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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已经死了(第2页)

“姓王。阿姨,你是我大姨的朋友吧,现在村里很少有人知道,我妈家三姐妹不一个姓了。”纪春波对着又举起仪器的小哥,看着他好奇的脸,补充道:“我姥姥和姥爷,当年是地下党,搞革命工作;为了掩护身份,换了很多名字,所以我妈家三姐妹姓都不一样。”

小哥面无表情地拿着仪器贴脸扫描着,那个机器现在发出吱吱的噪音。

“你,你有工号吗?”小哥颤抖着问。

纪春波被感动了,这世上,还是第一次有人双手奉还他什么东西,他乖巧地回答:“回家。我在我大姨家的网店上班。店里就我和我大姨俩人,不聚集。”

“你大姨家?”女领导望向小巷最深处,那大姨家的楼房在一片暗云中,亮着圣诞节时二表哥装的彩灯——小小的圣诞树。

“挺好看的,一直没拿下来。”纪春波害羞地说。

“哦。”

巷子口站着一位身材巍峨的中年大姐,穿貂的,说普通话,即便带着口罩,也能看出很有官样,张口就要看他的身份证,而且他还真带着身份证。现在哪怕是在村里行走,最好也带着身份证,因为要应对各种级别形式的盘查和管理,检测体温,询问来去。虽然已经是四月中,但是村干部和镇委领导们毫不放松对抗疫情,作为诚实守法的村民纪春波当然积极配合。

大姐身后窜出来一位小哥,又拿着一种扫描仪,并没有对手腕测温,而是贴着纪春波的耳朵照了起来。纪春波也站定身姿,静待结果。

看一眼,再看到一眼,就好了吧。

是这样的,他知道这个世界上已经没有男人想要操他的屁眼,或者要他操屁眼了;他已经没有了青春,没有朝气,没有了一个男人应该有的所有尊严和荣耀,但是他,还是有一个秘密啊,这事说出来,有点羞耻,但并不好笑啊。而且这个秘密虽然只有八个字,但是燃烧的时候,一般都能让人心肺功能提高,跑成日剧里那样啊!

纪春波也不傻,他知道:其实,万有九九九九,就是手机坏了网络故障吧。

那么,现在,就几乎,剩下了一个可能。

木木,已经来到了,他600m附近的地方;而他知道,那就是,大姨家到自己家的距离。

所以,要说点什么吗?

三姐妹里,纪春波的妈妈事业心最差,也不怎么搞对象;所以家境也最差;不过纪春波反而觉得自己家是最好的,人少,事也少,清净;妈妈做玉石生意的,前几年赔了钱,索性也不做了,好在县里有两间门市房,收点租,娘俩对付着过吧。可能是三姐妹都经历了不幸或者说复杂的婚姻吧,所以纪春波的妈妈对于纪春波的人生没有规划,从不催他相亲结婚什么的;妈妈虽然性格淡定稳定,但是做了那么多年生意,精明着呢;纪春波猜测,自己喜欢男人爱操屁眼的秘密已经不是秘密了,可能在全家都不是秘密了。

当然,还有一个明显的可能,那就是妈妈也觉得,他不是能娶到媳妇后就能获得幸福过日子的人,全村没有女生能看上她,村外也不太好指望。妈妈和他差不多有了一个默契的共识,那就是他会给妈妈养老送终,然后表哥表弟妹谁的在他晚年的时候给他送终;然后,永别了,这人间。完美。

不是他不爱自己的妈妈,也不是不孝顺,想到他可能会死在妈妈之前,还要麻烦妈妈给他送终,纪春波心里徒增很多压力。

纪春波对着空头像,无声细语了一会,突然,他的瞳孔放大了,手指抠进手机壳里。

他发现了一个问题。

木木这个帐号吧,平时会定位固定显示距离他纪春波635km-650km

很明显,妈妈出门打牌去了。

两个多月没有麻将打,妈妈在疯狂和崩溃的边缘徘徊。过了四月,管制松了,妈妈终于又找回了生活的希望,所以就不要埋怨了。晚饭,吃糊糊就糊糊吧,月薪两千的啃老族,没有什么资格挑三拣四。糊糊蒸饭吃完了,纪春波用锅里烧开的水烫脚;拿出手机来,除了二表哥转来的100元,没有任何有价值的信息;纪春波决定拒收。

空荡的客厅里,他突然闻到了一种寒凉而又细痒的香气。

“你们,到底,是什么人啊?”纪春波鼓起勇气问道。

“防疫站。”小哥呆板地回答。

“哦……”纪春波对这个回答可以接受。他决定不再多事,决定还是早点回家。

纪春波愣了一下,撸开了袖子;墨镜男带着皮手套,从塑料袋里掏出一根玻璃管,对着纪春波的左腕动脉按了下去。纪春波从没见过这种测体温的方法,关键是,他不觉得这个东西是体温计,对方也不是在测体温;因为那个透明的玻璃管,一瞬间,变蓝了。

墨镜男拿起玻璃管摇晃了一下,蓝色的玻璃管中浮出一条白线。

旁边的小哥看到白线,明显地松了一口气。

小哥的眼神似乎也充满了好奇,好像见到了什么新鲜好玩的事物;但是他倒是很中肯地回答:“那数据显示,你已经死了。所以,机器坏了呗。”

“呵呵。”纪春波觉得,别把话说太早啊。

suv车门开了,又走下来一个身影,穿得很时髦,皮鞋皮裤的;晚上戴墨镜的,他拿着一个塑料袋,走进纪春波。他张口发出让纪春波头晕目眩呼吸骤停的声音:“对不起,我们的仪器有点故障呢,需要,进行一下,那个,原始采集,就是使用体温计啦。麻烦你,把袖子撸起来哦。”

“机械润滑油,我浴室的拉门锈了。你问问你家对面的五金店,没有,就算了。”白沅淇深情凝重地补充说明。

“哦。哥,你不用给我钱。”纪春波眼皮夹住尴尬的泪花,扑门而出。

大姨家的别墅豪宅自建房门口当然有一个大院子,甚至还有地库车库;但是二表哥一定要把他的兰博基尼停在露天的院子里,那个正对院墙上的花窗——这样才能保证他的车被街坊邻居和路人们看到啊。是的,大姨家的别墅是中式外观,欧洲内装,远看像是一座城隍庙,内部像是东北的洗浴中心。

“我连微信朋友圈都不发,还公号……我大姨家的店倒是要开一个,还没做完。”

小哥又把机器举给女领导看,女领导抢过机器,瞥了一眼,然后拿着仪器走近马路上的一辆suv,掏出了电话讲起来。

纪春波害怕了,他忧心忡忡地问:“我的体温有问题吗?”

“苏……不对,白老五是你大姨啊?”女领导眼睛突然变亮了,非常亮,好像通电了一样。

“哈哈,很久没有人叫我大姨白老五了。您认识我大姨啊?”

“那你妈妈是姓王,还是姓徐啊?”

“啧……”小哥扫了一会,突然发出一声不悦的叹息,然后把那个仪器上的结果,举给比他还高的女领导看。

“又故障了吧?你关机,重启。”女领导看着仪器,那浓郁的韩式半永久眉毛拼成一个倒八字。

然后女领导把身份证双手还给纪春波,非常客气地问:“你去哪儿啊。”

妈妈看着很年轻,不是礼貌客套地恭维女人说的那种年轻,是真他妈的年轻。妈妈身份证显示55岁,但是外观上看起来也就30;纪晓波今年31,已经很多人把他四舍五入进四十了。而且,不只是妈妈,大姨和小姨;也是冻龄生物,逆生长不至于,但是从他记事起,这三姐妹的样貌就没变过,小姨隆了胸不算。不过因为这三姐妹,长得都不是什么村花美人,相貌平平,不是靠脸吃饭的,所以也没有什么舆论导向上新闻。

纪春波的家不远,步行十分钟就到了。路上并没有街灯,但是家家门院上的灯足够照亮路了。大姨家在巷子深处,纪春波刚到路口,就被人堵住了。

“您好,身份证看一下。”

可是,晚饭后,出去跑一圈,也死不了人。

——不,什么都不说,还说个鸡巴啦。

这村里的600m和城里的600m不一样,是没有钢铁丛林立体结构的,600米就是真的600米。纪春波袜子也不穿,直接蹬上了鞋;外套也不要了,只戴了帽子,灯也不关,门也不锁;咬牙冲进了,北风不潇潇,雪花没飘飘,但是天地真的一片苍茫,之中。

他也不知道他跑出去干嘛。他也没打算要木木发现自己,如果那真的是木木的话。

但是此时此刻,木木离他的距离,变成了:652m.

他使劲地揉眼睛,擦手机;关软件再开——km的k消失了。虽然这玩意可能会根据网络状况产生一些误差,但是这种千倍的错误,纪春波还从没遇见过。

他又在身边距离排列的模式里,翻到600m左右,果然,那个空头像赫然在列。

转头四望,发现自己家里那盆梅花也开了;妈妈的手艺也不差,但是对于花啊草啊没什么兴趣和研究的纪春波,也不知道她们搞的什么品种。家里这盆栽在绿色瓦罐里的梅花,开出的花,是黄色的,他的审美觉得吧,没有大姨家的好看,不过也不错,黄色的小花团,萌萌的,软软的,看着真惹人怜爱啊。

他拿出手机,拍张照吧;没有朋友,也可以发朋友圈的。

随后,知道为什么,又打开了,约炮软件。他想木木了,虽然头像空了,相册也看不到了,但是对着那个帐号,随便说点什么吧,比如,我今天,遇见了一个,很像你的人,但是比你高,身上擦香水的,虽然戴着口罩,还能看到鬓角挂脸的名媛胡子,说话好娘啊,之类的。

“小伙子!”女领导突然叫住他:“替我向你母亲问好,就说红霞来了,工作忙不去看她啦。”

“嗯。好的,红霞……阿姨,再见。”纪春波释然了,这些人大概就是镇里或者县里的卫生防疫人员,妈妈还认识的。

夜风拂面,一路到家;门锁着,他也自己拿钥匙开了门;走进院里,发现晾着的衣服都结了冰。堂屋的灯亮着,喊了一声妈,也不见回答。走进厨房,灶火熊熊,锅都熬干了,蒸的饭菜被水汽冲成了糊糊。他慌忙地把饭菜拾出来,给锅里添了很多水。他又喊了几声,妈妈还是没回音;他在卧室和客厅里找了一圈,确定妈妈的手机和钱包都不见了。

墨镜男把玻璃管装进了塑料袋里,封好,说了句:“谢谢。”转头走回车里去了。

女领导也回来了,安抚道:“麻烦你了,谢谢配合,没事了,您可以回家啦,注意安全哦。”

纪春波突然注意到了,女领导的右耳上,也扎着一个耳环,和墨镜男的同款。但是一旁的小哥,耳朵上就没有。

声音是那么熟悉,甚至走路的姿态都那么神似;但是纪春波苦笑着打消了那愚蠢的念头。身高对不上,不可能的;木木身高只有165;面前这个人少说有180;木木是佳木斯人沈阳警校毕业的,说话浓烈的大舌头东北口音;这个人,说话和造型,都像是康熙来了里的十八线台湾通告艺人。当然了,身高和口音,在这个全民画皮时代,都可以造假和改变;但是有一件事应该不会变的。

墨镜男的左耳上,扎了一枚耳环,很丑,很古旧的耳环。

木木全家都是警察,他将来也要当警察,至少是公务员;男性的警察和公务员,是不可能扎耳环的。

走出大姨家,远眺全村,夕阳已经死了,天边烧纸一样冒烟。天色昏暗,又带着口罩的好处是,遇见熟人,也不用打招呼,真好。

寡妇门前是非多,寡妇的孩子们,讨厌街坊邻居,和一切主动关心的所谓熟人。

妈妈家有姐妹,纪春波的妈妈是二姐。妈妈家三姐妹全是克夫命,大姨夫死了,纪春波的爸爸没死,但是纪春波认为他死了,不知道在哪里,也不想知道他在哪里。小姨在鹤壁市里,卖手机;小姨夫不知道换了几个了,现在的小姨夫是谁纪春波也不敢肯定;但是小姨夫已经死了两个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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