闻子墨心道好笑,这老公公前几天还对自己龇牙咧嘴的、现在就把哄孩子的任务甩给我了?
“怎么了?”
来福为难了一阵儿,寻思这话我说也不合适啊,可我不说指望着闻景曦那个冰雪脾气说这事儿?
得。
话里话外还是那句尽心竭力辅佐摄政王。
“退~朝~”
“王爷抬爱,微臣不过提了些细微末节、不足挂齿。”
朝臣们面面相觑,尚书令老墙头草了不消说、这位侍郎大人可是有名的刚正不阿谁都不亲,怎么摄政王刚一回来倒跟他交上好了?
“吴爱卿向来思虑周全,王爷初涉朝政、爱卿多帮扶才是。”皇帝看了他一眼,面上挂起一丝笑。
说到底,还是怪他一声不吭孤身犯险,要不是以为他死了心灰意冷、皇帝又怎么会这么快妥协?
生死未卜……
他无力反驳。
自己可以拒绝一朝太后,却无论如何拒绝不了他的生母。
闻景曦听到他的声音僵了一下,手一抖就把大半碗鱼食全倒进去了。池里的胖头崽们等了半天,终于等来一顿大餐。忍不住挤来挤去跳来跳去、鱼尾甩在其他鱼身上水面上,渐起一阵啧啧声响…
闻景曦心里有鬼,听这声音想起了些少儿不宜的场景、顿时更恼了。
他又急又气又委屈,皇室要开枝散叶是帝王之责、可选妃一事本就不是他所愿。
“公公,这五年多亏你照拂他,这一拜是你该受的。”
“放心,日后地久天长,我自护君周全、不让人伤及分毫。”
闻子墨平复下心绪往亭子走的时候,他弟弟正有一下没一下的往池里扔鱼食。围了好一圈锦鲤乌泱乌泱地张着嘴,等半天只捞到一颗食。
“高烧不退?”
“年初……塞北传消息来您孤身犯险……陛下神思不属……”
闻子墨敛了眸,
底下朝臣犯了嘀咕,闻子墨也有些疑惑。心说该不是这两天给病着了?刚瞅着脸色倒也正常啊,莫不是自己话太多不耐烦了?
“陛下…”,来福走上前悄悄喊了声,皇帝这才回过神来。
“哦,嗯。挺好,就照王爷的意思办吧。”
“好了公公。”
闻子墨伸手去扶他,用极郑重的语气跟他说:
“我知道你尽心护着他。这些年若不是你……我也不能安心…… 该我多谢你才是。”
“王爷……依老奴看……陛下也未必和楚妃有什么……嗯……皇上心思重……当奴才的也不敢言语,只是听着夜里……没什么……没什么动静。”
闻子墨闻言笑了,
“原来公公还有如此爱好。”
这点闻子墨早知道了,只是闻景曦生母早逝、自己母后要伸手替他管理后宫、安排个自己人倒也正常。
“陛下应该也知道这点。”
“那是自然,陛下答应选妃之后,亲自点了太傅的外孙女和赵妃一同入宫。按内务府的册子……还是楚妃娘娘更受宠些…… ”
“你先跟本王说说,当初选秀是怎么一回事?他自己要选的?”
“哪能啊。陛下那时候刚过十八,天天除了议事话都不怎么讲,哪有心思琢磨这些。是太后……”
“我母后?”闻子墨有些诧异,他身在北境消息穿的慢也难,只知道他选了两位妃嫔,却不知这其中还有母后的参与。
选妃这个事儿他不是不知道,当初就是这个消息传到北境、才让终日惶惶的大将军彻底绝了妄念。可是回来这么久没看到他也就当不存在了,况且两人刚互通心意正蜜里调油呢,哪顾得上别人。
可如今这么一提……还真不能细想,一细想摄政王就想杀人。
来福看着王爷脸色沉得要滴水,心里也直打鼓。可是没办法,闻景曦是天子、他心有所属是一回事、皇室血脉开枝散叶是国事、私情……
“……如此一来,北境无忧、国库也无需再多支出。”
摄政王陈述完就一眨不眨地盯着皇帝看、跟捡回来球的狗摇着尾巴要主人表扬似的。龙椅上的人倒是不理他、瞅着折子也不知道在想什么。
看什么奏本,我这么一个大活人呢不看。
哎,带孩子可真难啊。
“昨夜内务府的张公公来过了,按理说……昨夜里……皇上该召嫔妃侍寝了……”
闻子墨剑眉一挑,整个人都绷紧了。
摄政王心里有事儿,好不容易敷衍完了那帮假意夸赞实探底的朝臣们、三步并作两步去了御书房。人却不在那儿,倒是留了个小童说来福公公要转告王爷陛下在御花园儿呢让您赶紧过去。
摄政王踏进御花园就感觉气氛不对,来福老远站在假山后面望着亭子直叹气、看到闻子墨也顾不得礼仪规矩了就着急忙慌地说话:
“诶呦我的王爷您可回来了。主子今儿心情不好,您可哄着点儿。”
“臣遵旨,微臣定当尽心竭力、辅佐摄政王大人为陛下分忧。”
“如此甚得朕心。”
甚得朕心。
摄政王心里好像有几十只蚂蚁爬来爬去的、他最看不得闻景曦这副模样,恨不得赶紧散朝把人搂怀里亲一亲哄一哄,只是眼下流程还没走完、自己再不耐烦也得把场面做足了。
“禀陛下、此番安军一事礼部侍郎给了臣不少建议、甚为助益,臣不敢居功。”
吴洵倒是没想到摄政王会来这么一出,连忙站了出来行礼。
只是选妃时他收了太后塞来的,又顺手点了太傅的孙女、算是回了太傅的教授之情。
又借口尚未及冠国事未立不能耽于酒色,每月只翻上几回牌子。
可人是他选的,妃是他封的,床第之间就算再不情愿也确实是发生了。之前以为这人回不来自己一辈子也就这么过了,可眼下……他根本不可能再有心思和别人有什么风月,可这些话怎么跟他说呢?
当初平北王深入大漠杳无音讯,满国皆传他已身死。启光帝面上不显,心里早已乱成了散沙。终日沉着脸打理朝政,实际上有多浑噩只有彻夜亮着灯的承乾殿才知道。
所以当太后以 陛下登基多年身边无人不合规矩、如今年岁渐长也该考虑开枝散叶要替他选妃时他也曾严词拒绝。
却在半老妇人握着他的手说:“你皇兄如今生死未卜、也未曾留下一儿半女、若是….叫我这个做母亲的可怎么活。景曦、你就当…是心疼母后吧。”
多气鱼。
他摇头失笑,这人小时候就这样、生气了也不说,自己躲到园子里喂鱼。喂也不好好喂、不是一下倒太多非得撑死几条、就是像现在这样吊鱼胃口。
“你天天就这么喂它们还能长这么胖,也是挺难得。”
“但好在没落下病根儿。老奴也不是跟您诉苦,王爷、您平平安安地回来了,没有人比皇上更高兴了。奴婢不算个完整人,但也斗胆说一句、您二位天潢贵胄、俗世规矩管不到你们头上。既然您二位决定了……您就,您就好好护着他吧……”
年轻的摄政王红了眼眶,他沉默良久、对着来福行了个大礼。
“王爷……这……”
“王爷折煞奴婢了。这都是老奴分内的事……当初……罢了,王爷、老奴还有一句话…… 陛下对旁人如何打算奴婢不清楚,可陛下对您确是…… 确是用了十分心思的。”
老公公说到这里竟有些动容,
“让王爷见笑。陛下是奴婢亲眼看着长大的,他这些年吃的苦……不比您在塞外少。可是陛下从不言语。要不是年初高烧不退糊里糊涂的被老奴听到,奴婢怎么能晓得他这份心思。”
“不是不是,老奴罪该万死。老奴实在是……不得已。”
来福吓得腿一软直要跪。
完犊子,谁没事想听主子墙角啊。
闻子墨看了他一眼,老公公心里一跳,伸手就给了自己一嘴巴。
“老奴失言,老奴该死。”
“行了,本王又没怪你。”
“是……太后说陛下中宫虚悬不利国运,张罗着给陛下纳妃。原本陛下是不同意的,可是后来有一次在乾清宫吃了顿饭出来,就改口了。”
闻子墨沉思不语,来福心一横、讲了些本不该由他说的话。
“依老奴看,当初太后劝陛下纳妃不是没有私心的……那位赵妃……是太后的表侄女……”
。
“王爷……这…… ”
摄政王抬手阻了他的话头,
“臣以为如此甚好。”
皇帝还没说话呢,尚书令就站出来附和了。他这一带,又出来好几个臣附议的拍王爷马屁。
闻景曦还是没讲话,垂着眸看不清神情。他倒也不是没听、先前吴侍郎留下的折子他看了、也知道他去了兵部、俩人一凑肯定没什么问题,只是昨夜内务府来了一趟、叫他现在烦着其他事儿,一时有些缓不过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