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的医生。”
梅荀举起酒杯准备喝,突然把酒杯摔到地上:“我不用医生,她觉得我有什么病?”
“我不知道。”陈信旭坐在沙发扶手上,伸手捧起梅荀的脸,手指擦过他的鬓角,“别冲我发火,我不是来催你回去拍戏的,我来跟你说生日快乐。”
总制片人一般都当甩手掌柜,不跟剧组的拍摄。梅荀以为陈信旭待一两周就会回b市,没想到他在横店住到了年底。
梅荀入住的酒店挨着医院。他是这家豪华连锁酒店的常客,得到了一支红酒作为入住礼。酒店管家在套房客厅为客人开红酒,梅荀一进门就习惯脱外套,这才想起羽绒服落在医院。
“你爸怎么样?”
“医生怀疑他在很年轻的时候就发过病。他第一次彻底发疯,就是十五年前,在葬礼之后离家出走。”
梅荀问:“为什么他不告诉我?”
“他想一个人承担一切,你可以这么想。不过亲情淡薄也是精神分裂的典型症状。”
“他把遗产留给了你。”秘书告诉他。“比起你姐姐当年带走的,是九牛一毛,不过也有几样值钱东西。”
真是一笔意外之财。梅荀原以为父亲会把财产留给朋友或情人——梅荀也不确定是否存在。
事实上,秘书一早就到了,他一直站在半掩的房门背后,“我听见你问为什么。”秘书有一个不算解释的解释,一个不是理由的理由,来说明病床上的男人,为什么前半生美满人皆羡,后半生颓唐寂寞终。
陈信旭站起身,指着他的鼻子信誓旦旦:“我会让你走投无路,跪在地上求我操你。”
手机响了,梅荀接通。对面是很公式化的语气,“梅先生,医院这边通知你,你的父亲曹锦轩先生在今晚九点四十九分过世了。请节哀顺变,尽快到医院里办理相关手续。”
陈信旭有点乐,把卡放在茶几上,“照合同办事,你拍戏拍到一半离开片场,给我造成了几十万的损失要怎么赔?”
梅荀翘起二郎腿,微微眯起眼睛,“这个你得回去找我的经纪人谈。”
陈信旭更乐了,“别他妈天山雪莲似的。我追你这么久,恋爱还是钱色交易,你总得选一样。想要什么你直接提,我会酌情满足你。”
梅荀既不答应也不拒绝,他抓住父亲枯树一样的手,语气冰冷而平静:“爸爸,你从来不解释你做过的事。这是我们最后的和解机会了。告诉我为什么?”
您忘记了吗,在最开始,我们拥有一切。我们的房子像玩具商场的橱窗里的高级陈列品一样精美。每个周末,我们要么在花园里劳作,要么请全家人的朋友过来喝茶。我忘了是哪个客人说过,我们这样友爱和美的四口之家,只有在童话书里才能找到。
等到有一天,纸糊的城堡轰然崩塌,我才知道底下的根基早已经朽烂。为什么你要强奸姐姐?为什么你在葬礼后,丢下家业和儿女人间蒸发?
梅荀挥开他的手,摆出送客的表情:“演出合同里没写我要陪你睡觉。”
“你只开了一间房。”
梅荀打开钱夹,手指掠过塑料布下面的人脸时停留了一会,接着,他抽出一张纯黑色的信用卡丢给陈信旭,“原来你还要我请住你住酒店。”
“医生说不好,但他人看起来还算精神。”梅荀没有碰酒,他打开手机,开始回复未读信息。
“陆导的意思是,假如你爸还能多撑两天,希望你明早回去拍完地铁站那一场。”陈信旭端着红酒杯,从落地窗边走过来,对梅荀说,“张铃本来想坐我的车过来找你,不过她今晚要去机场接机。”
“她去接谁?”
梅荀跟父亲的秘书握手道别,“郑叔叔,谢谢你这些年照顾我爸。我会把遗产的三分之一分给你。”
“属于我的部分,他已经提前划给我了。”秘书叮嘱梅荀照顾好自己,站在住院楼的台阶上目送他离开,暗忖他们父子长着同一张一意孤行的面庞。
有一辆黑色奔驰停在医院门口,梅荀认出来是陈信旭在剧组开的车。
“哦?”梅荀很好奇。
“精神分裂症,但是他的症状很不典型。”秘书送他下楼,“他总是一个人待着,不跟别人交流,没人知道他在想什么。等大家发现他生病,已经错过了治疗时机。”
“从什么时候开始?”
梅荀突然笑起来,他笑得很生动、很开怀,“你一点都不像他,越学越不像。”
陈信旭轻轻抿唇,也变了一张脸:“你是给脸不要脸的类型,不喜欢别人捧你,喜欢当贱人。”
梅荀摊开手,态度坦然:“怎么说?”
在梅荀出声质问之前,父亲已经落入了睡眠。梅荀帮他掖好被子,走到窗边,刚好有一辆飞机掠过深蓝的夜空,就像一颗流星。
前来陪床的秘书指给梅荀看:“机场就在那座塔背后。他每次住院都要窗户向北的房间,经常看到飞机就没有那么无聊。”
秘书是跟在父亲身边几十年的人,梅荀自小就认识。两人见面也不大寒暄,并肩站在窗边很久。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