声音仿佛近在耳边，又仿佛从很遥远的地方传来。

仿佛是每天早上都要说起的一句平平无奇的话；又仿佛蕴含生命中最炙热滚烫的爱意，带着千钧之力轰然砸下。

舒野一时哑然，脑海中一片空白，竟不知该怎样回答。

卢瑟：“到了曼谷再给你回电话，还有，我会提前给你寄礼物的……”

“要按照我放在你枕头下面的清单买哦！”舒野抢先说。

“好，”卢瑟压着笑意，对向他走来的空姐做了个抱歉的手势，“要挂了。等下了飞机再聊。”

卢瑟扑哧笑出了声，笑声中夹杂着细碎的气息声，离别之时的惆怅气氛顿时也消散无踪。

他故意逗舒野：“就亲一秒钟？哥哥还没尝到味道呢。”

舒野有点害羞，然而也豁出去了，对着话筒一口气“啾啾啾啾啾啾……”连啾了十几下！

他的目光更可怕了！如两道冰箭，冻得舒野抖如糠筛。

而身后，舒北宸步步紧逼，两个高大的身影一前一后，将他夹在中间，瞬间让他回忆起了上次被逮回家后，被两个哥哥酱酱酿酿，又是吃鸡又是双龙的可怕经历……

他抬头一看，正对上一束冰冷的目光——舒屿脸色阴郁地站在他的面前，周身笼罩着一层凛冽的寒气。

“嘤！”舒野圆睁双眸，更害怕了。

舒屿抬手，修长而微凉的指尖在他的下巴划过，像是抚弄小奶猫似的轻巧，语气很轻：

舒野心中一暖，他转身走到窗前，望着远方钟山苍翠而清晰的轮廓，小声说：

“哥哥，你已经做的不能更好了。我都快觉得自己配不上你了。……这次难得计划了那么久，却又让你空欢喜一场。”

卢瑟笑，“你欢喜我就欢喜，”又不无遗憾地说：“　只可惜你的十八岁生日，我却未必能回到你身边陪伴。……走之前甚至都没能亲你一下。”

“嘤！”

舒野往后一退，撞到了书柜，他和甜豆同时吓得瑟瑟发抖，忍不住失口叫出了声：

“食尸鬼！”

猫咪拥有完美的听声辩位能力，隔着门，它已经听到了让他毛骨悚然的脚步声——

那个让它惊悚的男人，平时不是将它当成出气筒恶狠狠地呵斥，就是把它当成某人的替身抱起来一阵狂吸，完全像个喜怒无常的神经病。

门被悄然无息地推开了。

舒野凑近他的俊脸，姿势跟刚刚打算偷吻他时一样，快要零距离接触时，他却突然把头一歪，在舒屿的耳边幽幽吐出一句：

“你知道吗？……楼下超市的薯片半价哦。嘻嘻。”

趁平时疾言厉色的哥哥睡觉之时对他恶作剧，确实给舒野一种特别刺激的快感。

舒野蹲下身，趴在舒屿胸前，下巴搁在臂弯上，忍不住伸手捏了捏舒野的耳垂，又捏了捏他的鼻子。

暧昧的气息早已焕然消散，舒野也不知道，先前看到哥哥苍白而脆弱地躺在这里，为什么会让自己忍不住想要去吻他。

他想了一想，将脑中隐隐浮现的某个答案给删掉。应该是因为对卢瑟的思念投射到了舒屿的身上吧。

“我也……爱你。”舒野喃喃道。

然而这句表白终于是迟了几秒，没能传达到卢瑟的耳中。

而舒野还天真地以为，只要四个小时后卢瑟下了飞机，他就可以将这句话认真地重述一遍。

舒野接起了电话，“卢瑟哥哥。”

卢瑟的声音平静而沉稳：“见到你哥哥了吗？”

“嗯，”舒野站起身，垂眸望着舒屿略显苍白的脸，情绪有点低落，“哥哥病了，我要先确定他没事才行。如果他的手术安排在这两天，我可能去不成泰国了，对不起。”

微风掀动纱帘，夏日的灿烂阳光泼洒在他的身上，明亮的光扫净了所有阴影。

湛蓝的天空之中，大团大团的云朵仿佛打落了一罐棉花糖，纯白而耀眼，明晃晃的令人难以直视。

飞机马上就要起飞，卢瑟挂断了电话。

“嗯！”

舒野也打算挂断电话，在那之前，却听到卢瑟语气平静地说了一句：

“我爱你。”

“满意了吧？”他微微喘着气说。

卢瑟笑得胸膛微微震动，眉眼漾开点点笑意，俨然一副热恋中的模样。

坐在他旁边的一对衣着高档、神情冷若冰霜的中年夫妻，忍不住同时侧过头来看他。

这时，舒野隐隐听到商务舱里响起的广播声——

“……为了保证飞行安全，请确认一下您的手机及具有飞行模式功能的其他电子设备已经处于关闭状态……”

察觉到通话马上就要掐断了，舒野赶紧小声说，“隔空亲亲行不？啾啾！”

“玩够了吗？”

“哥哥咯咯咯……”舒野像只小母鸡一样咯咯了半天　，好不容易捋直了舌头，却吐出一句：“你今天吃药了吗？”

舒屿：“……”

“啧，谁是食尸鬼。”

舒北宸瞪了他一眼，结实有力的大掌向舒野的肩膀抓来，仿佛正在合拢的天罗地网。

舒野惊慌地往旁边爬去，四肢并用像只小螃蟹似的，刚爬了几步，额头却突然撞到了什么。

舒野还背对着门，趴在角落里撅着屁股勾引猫猫。

突然，他眼前一暗，一道浓重的阴影笼罩在头顶，他一个激灵回过头来——

只见舒北宸正双手抄兜，居高临下地看着他，目光阴沉、脸色青黑，宛如刚从地狱爬出来的恶鬼一般可怕。

这时，缩在角落里的甜豆突然发出了低声的嘶吼，耳朵向后压低，尾巴夹在两腿之间，似乎在害怕什么。

舒野走到衣柜前蹲下，好奇地去拉甜豆的耳朵，“甜豆，你怎么啦？躲在里面干什么？”

甜豆却死活不出来，不停地往后墩，耳朵一动一动的，戒备地四下张望。

他调皮地戳了戳舒屿的脸颊，脑海里突然冒出一句台词，凑在他耳边，炯炯有神地悄声道：

“愚蠢的欧尼酱啊。你已无话可说了吧？”

舒屿岿然不动地躺着，恍如一尊冰冷的大理石雕像，平静得连呼吸的起伏都没有。

他站在窗前，呆了半晌，才慢吞吞地收起手机，转身看着依然在熟睡的舒屿。

不知怎的，明明已是初夏，他却觉得空气有点冷。

甜豆可能也感觉到了，本来扒在躺椅边上的它，已经躲到了离舒屿很远的书柜夹缝后面，蹲着身子，一副警戒的模样，猫眼瞪得圆溜溜的。

卢瑟浅笑，“没关系，你只要做你想做的事就好，不必顾虑我。”

这时，对面传来了空姐温柔甜美的声音，询问着卢瑟想不想喝点什么。

卢瑟拒绝后，继续说：“我最不想看到的就是，有一天，你为了某件事感到懊恼，而这件事与我有关，我却没有帮上任何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