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时只听外面一阵吆喝：“驱鬼啊，驱鬼啊，妖魔鬼怪快快退散，勾魂使者快走开，我们可是不怕你的，遇到了当面就是一拳，这一下就要把你的眼睛打青啊！”

梅咏雪：什么叫做色厉内荏？这就是啊！

本来她以为驱鬼的事情过一会儿也就消停了，哪知道这一队人的声音本来渐渐远去，可是半个小时之后由远而近又回来了，当当当的铜锣铁器撞击声响彻几条街，而且还不止这一处，梅咏雪听着远方起起伏伏也有敲打铜盆的叫喊声，估计今夜整个北京城中到处都是这样的声音，甚至皇宫大内都能够听到，噪音扰民啊，然而如今又有什么办法制止呢？极度惊恐之下，人总是要找途径发泄一下情绪的。

中午的时候，梅咏雪用小炭炉热了一下带来的午饭，那边龙四这两天胃口不好，因此只是喝了一些稀粥，一边喝粥还一边说：“真想喝一碗鱼汤啊，然而如今天寒地冻，河流都结了厚厚的冰呢，要吃鱼只好到明年二三月的时候了。”

京杭大运河进入了冰冻期啊，这种情况下从南方往北方运送物品更加困难了，先要凿河开冰。事实上朱棣将首都从南京搬到北京，虽然是为了军事防御并且巩固自己的权利，毕竟那里是他起家的地方，然而有一个问题是不能够置之不理的，那就是经济基础的问题，既是首都又是前线，必然要有大批的平民和军队，这是单凭北方的经济能力无法供养得起的。

其实有时候梅咏雪也觉得有些感慨，黄河流域本来是中国文明的发源地，华北大平原也是非常富饶的，可是到如今怎么就变成了这个样子？仿佛十分残破的样子，反而是江南那一片腾飞起来了，成为明代中国的经济发达地区，弄到如今北京要大量从南方调粮，还有其它物品，中国的北方怎么就这么没落了？莫非是因为长期战争吗？

不过梅咏雪还是习惯性地问了一句：“龙四哥，你有没有看过郎中，抓两副药来吃？”虽然几乎没什么用，但还是聊胜于无吧，总能有个心理安慰，这种时候再讲质疑传统医学就有些太飘忽了。

龙四点点头：“吃了药了。”

没看医生，既然有朝廷发放的免费汤药，就不需要自己再花钱找郎中了。要说从皇帝到内阁再到各级官僚，大家确实都很重视瘟疫，在前朝嘉靖爷的时候，北京城也是闹过大瘟疫的，当时皇帝亲自翻了许多医书，自己制成了一个“济疫小饮子方”，发给医疗机构为大家治病用，要说这位嘉靖帝也是一位自学成才的皇家医学学者啊，无论如何其心可嘉。

除此以外同样忙碌的就是殡葬行业，布铺库存的白绢白布已经即将告罄，总而言之，此时北京的整座城市就像一座庞大的医院和殡仪馆，其惨烈程度不亚于一场真正的战争。

这一天的生意主要靠梅咏雪和蒲明城张罗，龙四这两天精神不是很好，趴在柜台后面有些恹恹无力的样子。

掌柜张德懋见他眼睛无神十分疲惫，便关心地说：“龙四啊，如果身体不是很舒服，那就在家里休息两天吧，不要熬坏了身子。”

其实梅咏雪自己也是紧张的，只不过自己营养充足，身体底子好，又做了许多预防措施，所以幸存概率能够大一点，现在看来渴望穿越古代的很容易弄成勇士变烈士啊。

梅咏雪一直等到二更天过了一半，将近十一点的样子，外面的赶鬼声还是没有停歇的迹象，一声声金属敲打声刮擦着她的耳膜，她捂着嘴大大地打了一个呵欠，看来这些热心的人是要警戒一个晚上了，然而自己是熬不起的，所以今天晚上只好破例进入空间里去睡，好在自己方才就想到了这件事，因此空间中的篝火已经烧过了一阵，现在热炕准备好，可以直接铺被褥躺上去了。

在这样的情况下，京杭大运河就显得格外重要了，那就是给帝都输血的管子，一旦有问题，北京城包括周边地区的供给立刻就要变得紧张，那时候粮食很快会涨价吧？所以空间中食物自给自足还是很重要的。

这时听了龙四的叹息，梅咏雪在同事友爱的激励之下，自告奋勇地说：“不要难过，我看看能不能弄到鲜鱼。”空间中虽然也很冷，好在不到冰冻三尺的地步，湖面上只结了一厘米左右厚度的冰层，很容易破开的，自己在湖水之中一直下有鱼笼，定期检查收获，希望今晚能够在里面发现一两条鱼吧。

晚上回到家里，梅咏雪看了一阵书，心情刚刚平静下来，忽然听到外面一阵金属的撞击声，“当当当，堂堂堂”，极为刺耳，非常响亮，梅咏雪顿时一捂耳朵，实在太吵了，外面的人这是在做什么？

仍然是忙碌的一天，梅咏雪把后面仓库里最后一点白绢搬到柜台上来，所有白色的布料都在这里了啊，再之后死去的人，可能家里人连孝服都没得穿了。

这时龙四猛然打了个冷战，颤抖着说到：“那那那……那是什么？穿着白衣服飘过去的，是勾魂使者吗？他要去找谁，是这附近谁要死了吗？”

梅咏雪飞快转过头往外面一看，门口空无一人，她轻轻摇了摇头：“龙四哥，你看花了眼吧，外面并没有人，不要听街头巷尾那些人胡说，哪里有什么黑白无常勾魂使？你身体不舒服，不要自己恐吓自己了，免得过一会儿连午饭都吃不下，身子更虚了。”封建迷信害死人啊！

龙四轻轻地摆了摆手：“放心吧掌柜的，我能支撑的，这么一点点小事，怎么能就这样将我放倒？为了店铺，我也要鞠躬尽瘁。”

真是一个敬业的人，轻伤不下火线啊，这年头儿也没有什么带薪的公休假之类，即使在前世，这样的福利也是国营企业和大公司才有的，小公司是做一天算一天的钱。在四百多年前的明朝当然更加是这个样子，即使是政府机构，其实休假天数也不多，如今还算是好了许多，官员们每月有三天休假，另外还有重大节日假期，每年有五十天假期，在开国皇帝工作狂朱元璋的时代，每年只有十八天的假日，就是冬至三天，春节五天，元宵节十天，平均到每个月一点五天，可真的是要人命了，虽然另外也有丧假婚假之类，然而那毕竟是发生事情之后才有的，不能指望那个来获得常规休息。

因此对于城市之中的下层劳动者来讲，保证全勤是非常重要的，否则是要扣工钱的，所以龙四虽然身体不舒服，但是只要能坚持，就还是要守在铺子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