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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章 失算(第2页)

孜特克叹了一口气。

——阿骋在哪里?现在在做什么?孜特克想,依徐羡骋那个性子,以为自己死了,定是天天以泪洗面,他心里徐羡骋总是个孩子模样,委屈的模样,希冀他的怀抱和爱。

他做过几次梦,梦见徐羡骋去找那羌人萨满,哭着求那人帮助自己,徐羡骋在那儿哭得撕心裂肺,痛苦的模样像失去伴侣的狼,在尸体前低低发出呜咽。

他最终什么都没说,他想,就算赫祖跟着他去了狄恰,那儿都是男人说话的地方,又怎么会让她一个小姑娘打听打仗的事情呢,赫祖也大抵只是过去狄恰转转罢了,正如她说的,这兵荒马乱的,没茶也没盐的,布匹都稀缺,正需要去狄恰置办一些呢。

想起狄恰,孜特克又想起了徐羡骋,他忆起那日,御林军用徐羡骋来诱骗他——想到这儿,他又开始紧张起来。

孜特克心里清楚,他得弄明白这是谁对自己这么做的,那人又是为什么要杀他。

赫祖自己给自己顺气,过了好一会儿对着孜特克道,“你若是好了,便带着我走吧,”赫祖笑道,“我也想去狄恰转一转呢。”

孜特克不明白赫祖这一遭是什么意思,若是羌人姑娘说出这样的话,便是她心仪于一位男子,想要与男子结为夫妻。但草原上的兀人并不嫁娶,若说有什么类似于嫁娶的,只有单身男子归依女方家族并改姓的传统。

“你放心,我只是去看看,买些盐啊茶的,没别的意思,”赫祖笑道,“你是怕我跟你去狄恰,做了额尔齐玛的暗探么?你觉得我像么?”

李瓀有些茫然,“龟兹附近就那么点地儿,巴图大差不差应当是有的……”他望见玛尔罕神色极震惊,问道,“怎么了?”

玛尔罕摇了摇头,“没什么……”

——怎么会有这么巧的事呢?玛尔罕想起孜特克便是在那个年纪,母亲被卖掉,刚出生的弟弟没有奶喝,落下了病根,并在几年后病死了,孜特克便成了孤家寡人。

良久,玛尔罕问道,“李瓀,你可知,军中有个姓徐的校尉?”——不知孜特克死的时候,他是否在他身边?玛尔罕没有问出口。

李瓀嗯了一声,“怎么了?我听说,他也遭了不测,怕是也折在那山谷里了……”他皱了皱眉,“——说来奇怪,他长得很像我那故去的师长,不过我那先生姓陆。”他皱了皱眉,“我那师长年轻时,风华绝代,才识过人,没想到啊,因为那空印……落魄潦倒,我大些的时候派人去寻访,听说他英年早逝……”他低声道,“陆先生有一个儿子,若是活着,应当同那徐军官一般大,我见过几次,长得很漂亮,就是刚出生时,体弱多病,都以为养不活,陆先生到处搜人,买了好些奶娘婆子,才养活呢……”

玛尔罕道,没往心里去,“是吗……”

男人又说了些话,孜特克没听清了,只知道那男人最后和赫祖闹了个不欢而散。

孜特克听见那人走远了,才敢大声喘气。

——过了好一会儿,赫祖才掀开帘子进来,发髻都乱了,看起来恼火又难过。

李瓀自责道,“我真糊涂,怎么能把你放在这狄恰,那皇帝昏庸,尤好女色,我也是昏了头……你受了委屈,我心里痛极了……”

玛尔罕垂泪不语。

李瓀握住了她的手道,“那皇帝定是活不下来的,到时候,他们中原兵也带不走你,”——反正中原兵来西域,明面是平叛,暗地则是来夺权的,李瓀不想客气,他咬着牙,语气狠厉,望向玛尔罕,神情又变得柔情,“我不会让你去那京城的,我们还是和从前一样,好么?”

——是世子。

玛尔罕流着泪,唤道,“李瓀。”

李瓀拥住了她,“玛尔罕……”

玛尔罕闻言,摸着自己显怀的小腹,“是啊……我知道,李瓀是待我好……这日子还是要过下去的,不是么……”虽然这么说,她的眼泪还是止不住一般往下掉,“我只是想起小时候,我在古拉玛上跳舞,他给我采了花儿,说那花儿没有我美丽……那时候,爹娘都在,姐姐也没出嫁,我常常想,若是能回到那阵子,该多好啊……”

小侍女眼泪也止不住,“别再想了,小姐,我听说,肚子有了的人总伤心,小娃娃也会多愁善感,喜欢哭……”

玛尔罕摇了摇头,“是么,我不哭了……”可还是止不住眼泪。

“小姐……”身边的小侍女道,为她擦拭眼泪,“别难过了……”

侍女心急,笨手笨脚的,玛尔罕偏过了头。

“我怎么能不难过呢?”玛尔罕怔怔道,她美丽的黑眼睛蓄满了泪珠,“我爱了这么多年的人,就这么走了,我甚至见不到他离开的样子……”

——自他决心与徐羡骋好的时候,便暗自决心不让这孩子难过,却总是不能如愿,他觉得愧疚极了。

孜特克叹了一口气,捂住了伤处,他起来坐了一会儿,准备走几步路,好让自己腿脚更利索一些。

“赫尔鹰,你真是疯了,”赫祖道,“那蚩人抢了我们多少东西,居然去羡慕那些蛮子?”

“等着吧,”男人道,“额尔齐玛殿下是长生天之子,此次中原皇帝都被他打败了,待他做了定西侯,草原上便再没有这样的道理了,到时候,这个家就是我说了算!再不会像现在这样荒唐了。”

“你这踢人的驴,”赫祖怒道,“我是家族首领,我不许你这么做!”

孜特克想去抱徐羡骋,去亲徐羡骋的眼睛,摸对方那乌黑的漂亮头发,但在梦里,他动也动不得,只能望着他心爱的小崽子流眼泪,恳求所有认识的神佛保佑自己。

孜特克想见徐羡骋,时间越长,便越归心似箭。

——他清楚徐羡骋心里的痛楚,在那遇见雨蒸风之日,他以为徐羡骋死了,只觉得五脏六腑都翻滚着滴血,想到徐羡骋会因为这样的原因而痛苦,他便更难过,只觉得舍不得小崽子这样伤心。

孜特克自己只是个无根基的小军官,若要害他的那人是小人物,必然是不能买通御林军,而若是大人物,能调动这样的军队,又犯不着对他这无名小卒痛下杀手。

孜特克怎么也想不通,他不记得自己树过敌,需要这样报复他。

他担心,自己若是想不通,徐羡骋便有可能会陷入危险中,孜特克心里急,恨不得飞到徐羡骋身边,将消息告诉他,兴许徐羡骋会知道些什么,好让这小子早点提防,免去那可能的祸端。

孜特克想笑,胸口的铳伤又实在疼,他摇了摇头,“看出来你讨厌那额尔齐玛了,我只是想,你一个姑娘家的,去那么远,哥哥弟弟他们不担心么?”

赫祖不明道,“我是我们家族的首领,我做的决定需要他们同意什么?”

孜特克有些犹豫,他被赫祖救了一次,这让他非常感激,若是他病好了,带上赫祖返回,并不是什么难事。

“你都听见了?”赫祖问,弯下腰去挪孜特克身边的杂物。

“没听太清。”

“他像是变了个人一样。”赫祖低声道,“从前不是这样的。”

“不会有这么巧的事的……”玛尔罕低声道,话虽这么说,她的心却很乱,良久说不出话。

——这时候想这些有什么用呢,玛尔罕想,再去纠缠这些也没有用,孜特克已经不在了,她的眼泪又流了下来。

李瓀继续道,陷在回忆里,“陆先生当年还调去做过龟兹的知县呢。”他对着玛尔罕道,“我那年去见师长,在龟兹的古拉玛上,见到你跳舞,只觉得天下居然有这么漂亮的姑娘……”

玛尔罕垂下眼,她又流泪了,李瓀只当她想起家乡,心里难过,为她擦掉眼泪。

半晌,玛尔罕似乎想起了什么,她颤声问,“那位陆先生,是否在巴图买过农奴呢?”

玛尔罕没答话,半晌点了点头。

李瓀去摸玛尔罕的肚子,“真是苦了你和孩子,玛尔罕……”

玛尔罕垂下眼。

二人相拥而泣。

小侍女在一旁抹眼泪,悄悄离开了。

李瓀和玛尔罕说了好一会儿话。

她们正垂泪,听见外头传来嘈杂的人声。

有人在外头气喘吁吁地嚷道,“小姐,小姐,世子殿下来了——”

玛尔罕闻言,抬起了头,见那风尘仆仆的男人进了屋,男人衣冠凌乱,脸上带着关切和焦急。

“小姐,”那侍女也流着眼泪,“您也要想一点好的,不能总是这么难过,”小侍女吸了吸鼻子,“我听说那皇帝也多半是死了,外头乱成一团呢,我还听说,”她压低声音道,“世子正紧着往我们这儿赶呢。”

玛尔罕低头不语。

那侍女拿起了椅子上给婴孩用的小兜布,“再过段时间,小姐就要有孩子了,到时候契玛有了侄儿,您也有了牵挂,世子还说,待他回来,你们也和从前一样,不去谈那死鬼皇帝的事情了。”

狄恰。

侯府内。

玛尔罕捻着布,手上的针线迟迟不动,她的眼泪滴在布上,晕开几颗深洇。

“家里统共就四个人,真是好威风一个首领啊。”

赫祖更气,“额尔齐玛给你下了什么咒,哥哥,”她恼火道,“他放任蚩人来抢走我们的牛羊,羞辱我们的公主,让赫尔奇这般大的孩子去打仗,哥哥,我们生来就在这草原上,自然是要按照祖辈的方式去过,别的部落和我们有什么关系呢?”

男人哼了一声,“赫祖,我就知道你还心向着哈曼公主,我告诉你,要是让我发现你背着二王子替公主做事,阻挠了二王子的大事,我是不会包庇你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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