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参与你的夜生活,送我回酒店吧。”
梅荀打开门,许裕园穿着睡衣坐在床头敲电脑。梅荀走进屋里,许裕园眼皮都没抬,只是敲电脑的手速更快了、力度更大了。
“就算睡过一万个人,他的心地还是如此纯洁,从来没品尝过痛苦的滋味,睡在二十层天鹅绒上都会磨痛皮肤,让你想呵护他,对吗?”许裕园把电脑从大腿上拿下来,看着梅荀说:“他的魅力就是特权。你爱他,还是爱特权?”
黑暗中没人能看清他的哭态,梅荀突然就哭出声音:“我以为他跟别人睡觉是最坏的一件事,结果这只是一个开头……他从来没解释过一个字,没告诉过我他对顾少贻怎样想……他也没说过对不起……只要我提,他就回避……问多了,他说分手吧,不耽误你了……我每天晚上抱着他睡觉,都觉得自己在犯贱……”
“你看我,我也不会把外套借给你擦鼻涕。”方涧林伸手给他,把他从地上拉起来,“起身,我带你去吃饭。初恋总是要搞砸的,多来几次你就有经验了。”
梅荀膝盖都跪麻了,颇费力才站直身体,用手背抹去眼泪,喃喃道:“我不要多来几次。”
梅荀确信:“他没有我活不下去。”
“人家能在美国念到博士,而你去菲律宾拍两个月的戏就郁闷死了。”方涧林说,“别把自己想得太重要,没你他也能活。你要是愧疚,打钱最实际。”
“你不知道药物成瘾多难搞,我不照顾他,他就成了废人,他没有我根本不行。”
两人摸了半天的黑,总算走到梅荀的母亲的墓前。梅荀也不管地上脏不脏,立刻就跪下来,抚着墓碑,哽咽起来。
十年生死两茫茫。这十年发生了好多事,好的事,坏的事,都太多。不管怎样,他觉得自己还算争气,从未忘记过‘清白自立,勤劳克制’,从不愧对本心,不愧对母亲的教诲。
“我想要一个孩子,让生活稳定下来,您觉得怎么样?”梅荀仍跪在墓碑前面,对着一团模糊的黑夜问。
梅荀捂着被打过的右脸,错愕至极,一副吞吞吐吐的神色。
许裕园又往他左脸补了一巴掌,这一次他提前蓄力,扇得比头一次更狠。接着,许裕园迅速往床上一躺,拉起被子盖过头:“现在你可以去找他了!他一定会好好安慰你的!他不给你操,但他会给你点个小鸭子,你们可以一起玩!”
梅荀用力拽开了许裕园的被子,撑在许裕园身上,顶着一张穷凶恶极的脸:“你在说什么鬼话?你他妈刚刚打了我两下!?”
梅荀抱住他,下巴放在他的肩窝里,轻声说:“怎么不管你?我们要永远在一起。我需要你,你也需要我。你爱我,我也很爱你。”
“你爱谁?”许裕园仿佛听到了什么荒唐话,跟他拉开半步距离,“再说一遍你爱谁?”
梅荀很笃定:“我爱你。”
将要入睡的时候,梅荀缓慢想地起来,许裕园的银行卡在自己手里。“我会帮你回礼,写你的名字。”
过了半个小时,梅荀被一阵窸窸窣窣的声音吵醒。许裕园下了床,从冰箱里取出装药水的盒子,走到床边让梅荀给钥匙。
“医生说你现在应该控制到每周一次以下。”
梅荀也脚底发凉、浑身寒意,他比方涧林还害怕。“我看到他们俩光溜溜抱在一起,我整个人都傻掉了,脑子一片空白,就像灵魂出窍。我眼睁睁看着那个顾什么,大摇大摆从门口走出去,连揍他一顿都不知道。”
方涧林听了都隔空着急:“你太不行了,下次找我给你撑场子。”
“什么下次?你会不会讲话?”梅荀说,“我的园园很老实听话的,他身心都只要我一个人。他的朋友太下贱,在他神志不清的时候迷奸他……那个顾什么,大街上随便抓一个都好过他。他要不是omega,估计找不到人睡他。就算要出轨,也找个条件跟我差不多的,园园有过我,怎么可能看上他?”
梅荀根本不理他,径自走进浴室洗澡。洗完澡吹干头发,梅荀吞下安眠药,立刻铺好床睡觉,不愿开口讲一个字。
许裕园偏不让他睡,凑到他耳边叨叨絮絮,讲半天才讲到重点:“他妈妈给了我一个红包,我还没拆。今晚逛街的时候,梦云姐姐给我送了一对卡地亚袖扣。我怎么回礼?”
梅荀背过身去,有气无力地说:“你自己看着办。”
他的感情如此匮乏,积攒很久才能恋爱一次。下一次,所有的体验都不可能像第一次那样深刻。他们拥有过一切,离开彼此以后,他们能做的事就是在别人身上找回曾经拥有的。他不要多来几次,他只希望爱人回心转意,希望相爱的人永不分离。
吃过饭,方涧林坐在车里观察自己的脸蛋,给戒指划破的伤口贴上创可贴,“赵四那群人的场子,你去吗?城北立交桥那块,很隐私的。”
方涧林已经启动了车子,打方向盘退出停车场:“到时候别人肯定问我,被哪只小野猫挠花脸,你别拆我的台。”
方涧林说:“是你没有他不行。”
梅荀嗓音微哑:“他没有我不行。”
“是你……”
方涧林站在他背后抽烟,站姿挺拔,橙红色的光点在他唇边忽明忽暗,“分手。他踩到你的底线,不要妥协。”
我标记了他,给过他戒指和承诺,我们陪伴彼此八年,梅荀想。“他爱我,他需要我。再也不会有人用他那种眼神看我,就像渴望空气一样……”
方涧林掉了满地的鸡皮疙瘩,他在梅荀身边蹲下,搭着他的肩膀认真地说:“他曾经很爱你,但你是笨蛋,你已经搞砸了一切……及时止损吧。”
自己真是被药瘾冲昏了头脑,应该冷静些!许裕园深呼吸了几口气,才掀起眼皮,从下往上看着撑在自己身上的男人,口气几乎怜悯:“不要再做梦了,方涧林怎么看得上你?一个连爱他都不敢说的没用鬼。你只配跟我这种人在一起!”
梅荀简直听不下去,恨不得甩回去两巴掌:“你是不是有病?”
“我就是有病。”身体里好像有一把火在烧,五脏六腑都要烧融了,许裕园又开始流眼泪,毫无尊严地恳求:“给我打一针,我立刻闭嘴睡觉,不会再烦你,不然我就折磨你到天亮!”
“谎言说无数遍也不会成真的。我问你,你的眼睛总是看向谁?你的心里永远在牵挂谁?你开心难过第一反应去找谁?告诉我,告诉我他的名字!”许裕园咬字极重,整个下颌骨都在颤抖,声音却压得极低,仿佛在宣告什么惊天绝世的秘密:“你拍下我的照片摆在书桌,画了我的脸挂在墙上,你把他的照片和画像锁在抽屉里。你写小作文说爱我,把他写成电影女主角。我都知道!我全部都知道!”
梅荀坐起身,两手像铁钳一样抓着许裕园的肩膀:“你有没有发现,自从沾上那个药水,你整个人就疯疯癫癫,不太正常?”
“别拿嗑药羞辱我,再怎么也好过你!”许裕园抬手扇了他一巴掌,“不管什么时间地点场合,你都不顾一切追着他跑,把我丢在背后!这种事你做过几万次?”
许裕园很倔强:“我能怎么办?我睡不着觉。”
梅荀已经十分困倦,勉强打起精神道:“你睡不着,我也陪你醒着……”
“我昨晚一秒钟都没睡,再不睡觉我会死的。”许裕园蹲在床头,抓着梅荀的衣领开始哭:“把钥匙给我,从今以后不要再管我了好不好?把护照,身份证,银行卡也还给我,再也不要管我了。”
“我操哈哈哈哈哈,”方涧林开始爆笑,“逗你哥开心的时候,你真有一手。”
梅荀严肃警告他:别幸灾乐祸。
“没有,我单纯被你的自信折服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