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啊?”
方汶又长叹一口气,指着那个红带侍奴:“这种同命相连的情绪,你还体会不到。”
“啊?” 陈4 听不懂,一晃神,方汶已经走出了教室,他知道拦不住,回身探出窗户警告般的狠狠瞪了那几个也已经吓坏了的侍奴一眼,这才转身小跑着去追方汶。等他追上的时候,方汶已经走出了楼门,正走向那个端着热水的红带侍奴。
“这么大嗓门,谁教的规矩!” 陈4原本就紧张,只是方汶明确不让他出声,他也不好太刻意的阻止,直到那个笨蛋说出‘管事’二字,他才不敢再耽搁,出声喝止。
楼下几个侍奴吓了一跳,一抬头看到陈4,就有点蒙,倒是没太注意旁边的方汶。
陈4见那几个不开窍的似乎还要说什么,忍不住吼道:“不知道这里是教学的地方吗?赶紧滚!”
楼下被骂的是个近身服侍的红带侍奴,三等的话也不算低了,伺候的主子至少也是副管事级别的,可骂他的那几个人,却只是训奴所寻常的黑带侍奴。
就算是犯了错被遣过来重训,那也不可能被如此随意的欺凌吧?
方汶颇有些玩味的看着那红带侍奴沉默不语的将掉在地上的钢盆捡起来,让一个拿着暖水壶的黑带侍奴在里面倒上满满的开水。
何管事沉默半晌道:“这主宅,哪个有点地位的不和外面的家族有人情往来?若是没了这些好处,谁还来主宅受这份罪。就算主子知道我们拿了陆家什么好处,只要我们有分寸,别做对不起主家的事,主子不会管的。他方汶是私奴,陆庆不也是私奴?只是.......方汶这么一折腾,陆家以后未必会再亲近我们,倒是断了我们一条财路。”
陈4目光沉了沉,何管事会不会做对不起主家的事他不知道,但若是陆家给够了好处,他却不怕做一做的。况且,他可不想将来有一天成为这何管事的替罪羊。他便耳语道:“管事,我们得想个办法,拿捏住这个方汶,别让他给我们找麻烦。”
何管事皱了皱眉:“恐怕,不容易。从长计议吧。” 那几个陆家指定要送去采购和办公楼的侍奴......他得亲自看看,别真给自己惹麻烦。
“程5是个木纳的,不太会伺候人,” 何管事苦笑道:“汶大人不嫌弃就好。”
方汶微微一笑,拍了拍何管事的肩头便带着程5走了。
方汶走后,那四个侍奴连说句话的机会都没有,就被塞了嘴,按在操场上打得半死。天热,伤口容易发炎,这伤能不能养好也就不好说了。
陈4也知道自己说错话了,他心里一慌,跪下给何管事磕了个头才道:“管事,这我真不知道,我也只是猜的。”
何管事冷哼一声,目光转向那几个黑带侍奴,刚要找个替罪羊,就听方汶不慌不忙道:“这端开水盆的责罚倒是有点意思,何管事,我看不如我跟主人请示一下,把这条写进家规好了。没准主人一高兴,这训奴营以后就多了一个补充家规的职能呢。”
方汶这话说完,别说陈4了,就连何管事都是吓得一头冷汗。何管事不是裴11,他太清除这位有多难缠了。他也不敢再提什么误会不误会,当着一堆奴才,何管事竟然给方汶深深的鞠了一躬,十分的诚恳道:“汶大人,是奴才没有管好训奴营,以至于出了这等丑事,奴才必定严惩这次涉事之人,今后,保证再也不会出现这种事情了。”
自己有方汶这层关系,他得到主子青睐的机会,总比别人要大吧?
李晨心脏不受控制的飞快跳动着,有些事情,一旦起了念想,便很难压下去了。
陈4坐在教室里,脸上渐渐有点挂不住了,时间一晃,就到了下午一点多,这方汶竟然一直就赖在他这了,连午饭都是让人给打回来的。他想赶人,可却又怕方汶去了别处听到什么看到什么,便只能磨着牙忍着。
何管事皱了皱眉,却是陪笑道:“汶大人这就说笑了,他是我近身服侍的侍奴,哪里有人敢糟践他。”
方汶“哦?” 了一声,却是看向陈4 :“那我刚刚看到的,算什么?”
陈4 额头都有点出汗了,他看了何管事一眼,含混道:“程5想必是犯了规矩,受点教训,也不是什么新鲜事。”
方汶刚坐下一会,就有个大夫提着一医药箱过来,一看这架势也不多话,直接看伤。忙活了一阵子,总算是把那程5的手从钢盆上解救下来。幸亏那水在暖壶里放了一阵子,并不真开,要不这手估计就得植皮了。
等大夫走了,方汶就让程5站到遮阳伞下面,替代了之前扶着伞的侍奴。陈4又劝了方汶两次,都被方汶不疼不痒的给挡了回去,将近三点半的时候,总算是等到了匆匆赶回来的何管事。
“汶大人!” 何管事一到就给方汶行了一个拱手礼,一副关系亲近的样子。
程5一愣,随即猛的抬头看向方汶,死灰一样的目光中渐渐燃起一丝希望。
陈4大惊,急道:“汶大人,这可是何管事的侍奴,您不能就这么要走。”
方汶似笑非笑的看了陈4一眼,也不着急,淡淡道:“那就请你们何管事过来一趟吧。”
陈4皱了皱眉,对身后跟着的一个侍奴挥了挥手,那侍奴领命去找大夫,陈4这才对方汶道:“汶大人,这侍奴一会交给大夫看看就行了,您还要不要去别的教室看看?”
“不急。” 方汶随口应付了陈4一句,看了眼那红带侍奴的名牌,说道:“程5,你伺候的,是哪个管事?”
程5低着头,不去看狠狠瞪着他的陈4,动了动有些不太舒服的嗓子,低声道:“回汶大人,是训奴营何管事。”
方汶叹了口气,对他道:“慢慢把水倒了。”
那红带侍奴目光瑟缩了一下,不由自主的看向方汶身后的陈4。方汶只当没注意到,声音微微抬高道:“你若自己不敢倒,我可以帮你。”
那红带侍奴一愣,随即摇了摇头,小心翼翼的后退两步,慢慢蹲下,转动手臂,将水慢慢倾倒出去。
李晨心里沮丧,又有些绝望,他如果知道这主宅是这样子,那打死他他也不会同意进来做什么家仆的!
对了!一开始,他爸不是提过,最好能直接在主子身边伺候吗?就因为怕被陆家惦记,他就要去采办处做个出纳?为什么他就不能伺候主子?
从小就进来主宅,又当了这么多年私奴,还被罚来训奴营学伺候人......方汶舅舅这脸皮也太厚了!而且,刚刚那样,实在是太.......就是因为这么不识大体才会失宠的?
“汶大人。” 几个黑带侍奴看到方汶出来,心里越发的打鼓,慌乱的行了礼就不敢说话了。汶大人怎么会在这里??
方汶没理那几个家伙,只是走到那红带侍奴面前,看了眼那盆热水,低声问道:“手能松得开吗?”
那红带侍奴的手已经有些麻木了,他想给方汶行礼,可却不敢乱动,怕盆里的热水溅出来烫到汶大人。听到问话,他愣了愣,这才意识到,自己抓得太紧了,手指的皮肤很可能都要黏在这盆上了,若是贸然松手,那真的是要脱层皮下来。他试着动了下食指,便苦笑着摇了摇头。
“等等,着什么急。” 方汶趴在窗口上,对下面的几个人道:“一个都别走,等我下去。”
陈4一惊,连忙道:“汶大人,这几个不懂事的,待会我让人挨个揍一顿长长规矩,您就别费心了。”
方汶看向陈4,叹了口气道:“陈4啊,你不懂。”
铜盆传热极快,那红带侍奴的手死死的攥着盆边,即便从二楼看下去,都能看出那因为过于用力而露出的苍白指骨。然而,那黑带侍奴却还是不肯停下倒水的动作,眼看那冒着热气的水就没过了那红带侍奴的大拇指。那红带侍奴死死攥着盆边,额头上斗大的汗珠更是下雨般的滚了。
方汶暗暗抹了把冷汗,这得多疼啊?这种手段,他家主人那么变态的都不见得会用,放这侍奴身上,很是有些过分了。
“呦喝,这次可是坚持的比刚才长了不少。” 那侍奴倒完水后退几步,讥讽道:“你可要端住了,这可是管事待会净手用的热水呢,都让你撒光了........”
他正琢磨着何管事应该快回来了,便听到窗外的操场上传来一声水盆掉到地上的巨大声响,还有几声满是鄙夷的呵斥:“连盆水都端不住,就你这样,还怎么伺候人?我看你连那些刚来的奴才都不如,也不知道你怎么升上三等的,简直是给你们程家丢脸!”
这人骂人骂的很快,显然是骂顺了嘴,陈4脸色一沉,还没来得及呵斥,就听到了最后一句话,那脸色就更不好看了,他刚走到窗户旁,准备把那几个人骂走,肩膀就被人按住。陈4心里一惊,看到方汶就站在他身边,探头往下看去,还对他做了个噤声的手势。
程家,程家,方汶露出一丝笑意,主子让他过来,多半就是为了这个人的。本以为要在这边耗上几天的,没想到只多半天,就有了发现。
陈4没再说话,他记得下午,走廊路过一个在训的奴才,看那方汶的神色很是不同寻常。倒是要去查查了。
等操场上没了外人,陈4这才忐忑的道:“您就真让方汶把那程5要走了?”
“拦不住的。” 何管事面色阴沉:“我本来顾忌着程家,想着能逼他自杀是最好的,现在看来,还不如当初找个由头弄死他。不过,好在那程5知道的也不多。”
陈4深呼吸几口,问道:“要是程5乱说........”
方汶一听,便笑道:“这是训奴营的事,何管事要怎么做不必对方汶说。何管事自己心里有数就好。”
何管事感叹道:“多谢汶大人理解奴才为难之处。”
“好说。” 方汶伸了个懒腰,道:“这程5带着伤帮我打了两个小时的遮阳伞,也不容易。我那有些好药,今就替他跟何管事请个假,带他到我那上点药。明天我会请管家把程5调到我那,程5就不回来了。”
陈4这话一出口,何管事就知道要遭,果然,方汶突然就冷了脸,嗤笑着看向陈4 :“我看当年那50鞭打得还是太轻了。”
陈4整个人都是一僵,脸色变得说不出的难看。方汶站起来,看向何管事:“何管事执掌训奴营这么多年,对家规的了解想必是比方汶要深的。却不知道,这端开水盆是哪章哪节规定的责罚内容?这程5又是犯了什么规矩,要被如此责罚?”
“汶大人,我看,这恐怕是有什么误会。” 何管事转头怒视陈4道:“这混账主意是谁想出来的?!”
方汶这才睁开眼,对何管事笑了笑,却没起身。他身后的程5虽然早就跪了下去。
何管事早在来的路上就知道这边发生的事,此刻见方汶这态度,很有些不痛快,但还是不露声色道:“汶大人,我听说,您看上我这侍奴了?”
方汶淡笑道:“说不上看上没看上,我是觉得主家培养一个奴才不容易,与其留在这里让人糟践,不如跟了我。我正好也一直都没个近身服侍的。”
陈4眼珠子转的飞快,拖延道:“管事今天述职,此刻不在营里。要不这样,您先忙您的事,这程5也需要疗伤,等管事回来了,我来跟管事说,您看行吗?”
方汶笑着摇了摇头,指着一个侍奴:“去给我搬把椅子,再拿个遮阳伞,今我恰好没什么事,就在这等等你们何管事。”
那侍奴被吓蒙了,方汶虽然不管事了,可这么多年,到底是余威犹在,那侍奴哪里还顾得上自己是谁的属下,听到命令,便跌跌撞撞的去搬椅子了。陈4没想到他收的几个人这么不经事,又气又急,却也拿方汶没办法。
“何管事......” 方汶目光扫过那几个黑带侍奴,讥笑道:“这训奴营的规矩,倒是有趣的很。”
那几个黑带侍奴早就吓得脸色苍白,此刻听方汶这么一说,哪里还站得住,一个个都跪了下去,竟是连请罪求饶的话都不敢说了。
方汶不看那几个侍奴,只对程5道:“我看何管事对你也是不满意的,不如今后跟着我吧?”
方汶等他倒完水,这才道:“嘴里含着的,也吐了吧。”
那红带侍奴正要站起来的身形一顿,过了两秒,才张嘴,吐出一口黑乎乎的液体,那味道。。。。应该是一大口醋。
方汶冷冷的对陈4道:“去请个大夫过来。”
换了自己,绝对不会这么不懂事的!
换了自己.......
主子就算不喜欢方汶舅舅了,可这么多年,多少也有点感情吧?不然,也不会让来学伺候人了,这是还想给方汶舅舅机会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