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顾斐,本该安安静静待在家里的顾斐......
霍赢沉眸望着他,那人似乎感受到了他的视线抬头看了过来,迎着他的目光轻轻笑了下,眼神里是少有的解脱。
霍明霄也注意到他了,拽着脱掉碍事的礼服扔在地上,气急败坏的挤开人群走了过来!
顾斐不想管了。
夜空零零散散炸开了礼花,船上岸上皆有小姑娘小情侣相互依偎着跑出来看。
霍赢看了眼时间,鬼使神差的点开藏在铃铛里的追踪器信息,却发现那人距离他不过十几米!
霍赢在他床边坐下,摸了摸他额角温度,语调低柔,“不要一直待在屋子里,明天让杨妈推你在院子里转转,西厢的海棠花开了我让人移栽了点过来,种在院墙下面很漂亮......”
顾斐最后也没有去看那新栽过来的海棠花。
秦澜河上夜风很大,鼓起他的衣袖,刮在脸上有点疼。
霍赢觉得心脏被捅了一个窟窿,透着风,生疼。血肉模糊,鲜血淋漓。
......
“你说李白,最后捞到月亮了吗?”
漆黑江面,漫天璀璨烟火里。
霍赢浑身僵在原地,眼睁睁看着那人在几步之外跌落了下去......
——“此番归去,月色西沉晚风相送,不识来途亦可归,”老师父拂着僧衣解签,“不过,夜晚离去,要小心欲念惹山妖,谨慎行事,切勿妄为。”
直到沉沉落进漆黑冰冷的河底里,顾斐才在分崩离析的画面里意识到,原来自己才是那个台下看戏的人......
戏好戏坏,与他无关。
戏起戏落,与他无关。
“——噗通!”
冰冷河水将他淹没,耳朵里尽是咕噜咕噜水流倒灌进来的声音,冰冷的,漆黑的,熟悉而又陌生,意识在河底暗流里逐渐散去,顾斐被汹涌河水裹着不断向下沉啊沉......
[台下人走过,不见旧颜色。
霍赢将西装外套脱掉,叠了两叠,搭在椅背,“明后两天我要跟明霄出去一趟,杨妈跟李医生会在家陪你,要记得按时吃饭吃药。”
杨矾跟霍启也会留下来带人守着宅子。
顾斐盯着书上的文字,心情很宁静。
霍赢望着他沉声,声音通过耳麦传过来,“顾斐,回来。”
顾斐敛下眼眸,当做没有听见。
风声响起的时候,顾斐看到霍赢从船舫二楼楼廊翻身跳了下来,惊慌失措的,似乎有些着急。他从未看到他这样失态过......
曾经留不下来的,以后也不会再有。
如此......
也好。[br]
顾斐有时候想不明白,为什么别人的人生都过的顺风顺水有滋有味,只有他,将自己的人生过的一团糟......
他喜欢霍赢,可霍赢不需要他。
他依赖房锦,可房锦也不要他......
顾斐站在甲板上望着纷乱人群,心情分外宁静。
江风冽冽,吹得他漆黑发丝肆意飞扬,偶尔遮住视线,眼前的江风渔火都变成泛着朦胧红光的细碎剪影。
衬着背后漫天漆黑夜色竟也分外好看。
“顾斐——!!”
霍明霄撕心裂肺的喊声淹没在满天炸开的璀璨烟火声里。
有人开了枪,漫天烟花里船上的人都躁乱了起来,霍明霄看到一个人从对面画舫窗户里栽了出去,脑门一滩鲜血,拖着条鲜血淋漓的胳膊,是马场出事后被顾渊关禁起来的顾淮。
顾斐忘了自己当时是什么反应,只记得霍明霄眸眼沉沉望着他,自嘲般轻笑了下道,“你可能不知道我哥有多喜欢你......”
“父母去世、爷爷去世、被垃圾亲戚排挤刁难 我都没见过他露出过一丝畏惧,可是那天你走丢了,他找你找到差点崩溃。”
霍明霄瞥了眼他藏在被子下的脚腕,“那串铃铛是前几天就已经做好的,我以为他永远都不会拿出来了......”
他答应了送顾斐离开但没有答应他来这里!
这里今天身陷囹圄杀意重重,船舫离岸裹着江风的夜色愈发浓重,处处都似藏匿着杀人不见血的恶魔。
霍明霄焦急的向着顾斐跑去,可是夜空炸开的烟花越来越多声音越来越大了!他看到对面画舫有人藏在窗扉下,掏出一支黑洞洞的冰冷枪口对着甲板。
霍赢心底慌了下,阔步走到二楼楼廊就看到那人孤零零站在甲板上,背后漫天夜幕与河相连壮阔得宛若一副深蓝画卷。
霍赢望着他,手机被他捏着关机黑屏。
他找了与顾斐相似的人来演这场戏,举手投足一颦一笑都像他,但此刻隔着十几米船舫相望霍赢还是一眼就认出了那人。
船舫上挂了红灯笼,双层,粼粼波光映着璀璨昏红灯火,很是好看。
周围还有好多小画舫,顾斐看到临近的画舫里顾渊站在船头望着他,眉目沉沉似乎隐忍着磅礴怒气。
怒就怒吧。
搁以前他听完霍明霄的话 可能会忍不住问问霍赢是否有真的喜欢过他,但现在,他似乎已经不在执着于那个答案了。
霍赢带他回霍家起初是为了带上顾渊,结为盟友,故意惹他人猜忌。后来就是为了十几年后的这场订婚宴,引他外公出来替他母亲清算旧账。
一切的一切都是那么清晰明了,在堂阔宇深的深宅旧债里,他的那点答案似乎根本不值一提......
“......李白掉进水里淹死了。”
“......真好。”
真好。
——“美玉之瑕,无伤大雅,施主不必太过介怀。”
美玉之瑕,无伤大雅。
但若顾斐就是美玉上的那颗瑕......
原来...戏里的故事,从始至终都与他无关啊......
顾斐卷在河水里闭上眼睛,眼角溢出泪渍,被冰寒渗骨的秦澜河底暗流冲散,混在了翻涌的河水里,消失不见......
......
台上人唱着,心碎离别歌。
情字难落墨,她唱须以血来和......]
曾经他以为自己是那个站在台上唱戏的人,金缕玉衣,浓妆彩墨,唱一出天地大戏赠与他人说。
“顾斐——!!!”
砰——!
有什么东西击中了胸前,顾斐低头去看,殷红鲜血迸溅出来,染红了他的眼眸,然后他身子在凌冽江风中晃了晃,从甲板上跌落了下去......
江上的风裹着浓稠夜色,如刀子般冰冷。
天大地大,四海为家。
顾斐望了望这黑茫茫的一片,却没有发现一处可称之为家的地方。
顾斐想起那个在别墅茶几下面捡到的药剂瓶,还有昏昏沉沉在医院手术室里听到的三个字......
——摘了吧。
漫天漆黑里轻飘飘的三个字,斩断了他与霍赢唯一的牵挂......
顾斐垂眸浅浅笑了笑,曾经是房锦让他活下去,所以他小心翼翼谨言慎行的活了这么久。
可房锦不要他了,这么多年来支撑着他活下去的信仰就此坍塌.....
漫天瓦砾纷纷而下,顾斐回头看看自己的人生像则被丢弃在角落里无人问津的笑话。
顾淮顶着一头鲜血死不瞑目的栽落了下去,顾渊在对面收起枪,让人将画舫靠近大船。顾淮的子弹歪斜着打进他肩膀,鲜血不断的流,可他满眼满眼注意力都在对面甲板那人身上。
那是他的孩子,是他跟房锦唯一的孩子......
枪声带着血腥味席卷了船舱,漫天烟火里船上纷乱人影跌跌撞撞,霍明霄想要靠近甲板却总被摇晃的船身跟惊慌人群推开,似乎就在一瞬间里所有的东西都乱套了。
霍明霄勾了勾唇角,将对顾斐的喜欢彻底深深埋入心底,缓缓开口,“所以你赶紧好起来吧,再强大的人承受力也有限,我哥他...”
霍明霄顿了顿,“需要你......”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