刹那间,烛台就像火龙般吞噬了奴仆,把他变作了一个庞大可怖的火球,在他左右翻滚时,连带着他身后的门扉,一同燃起了熊熊大火,那火焰里有刺目的金光,像极了天帝冷傲清绝的双眸。
它发疯般侵吞着周围的一切,似乎在悲鸣、求救。
火光冲天,大有烧死所有生灵之势,很快就引起了小周天的骚动。
但只前行了一小步,他就出了一身的冷汗,整张脸也毫无血色。
“春绅君,尊上找您.....啊!春绅.....陛、陛下!”
就在肃长琴快要走出寝宫时,一名奴仆忽然推门而入,正撞上他要逃离的身影。
看着春绅瞪着眼珠倒在血泊中,天帝扶着床沿,刚刚站起身,身上的伤口就冒出了猩红的血液。
冬昧和春绅是从冥河出世的魔物,被它们咬过的人,将终日承受伤口溃烂、无法愈合的痛楚,就连拥有三界最强盛力量的天帝也无法幸免,而此刻,肃长琴却像感受不到疼痛般,只撕下被褥一角,简单地擦去血迹,便用破碎的布料裹住身体,走到了桌边。
他只有一个念头,要去找诸骁.....找到诸骁,他想问问他,还愿不愿意信他.....心里还有没有他?
还有.....朕想把一部分灵力施加在这链子上,就像朕每日陪在他身边一样。
尽管看不见,但凌崇舟听得出来,当时当日,陛下的语气是那么温柔、宠溺,还含着从未有过的喜悦。
诸骁摆脱铁链,无异于是让肃长琴千疮百孔的身躯,又多出一个血淋淋的窟窿。
“狼王、狼王.....!”鸢沅急忙扑过去查看他的情形。
诸骁躺在血泊里,看到在空中如尘埃般消失的铁链,他哀笑了一下,便陷入黑暗之中。
此刻的他并不知晓,他之所以能破除锁妖链上的法咒,是因天帝已危在旦夕,难以施加法力,守住他了。
肃长琴,我怎么也没想到,为了天庭,你竟会如此歹毒,心狠手辣到....连自己的骨肉都要残杀。
为了三界,肯在一个妖畜身下承欢的你.....和你相比,肮脏阴险的妖又算得了什么?!
真是下贱....
刹那间,庞大的妖气将天际抹成斑驳的黑色,狂风嘶鸣,轰隆隆的声音不绝于耳,使九州大地都在颤动。
那声音,像一根烂掉的红线、一颗碎裂的心,它们翻搅着、哭泣着,最终凝结成刻骨铭心的仇恨。
狼王诸骁听令,今日朕将这锁妖链缚于你身.....是为天庭的安危。
那牲畜像疯了似的啃咬着他的皮肉,短短五日,肃长琴的肩背、锁骨和双腿都鲜血淋漓,几乎没有一块儿完好的肌肤。
就在蛇妖要再次钻入天帝的蜜穴时,男人突然抬起手,掌心爆出一束金光,把它打了出去。
“咳呃——!!噗.....!咳咳——”长蛇在地面翻动两下,瞬间变回人形,呕出几口血水。
猩红的山脉、寸草不生的灰色土地,还有.....山峰上那道鎏金色的敕令,它禁忌而威严,承载了天帝的爱和恨。
在山崖下,只见一头壮硕凶猛的公狼不断撞击着金色敕令,即便身上满是赤红的伤口,毛发被浓稠的血黏在一处,血肉模糊,它仍像发疯一样,用狼爪撕扯着自己脖颈上的铁链。
“狼王....!我求求你了,再这么下去,你会死的!”见诸骁不顾一切地想要挣开锁妖链,鸢沅吓得面目发白,颤声叫道。
回想起天女的话,凌崇舟的面色一沉,当即丢下手里的药罐子,提着药箱冲了出去。
但刚迈出大门,他便闻到了浓烈的血腥味,还有夹杂冷厉凶残与极大仇恨的妖气,这味道让人心里发怵,恐惧过后,却有无尽的哀凉之感。
“怎么可能.....”天界向来有陛下的灵力护佑,不论发生什么,都不会被妖气所侵扰,可现在,四周却妖风大作,好像有什么邪物要降世了.....
“追.....”他咬牙切齿地砸烂了身边的石柱,吼叫道:“就算掘地三尺,也要把长琴....给本尊找回来——!”
随着沉闷的轰鸣,天庭亦感受到强烈的震动。
“不好了——不好了.....!小周??天,起、起火了.....!”
没有人会知晓,那是由天帝每一滴血、每一滴泪,和千百年来积攒的爱意凝结的铜墙铁壁。
它是那么的坚定、刚强,刀枪不入,而只有一个人,他一个厌恶的表情、一句冰冷的话语,就能轻而易举地击碎它,让它血肉淋漓。
肃长琴俯视着释渊惊愕的神情,继而张开双唇:“释渊....你给朕听好了,”
什么.....?!“给本尊滚开——!”释渊怒不可遏地推开他,正欲冲出去找人,耳边陡然传来轰隆一声巨响,让他停下了脚步。
抬头一看,竟是大火烧断房梁,顷刻间摧毁了半座宫殿。
而肃长琴的身形就立在云端之上,冷冷地看着火海里的惨状。
此时,床榻上原本昏迷的男人短暂地睁开了双眼,听到了两人的对话。
那个女人很好用.....利用她、杀了诸骁,魁斗山.....锁妖链、趁他不备.....
肃长琴被折磨了五天四夜,尽管意识有些模糊,听觉也微微失常,他还是极力在疼痛中保持一丝清醒。
“尊上——不.....不好了!陛下,他、他不见了.....!”
奴仆们跑进大殿时,释渊正在饮酒赏舞,听见这句话,他的脸瞬间阴沉下来,立刻站起身,厉声问道:“春绅君在何处?!”
“春绅君.....已经、死了.....!”奴仆战战兢兢回应。
看见春绅扭曲血腥的尸首,再看天帝寒凛的眉眼,奴仆登时面色大变,惊叫起来:“来人呐——陛下.....起火.....快救火!救....命!”
“给朕住嘴。”
可没等他开口报信,肃长琴便抄起手边的烛台,默念法咒,对准他的脸砸了过去。
这小小的期盼,仿佛是一颗救命稻草,又像一条很细的线,吊着肃长琴残破不堪的身躯,让他还能走得了路、说得出话。
诸骁,等等朕.....求你了.....
肃长琴把手撑在桌面上,慢慢地挪动着身体。
“陛.....陛下!”春绅万万没想到天帝还有反抗的力气,一时惊惧不已,趴在地上连声求饶:“陛下饶命....饶呃嗬!”
然而没等他说完,肃长琴便使出全部法力,隔空捏断了他的脖颈。
“没用的.....牲畜,呃、嗯....!”
凌崇舟知道,在给狼王缚上锁妖链的头一晚,天帝找他要过一种丹药。
那丹药能在短时间内锁住法力,以免在缚铁链时,会让狼王痛苦不堪、暴露原形。
诸骁表面不说,但朕看得出来,他是极好面子的,朕绝不会让他在旁人面前出丑。
“肃长琴——肃长琴.....!你喜欢下贱,本座便亲手....把你变成一个离不开妖魔的贱人,本座会让你用那副高贵的身体,诞下最脏污的妖种.....嗬——啊!!”
听见他狠厉的笑声,鸢沅的背后一阵发寒,她忽然觉得,眼前这个面色狰狞的男人不是狼王,而是有着狼王躯壳的怪物。
这时,诸骁突然躬着脊背,暴喝着甩开铁链,重重地摔在了地上。
望你今后克己慎行,切莫要妄动杂念.....如有反心,朕绝不会轻易饶恕你,明白了么?
回想起那张清傲绝色的容颜,诸骁在锁妖链的熊熊天火下呕出一口血水,进而仰头大笑不止。
可恨....可怜、可笑!
从小周天回来后,她便依照释渊的指示,把沾着天帝血迹的手帕给对方,告诉他胎儿已被杀死,好想让诸骁死心。
可没等她说完,诸骁就失魂落魄地握着手帕走了出去。
待她追出来,狼王已经化成原形,拼死和身上的锁妖链对抗起来。
而出现这种状况,只能说明一件事,那便是陛下此刻伤的极重,重到.....已经无法保全天宫了。
要尽快找到他....想到此处,凌崇舟神情一凛,立即默念法咒,搜寻妖气的来源。
他一路追踪,元神穿过一片昏黑的雾霭,终于感知到了一个熟悉的地方。
听见天奴的叫声,正在自己住处捣药的凌崇舟停下动作,眼皮突然惊跳了一下。
小周天起火.....?
医仙,陛下说他上小周天去了,让您、不必等他。
他按住深可见骨的伤口,忍着剧痛,稳住气息,一字一句道:“他日朕恢复实力后,必将重回小周天,来斩断尔等的头颅,焚尽尔等脏污的血,让尔等邪祟不堪的魂魄,来祭朕今日所受的每一分痛、苦和耻.....!”
说罢,肃长琴便化作赤金蛟龙,翻身潜入云层,消失在昏黑的云海中。
眼睁睁看他脱身,再看被火海吞没的宫殿,释渊的脸骤然变得铁青。
他的伤势很重,身上的白色床布不一会儿就被新鲜的血染透,如风中残雪,静默又悲凉。
“长琴.....!”释渊彻底呆住,他根本没有想到,对方居然有力气逃出来。
到底是多强大的意志和执念,才能抵抗住魔物的侵吞?
把听到的字句拼凑在一起后,他只得出一个信息,那便是诸骁有危险。
这个认知让他瞬间清醒过来,恨不得现在就冲到魁斗山,告诉诸骁要提防那个女人,可碍于释渊还在身旁,他不能有半点表露,只能闭上双眼,忍受着身上蛇妖的猥亵。
不知过了多久,当肃长琴再睁开眼时,释渊已没了踪影,阴暗的寝宫里,就只剩下他和一只蛇妖。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