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五六个小混混很快就把女子围了起来,动手动脚就把她往巷子里拖,女子连忙呼救,然而这条路上的人本来也不多,少数几个匆匆走过的人也大多十分淡漠地根本不理睬,安泰熙甚至听到有人嘀咕着:“反正也不过是那样的女人罢了。”
安泰熙只觉得一股仿佛带着火焰的气流从自己的胸口升了上来,在江陵对抗韩国陆军的时候,他都没有这样激烈的情绪,那是纯粹的军事行动,而现在他所面临的事情就堪称邪恶了。
元智银这时候已经冲了过去,大声吼道:“你们这几个混蛋,快放开她!”
“嘿,北妹,赶着去上班吗?我知道你在那间‘蔷薇园’夜总会上班的,我和你们老板很熟,今天你陪我们兄弟几个喝杯酒吧,回头我会替你向老板请假的。”
那个女人的声音明显有些紧张,但却又装作十分老江湖的样子顶了回去:“我可不是随便和男人出去的,夜总会也是正经的工作,你把我当做什么人了?快让开路,否则迟到的话,老板会带人来找我的。”
虽然竭力模仿汉城的说话语调,然而安泰熙立刻就能听出来女子话语里的北韩口音,毕竟那是自己听了二十几年的乡音。
而在朝鲜,一个人的人生轨迹很大程度上是由国家决定好的,自己能够做出调整的幅度不大,至于日常生活,就更不用提了,大部分生活物资由国家直接配发,不需要自己选择品牌,也不用比较各个卖场之间的价格,服装的话普通人穿制服——学生服、售货员服装、列车员制服、劳工装,军人则穿军装,个人的服装是很少的,因此不需要忧虑款式问题,食物种类也十分单调,更重要的是一切仿佛都万年不变,不需要追赶流行,也不需要去学习新出现的东西,因此从这个角度来讲,人的精神倒是永远都从容不迫的,没有那种要“时刻追赶潮流,一不留神就被甩在后面”的紧迫感与变化无常。
因此对于元俊宰细腻得无微不至的关心,安泰熙不觉得有什么束缚感,反而感到是一枚非常重要的拐杖,否则自己要融入韩国社会,一定会更加艰难,或许甚至会想着哪怕因为背叛祖国而遭到枪毙的惩罚,也要回到朝鲜去吧。
安泰熙笑着说:“俊宰叫做蜘蛛吗?朴少尉叫我做猫头鹰,我不知道是为什么,俊宰说或许是因为觉得我有趣吧,我到后面很久才发现,朴少尉也是一个很好的人。”
安泰熙脸上顿时一红,低下头来很简单地说:“他是个很温柔的人。”
元智银咯咯笑了几声,说道:“偶尔有没有会觉得好像有点透不过气来?”
安泰熙歪着头想了一下,摇头道:“没有,我只是担心,会不会让他因为我感觉到太累。”
“阿金啊,早就告诉你服兵役的时候不要总是胡混,应该学点真本事的。”
几分钟之后,那几个业余街头格斗者就全都趴在了地上,元智银拍了一下安泰熙的肩头,刚想说点什么,忽然远处一阵尖锐的警笛声,几辆警车呼啸而来,元智银拉起安泰熙夺路就跑,然而她们却终于慢了一步,迎面也是两辆警车开来,从车上跳下来五六个警察,手里拿着警棍和手枪,呼喝着让她们蹲在地上手抱头不许动,否则后果自负。
第二十七章 故国姊妹
下午五点多的时候,元智银在街上挂断电话,笑着对安泰熙说:“现在我们找个地方吃晚饭,然后我就送你回公寓去,俊宰说还要再过一阵才能完工,对了今天下午玩儿得还开心吧?”
安泰熙笑了一下,点了点头,他并不是仅仅出于礼貌才这样表态,事实上安泰熙的笑容很甜,与元智银一起游玩的感觉与身边是元俊宰的情况有很大区别,元俊宰无疑是一个非常细心体贴的一个人,有他在身边,仿佛什么都不用过多去想,这个人永远不会做不得体的事情,不会令人为难,而且待人细致周到,能够把人照料得非常好,仿佛一张细密的渔网,哪怕是很小的事情也不会遗漏的。
“啊哟,哪里来的这样上流社会的大小姐?赶快离开吧,我们不想动你,可是不代表我们不能动手揍你。”
元智银已经和那几个人撕扯在一起,安泰熙在后面很明显地看出,元智银是练过一些防身术的,然而她一个人对付六个社会不良青年显然是不够的,于是安泰熙便也加入战团,起初他的动作有些生疏,毕竟已经一年的时间没有与人动过手,也没有进行过实战搏击训练,然而在拳脚纷飞之中,他很快找到了从前特种部队中尉的感觉,手脚的动作都顺畅起来,迅速有力而又准确地击打在那几个混混的身上,几名社会青年很快骂了起来:
“从哪来来的这么凶狠的人啊,你是真的曾经上过战场吗?”
另一个染着黄头发染的小混混嘻嘻笑着说:“来找你吗?不好胡扯了,现在像你这样的北妹已经越来越多了,毕竟朝鲜那边已经吃不上饭了的,饿死了许多人,没了你一个,他很容易就可以再找到三个,以为自己很重要吗?还是你只肯陪那些大会社里西装领带的男人,不肯陪我们呢?”
一个头发打着发蜡,高高竖起来如同野猪背上鬃毛一样的小流氓干脆伸手去摸女子的下巴:“果然是‘南男北女’,北韩的女孩子真的长得很漂亮啊,浪费这样的资源真的是可惜!”
女人一把拍掉了他的手:“你放尊重一点啊!”
“噫~猫头鹰眼睛瞪得圆溜溜的样子很萌很有趣吗?那已经是给吓到了好吧!是处于强烈的应激反应之中,这会导致内分泌失调免疫力下降,这种状态的猫头鹰特别容易挂掉的。”
安泰熙:这是真的吗,朴少尉?你这样迂回曲折,实在不太像一个韩国人,反而像日本人一样。
就在这时,前面忽然有几个男人拦住了一个年轻的女子,那个女子打扮得好像学生一样,穿了一双鞋跟很高的短靴,鞋跟面上还亮晶晶的。
元智银拍了拍他的肩膀,笑道:“放心吧,他这个人是不会累的,天生就是喜欢为人操心,小的时候我就说他是蜘蛛,俊宰这个家伙待人的心意,就好像用蛛丝把人一层一层包裹起来,最后让人动弹不得,偏偏那丝网还非常柔软,让人想要抱怨都没有理由的,好在你不觉得有不自由的感觉,你们两个真的是很合适。”
听了元智银的比喻,安泰熙也觉得非常有趣,仔细想了一下,元俊宰果然是这样的,而元智银对自己弟弟的感观也十分新颖,她所说的那些点是安泰熙从来没有想到过的,安泰熙不知道是否别的南韩人对于元俊宰也有类似的想法,然而对于自己来讲,这确实不是问题。
事实上自从获得保释之后,他已经感到相当的自由,即使是在监狱里,除了要保守自己的身份,其她方面比起在朝鲜的时候,似乎也没有太多的不方便,至少图书馆里有许多“内容敏感”的书,比如之类,除了计算机书籍,作为调剂,他也看一点这种奇奇怪怪的书,还可以看电视,每一餐的饭食也很令人期待;而离开监狱之后,南韩的“自由气息”更是扑面而来,对于一个从朝鲜来到这里的人,所谓的“自由”就是许多事都要自己做决定,没有一个强力机构会对此进行指导,大到选择什么样的学校、职业、公寓,小到每天穿什么衣服,都要自己决定,就连食物都让人感到眼花缭乱,监狱里的伙食虽然不错,毕竟没有达到小吃街的程度。
然而元智银就不一样,元智银当然也不是个冒失的人,安泰熙知道她非常精明,做事有决断,一个医疗技术那样高超的人又怎么可能是一个莽撞鬼?只不过元智银十分洒脱,很有一点“大而化之”的味道,对于许多事并没有那么拘泥,在生活细节上很随便,她或许很难成为一个好妻子,但却是一个好姐姐。
事实上对于妻子这个角色,元智银也曾经有过很辛辣的论述:“那就像一种宗教戒条,无论如何都不到完美,总有许多眼睛在盯着你,用不断的指责来让人付出更多,就好像在进行一场无止境的奔跑,至于在丈夫家庭内的收获——那真的是让人没有什么满足感啊。”
元智银用手肘碰了他一下,问:“嘿,和俊宰在一起的感觉怎么样?”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