁邴明约他,问他要不要一起回学校看看。
丁邴明拍了拍楚端阳的肩膀,回了一个笑。“我走了,再见。”
“再见。”
楚端阳目送他离开,上了电梯,揉了揉眉心。
楚端阳点头也不是不点头也不是,明眼人都看得出来他笑点高得离谱。只有丁邴明。
只有丁邴明。
最低级的手段是挠痒痒,丁邴明身上没有痒痒肉,但他有长期招惹别人痒痒肉的经验,逮着机会就对楚端阳“吃豆腐”。
毕竟,丁邴明这辈子唯一对不起的人就是楚端阳。
丁邴明掏出手机,神情严肃:“我们加个联系方式吧,以后你有什么需要的话,可以找我。”
楚端阳愣了一瞬,随即笑道:“多谢。”
记忆中的脸已经长开,差点让丁邴明认不出来,他的眼神变了又变,复杂的心思全都上了脸。
“你记得吧?”楚端阳脸色未变,声音有淡淡的惊喜。他再次靠近丁邴明想得到更多信息,被丁邴明拦手躲过。
丁邴明站起身,撸了两把自己的脑袋掩饰尴尬:“记得一点……那个楚,楚同学,麻烦你收留我了……”
“今天,今天不了,我昨天辞了职……”
楚端阳没问为什么辞职,也没有理由留他,说:“那我送你吧。”
楚端阳的模样很真诚,丁邴明甚至不敢看他的眼睛。他生怕楚端阳回忆起什么,可他忘了楚端阳今早还钳住他的手问他是不是记得对方。他急切地想离开这里,真正到了门口时,他想说不用送了,瞥见楚端阳拧起的眉头,又开始犹豫。他好像能看出楚端阳年轻面孔里的沧桑痕迹,而那痕迹的形成,与他脱不了干系,再度提醒他自己年轻时干了什么蠢事。
楚端阳端着碗筷丢进洗碗机,答:“我早上都吃得少,吃太多了睡不着。”
丁邴明一听急了,以为是自己昨天晚上打扰了他的休息,导致他没睡好。
楚端阳仿佛知道他要说什么,在他开口前道:“我晚上要上班,所以一般白天睡觉,生物钟是这样。”
“……可是被我穿大了,你可能穿不了了。”丁邴明羞愧道。
“我本来也穿不了,没关系。”
那为什么留一件自己穿不了的衣服在家里呢?本来是为谁准备的呢?丁邴明不由自主想,害怕自己穿了什么重要的人的衣服。可他不敢问太多,他们已经不是儿时熟悉的关系了,他也不再是那个自来熟的丁邴明。
“厕所在那儿。”楚端阳以为他迟迟不换衣服是害羞。
丁邴明反应过来,一边说谢谢一边跑进厕所。
他还急着解决生理问题,大早上的尿憋得不行。丁邴明握着鸟的时候突然想起什么,顿感自己的鸡鸡烫手得不行。
他没继续说下去,楚端阳却知道。但对他而言真的不重要,而且他也没什么读书的天赋,不过是为了满足母亲望子成龙的希望,才日复一日年复一年地把时间投入到学业中去。读书才是最好的出路,母亲曾反复如此告诫他,还让他别去沾染不三不四的人。
思及此,楚端阳反问道:“我现在过得很好不是吗?”
楚端阳今天穿得人模人样的,衬衫领带打着,皮鞋西装裤穿着,头发很短没怎么打理,但配上他的一张脸,总体看着都是成功人士的模样。
楚端阳反应过来丁邴明说的是班主任。
丁邴明继续道:“学校修了好几年,我高一的时候听说在修,修了两三年才落成,就是现在的样子。”
楚端阳顺着他的视线看过去,是一面嵌着公告栏的墙,上面列了许多人物,多是优秀教师和历年来中考第一的学生。
楚端阳答应了,两人挑了个阳光和煦的日子坐了半个多小时的车回到了记忆中早已褪色的故乡。
家乡变化很大,马路上的柏油已经发白,树少了很多人也少了很多,但这个小镇肉眼可见地富裕繁华起来,最突出的莫过于他们的母校。
大约是获得了不少投资,学校扩建了操场和食堂,新修了教学楼和教师宿舍,合并了小学部,四周建起了高高的围墙,把一切盎然生机锁进镂空的铁门。
再见来得很快。
应该说虽然没有见面,但他们保持着联系。丁邴明还是一如既往的热情,他记住了楚端阳的门牌号,买了新的t恤还给他。他还时常关心楚端阳的工作,问他累不累,有没有换工作的打算。
楚端阳猜丁邴明可能误会了什么,但没解释,说自己目前的工作挺好的,还问要不要帮他介绍工作。他记得丁邴明说自己辞职了。
两人还没在一起的时候楚端阳可以毫不留情地躲开,在一起后丁邴明仿佛有了免死金牌,可劲作,虽然结果每每是被楚端阳按住动弹不得,他还得小心翼翼地一边赔不是,一边眼巴巴地看着对方。然后楚端阳就跟变了个人一样开始在他身上挠,可以说,丁邴明的痒痒肉是被楚端阳挠出来的。
可当初那么难得的笑容,现在丁邴明轻易就得到了。
丁邴明心中有些酸涩,他知道不是自己改变了楚端阳。生活把当初珍宝一般的笑容都变得廉价了。
这一笑,让丁邴明恍然回到了当初。
不知怎的,楚端阳总不爱笑,丁邴明总说白瞎了他好看的一张脸,费尽心思想让他笑一笑。
最普通的手段就是讲笑话,楚端阳每次看丁邴明笑得前仰后合瘫倒在自己身上都觉得莫名其妙,偏偏丁邴明还一边抹了眼泪一边问他是不是很好笑。
“不麻烦。”楚端阳接话很快,“我正好看见你。”
听他这么说丁邴明才想起被遗忘在酒吧的兄弟们,忙问:“我昨天跟几个朋友一起,你看见他们了吗?他们还不知道我在哪儿……”他刚想从衣兜里掏自己的手机,可这衣服哪来儿的兜。
他抬起头,脸色尴尬得涨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