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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四章 娜拉与祥林嫂(第2页)

当时自己就:……这可真的是对鲁迅爱得深沉。自由雇工确实是受剥削吧,然而毕竟她出来了,毕竟有自己可供支配的收入,而且有人身自由,既没堕落也没回去,更没有死掉,最后倒霉是倒霉在夫家的绑架贩卖,而不是倒在出走上。

而且鲁迅这篇演讲还是在女子师范学校发表的,也不能说他提醒得完全没道理,然而那种高高在上的人生导师模样,自己一设想起来也真的是挺可厌的,他自己有没有想到过,自己就占着身为男子的便宜?而且鲁迅虽然看似犀利,但在某一方面说得还是不够明白,以至于后来有一个很勇敢的娜拉,叫做许广平的,便是出走到了革命导师那里┓(?′?`?)┏

何西猊在一旁看到仿佛要冷场,连忙说道:“啊呀快吃饭,快吃饭,再不吃就冷掉了,马上便是双十节,大家有什么计划?”

如今许多人都把那篇比作是,鲁迅的文章,我年轻的时候是看过许多的,那个时候气血旺盛,看了之后便很有一种砸碎旧世界的感动,然而如今到了这样的年纪,晓得一切都是幻梦,鲁迅也终究不过是在文章里写一写罢了,人最重要的便是要吃饭,就算是鲁迅自己,也在教育部挂名领干薪,这一领就是每个月三百大洋,余会计你想一想,你自己每个月才赚多少钱啊?(余若荻:老板说明年给我加一点薪水,或许有二十二块吧)

鲁迅别的文章倒是罢了,只有那一篇娜拉出走,写的是极好的,要革命,武器在哪里?要生存,工作在哪里?最后还不是落得个折翼?”

余若荻想了想:“我记得鲁迅自己就写过一篇叫做的,里面的祥林嫂最后倒是没死在出走上面,她二次守寡,孩子也没了,是大伯哥把她赶了出来,都说这样人不吉利,最后硬是憋屈死了,其实她第一次出走,在人家当雇工,倒是过得蛮好。”

余若荻笑了笑:“莫非我便不是国民吗?”

管德宽楞了一下,马上说道:“当然是国民,是国民,中国四万万同胞,自然包括了二万万女国民嘛,不但是贤妻良母,也是能够为社会生利之人啊。”

余若荻:“我还是只当国民吧,那么多头衔实在太累。”

余若荻笑道:“我觉得也差不了多少呢。”最起码在为女子的努力上,姐姐是比他真诚得多了。

这一天来到公司,忙碌了一个上午,到了中午大家坐在一起吃饭,其她人都是从外面小馆子叫了包饭过来,唯独余若荻每天带了保温桶装午饭。

三十几岁的管德宽有时便要调侃她:“余小姐真的堪称是新女性的楷模,不但能够簿记而演珠算,连那布朗斯的计算器都能摇得很好,经纪出入而无谬误,又能够挥翰墨而为信札,动作起居、饮食服饰都是勤俭有序,整洁可风,与那些传统的女子有很大的不同。”

何西猊一边说着,一边拿眼角瞄着这位余会计,要说余若荻这个人,平时看起来古板得很,一副黑框眼镜目不斜视,颇有一点老处女的架势,让人很有一种感觉,任是什么风流韵事,绝不可能从她那里传出来的,明明只是二十岁的年纪,虚岁才刚刚二十一岁,看起来竟然好像里的李纨,于是大家背地里给她取了个物理学名词的绰号,叫做“绝缘体”,纷纷感叹一支花骨朵,还没有开放便凋落了,然而有的时候也有棱角啊,比如方才,两句话就噎得老韦说不出话来了。

晚上回到家中,余若荻便把今天中午的闲聊讲给了姐姐,谢芳仪沉吟了一下,很快便想明白了:“说什么‘男子尚且不要谈政治,何况是女子’,明明就是把妇女放在比男子低一级的位置上,如今确实是比从前开明了,现在倘若直接对大家说,‘凡是妇女,都不可以算人民’,很容易引得人笑,道是老封建老古板的人物,可是假如换了一个方式,说‘妇女不必参与政治’,那么便不一定觉得惊诧怪异,甚至可能要连声称赞了。我倒是愿意闷着头只吃眼前饭,只可惜未必能一直这样过下去。”

余若荻:不但此时是这样,即使是二十一世纪,也是教导女孩子当傻白甜,成天只盯住了爱情和婚姻就好,政治?那是男人的事情(手动狗头)

“哈哈,那篇我也看过,作雇工么,不过也只是换一个地方作奴隶罢了,又哪里称得上是自由解放?余会计,为了所谓的女性解放,你也是有些偏执了。”

余若荻耸耸肩:“那么看来只有像鲁迅那样领着干薪,又或者当大学的教师,才不是当奴隶了吧。”

敌人的敌人未必是朋友,余若荻虽然没有把鲁迅当做敌人,只是不喜欢这个人,然而同样不喜欢鲁迅的韦光正也绝不是她的朋友。要说韦光正最后这几句议论,倒是与自己前世看到的一位鲁迅铁粉类似,当时自己说鲁迅在娜拉出走这个演说里讲话太绝对了,他自己的文章里都有一个反例,就是祥林嫂,对方就说祥林嫂给人帮佣是作着奴隶,这也值得吹?

“啊,莫非你真的是要守一辈子的独身主义?”

“我现在这样挺好的,人其实从出生到死都是独身的,谈个恋爱结个婚不至于搞成连体人。”

这时旁边响起几句蓝青官话,原来是韦光正,这个人年近四旬,平头正脸,不光一口英语很塑料,连国语都塑料,却也在洋行混了这么多年,还时不时和外国人打交道,余若荻真的是不知道他是怎么打磨下来的:“唔呀其实余小姐倒是与最近那个很流行的,叫做的,那里面的妹妹卉很有一点相像,都是平日里安安静静的,也不谈论政治,其实政治不要说女子不好谈的,就连男子,也未必能够谈呢(余若荻:我不是不谈政治,只是懒得和你们谈,我见诸君多有病,料诸君见我应如是吧),不过余会计对于自己的事情,倒是很拿得定的,这样便很好了。

余若荻:要说不愧是洋行,特意购置了德国布朗斯的计算器,好大一个铁家伙,足足十几斤重,看着仿佛炮弹一样,这要是碰落了砸在脚面上,就要弄做个严重骨折,这样的计算器,倘若遇到抢匪可以直接拿来当武器用了,如今的自己是格外怀念现代那小巧轻便的计算器。

余若荻很斯文地对着他微微一笑。

似乎是受到了激励,管德宽的兴致愈发高了起来:“像余小姐这样的新女性,那可当真是,相夫则为良妻,教子则为良母,是新时代的国民之妻,国民之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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