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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八章 黑色七一五(第2页)

娼妓啊,都是用来给人家衡量比较的,本身便是恶行的标准。

谢芳仪有些不赞同地说:“无论如何,她如此坚贞,总算是得到了认可吧。”

余若荻笑道:“姐姐啊,你可还记得咱家那份老?记者采访赛金花,结果却发现她‘甚且并不知道国家为何物,更无论爱国与否矣’。”后面说的更加不堪,“今日之赛,不但不聪明,甚至说话毫无条理,使人有疑为神经病者之感”。

其实对这样的片子,余若荻本来是没有什么兴趣的,在她心中还不如看“三笑”,不过既然是全家的集体活动,便一起参与了,这也是一个促进大家情感联系的机会。

一边看着片子,余若荻一边乐,那笑容一直保持到影片结束,几个人走出电影院,胡宝珠看着余若荻脸上的表情,好奇地问:“若荻,这片子有这么可乐吗?我记得上一次看‘葛嫩娘’,你也是这样地笑。”

余若荻笑道:“倒是罢了,只不过如今又是赛金花又是李香君,又是葛嫩娘的,我竟然从不知道世人是这样推崇风尘女子的。”

丁玲在三八节的那一篇文章,其实自己之前偶尔也是有所触动的,来到延安不久,梁艺萍便听到了陕北老乡一句恶狠狠的骂人话:“你家女子埋你家坟头了”。起初她不明白这是什么意思,问周围的人,不是同样的不晓得,便是皱着眉摇着手,总之是不肯解说,后来终于打探到了原委,原来在陕西这边,女儿葬在自家的坟地之中是一件十分可诅咒的事情。

再一看丁玲文章中的,“这同一切的理论都无关,同一切主义思想也无关,同一切开会演说也无关。然而这都是人人知道,人人不说,而且在做着的现实”,自己的感触便愈发深刻了,回想起余若荻从前对于这个主义那个主义,总是表现出来的那种淡淡的嘲讽态度,这种“怀疑一切”的玩味与清高,从前是自己很不喜的,竟然带了一点居高临下的超然,有一种无动于衷的冷漠,然而现在看来,却也有她的原因。

当初给郭总编写那封信的时候,自己是多么的自豪啊,百团大战正在轰轰烈烈,打破了国民党对革命的共产党“游而不击”的污蔑,延安文艺界也是一片欣欣向荣,演出了曹禺先生的戏剧“日出”,还上演了“钦差大臣”,“马门教授”,在信中自己问了郭先生一句话,“延安编导的戏剧,国统区敢上演吗?”然而转瞬间这些就成了“洋教条”、“关门提高”,如今的边区,流行的是扭大秧歌,这才是“人民的舞蹈”。

回想三年前,一众青年克服了种种困难来到延安,那里面艺萍与自己还算是年纪大的,一些学生甚至只有十几岁,当时大家都是为了寻求进步的,可是哪知来到这里之后不过一年时间,艺萍便“进步”到了老干部身边去,当时自己是很悲愤沮丧的,本来是为了革命而来,而来到这里,看到的便是女学生与军队干部的跳舞会,当然了自己也是跳舞的,但是自己怎么能跳得过那些经过长征的红军干部呢?事后他不止一次痛悔,早知道是这样,在上海的时候就应该与艺萍先结了婚再过来。

从那以后,罗峰便以庄生的态度,在一定距离之外玩赏着周围所发生的事情,这样一种消极的、怀疑性的态度,让罗峰自己也觉得是有害的,他偶尔便想起了余若荻,自己曾经给余若荻下过“畸零人”三个字的评语,然而深入再想一想,余若荻似乎竟然比自己还要积极顽强一些。

夜晚的油灯之下,梁艺萍坐在隔离的窑洞之中,正在看着一本学习材料,一列列马列主义的文字印入大脑,原本萦绕在她耳边的惨叫声逐渐远去,一颗心渐渐平静下来,宛如暮鼓晨钟一般的静谧。

谢芳仪默然不语,秋秋啊,我就知道和你出来看电影,难免要听到你的讥讽评论。

“啊,那倒也不是如此,其实是说女子即使沦落风尘,只要有爱国的情操,也是值得尊重的,更何况风尘女子尚且有如此的气节,更何况其她的人……”说着说着,胡宝珠便觉得有些不太对劲了,不由得想到,幸好丁香今天没有来,上一次看葛嫩娘,她就很看不上的样子,说这个女人太傻,这一次演赛金花,她不肯来也是意料之中的事情,看这样的片子,虽然是赞颂娼妓行的英雌,然而总难免有些不自在吧?

余若荻咯咯直笑,色情业真的是寄托了无数浪漫的想象,古往今来这青楼都仿佛一个另类文化中心一般,在男性文人笔下,竟然是风流高雅十分传奇的,娼妓不但要承载男性的色欲,时局危急的时候还要承担起救国救亡的重任,比如说这赛金花,就给人描绘为“九天护国娘娘”,“妓女尚且如此,更何况其她人”,这或许就是“贞烈妓女”的故事格外给人传诵不衰的缘故吧,虽然平时给踩得很低,但是关键时候捧起来,还是很能刺激人的,在写作手法上,这边叫做“欲扬先抑”吧。

余若荻脑子一转,一下子想到了自己住处附近的顾顺章灭门案地点,因为顾顺章,有一个人也很倒霉,就是向忠发,这个人很快给国民党抓了,然后迅速招供,这个向忠发包养妓女杨秀贞,然而杨秀贞却真的比他坚持得更久,坚决不承认向忠发是共产党,后来周恩来评价:“他的节操还不如一个妓女。”

作为一个“小资产阶级情调”堪称根深蒂固的人,自己本来不是很看好那些扭来扭去的大秧歌,总觉得有些土气,自己也知道应该创作“无产阶级的艺术”,可是从情感上来讲,对于某些艺术形式始终有一点无法接受,难以全情投入,然而如今以自己的处境,倘若能够给假释出去参加秧歌队,在那热烈的扭动中忘情于周围的一切,那该是多么的好啊!

想到这里,梁艺萍摇了摇头,继续读着眼前的这本小册子,越是在这样出现波折的时候,越是需要革命的乐观主义精神,批斗的间隙之中好好学习革命理论,树立信心,再过一阵展开被褥,努力进入一个高质量的的睡眠,明天早上还要勉力多吃一点东西,保证身体和精神两方面的健康,这样自己才能够在这样狂风暴雨的考验之中坚持住,绝不能屈打成招,要相信组织,依靠组织,自己不是国民党和日本人的特务,这样的帽子坚决不能戴在自己头上。

到了十月下旬,这一年是基本闲下来了,晚稻已经收割,冬小麦也栽种到地里,每天只要照料一下菜地和禽畜就好,因此这个周末,全家人一起去看了最新的片子——赛金花,唯独丁香要看铺子,所以没有去。

梁艺萍抬起头来,望着一团萤火的油灯,思绪如同杂草,忽然又冒了出来,就在前年年初的时候,自己还辗转托人给上海捎去两封信,给家里的那一封自然是例行的报平安,给郭总编的那一封,则是充满热忱地汇报延安欣欣向荣的景象,顺便痛斥国民党的腐败,然而反动的国民党政府很快发动了皖南事变,边区与外界的交流被封锁,从那之后自己便再难寄信出去,当然了,人也是插翅难飞。

那个时候,自己是多么的满怀希望啊,延安简直是旭日之中诞生的一位圣灵,全身都沐浴着纯洁的光芒,那圣光荡涤了人们身上的尘土和心灵的疲惫,所有的憎恨、愤怒都融化在这乳白色的光辉之中,只觉得终于来到自己心灵和肉体的栖息地。

在延安,刚刚到来的女学生感受到的是红色的革命浪漫主义,这里有中国女子大学,有杂志,在这些阵地,女性知识分子们讨论着妇女的解放问题,简直是如火如荼,然而就在民国三十年,也就是皖南事变那一年,停刊了,女子大学也成为延安大学的一部分,毛泽东主席的讲话言犹在耳,在去年就开始批判丁玲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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