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太悲观了。”梅荀摸着他的头发说,“我们的孩子肯定会像你一样聪明可爱和善良。”
许裕园跪坐在床上,捧着梅荀的脸喃喃道:“也要像daddy……”糟糕,这样会不会太完美?真是激动人心!“要是可以生双胞胎就好了,所有的事情只要做一遍就会有两个孩子。没有年龄差的话,对孩子们也更容易做到公平。”
“你妈妈有一对双胞胎,你家里有这个基因,你很可能也会怀上双胞胎的。”梅荀郑重地思考起来:再过十年,等到三十五岁左右,金钱充足、工作稳定的情况下,养小孩似乎是一个不错的选择。
许裕园调整了一个舒服的姿势继续敲电脑,直到梅荀很突兀地开口:“我争取早点买上房子,给小孩上学。”
许裕园转过头看他,神情愕然:“什么小孩?”
“我们的小孩。”梅荀似是而非地说:“短期内我肯定买不上,未来这两年我要努力。”
许裕园倒抽了一口冷气,心想娱乐圈果然是个大染缸,连这样一个面冷心冷的男人也油嘴滑舌起来,“你可以走,我是说真的,你有正事我也不想耽误你。”
“不是什么正事,就是之前和朋友说好了。”梅荀说话语速极快,快得有些含糊,许裕园几乎没听清。紧接着,梅荀马上又说,“也有正事,经纪人要我回去做一个杂志采访。”
许裕园连一句什么时候走、机票买好没都没心情问,只哦了一声,“注意安全。我没事,我到时候会自己回家。”
“是有一个家装连锁店卖真树,挺远的,我也没去过。”许裕园的喉咙又干又涩,勉强吃了一碗蛋炒饭,就放了筷子。饭菜是他熟悉的味道,可是他没什么胃口。
“园园,你想要什么圣诞礼物?”
许裕园突然说:“你有事就先回去吧。”
“你不接受我也要说,我的家人只有你和方涧林。”多年以来讳莫如深的家事,他今天已经有勇气坦白:“他们两个人乱伦,我没办法原谅他们。”
许裕园并不意外。不如说,这个情况没有坏过许裕园原本的揣测。
“有时候会后悔。”梅荀沉默了一会,调整好情绪才开口:“不过我也没办法把写作当成唯一的事业,每天蹲在屋子里埋头写。一定要在人群中,当我体验得够多,灵感才会来。娱乐圈是一个不错的积累素材的地方。”
“什么时候会后悔呀?”许裕园很好奇,因为梅荀很少对他诉苦。
“被烂人同行包围的时候最后悔。”他们能烂出一点水平,梅荀就谢天谢地,但他们都是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麻木不仁、唯利是图。“睡前文思泉涌,明早六点钟要起床拍戏,只能吃个安眠药让自己别想了赶紧睡的时候也后悔。”
梅荀说没必要这样。现经纪公司豪无原则地压榨他,最后只给他分两成利益,梅荀早就另有打算:“我已经在找人牵线,等该拍的拍完,代言到期了,我就会跳槽。这次我有经验了,到了新公司,我会争取更多的话语权和自由度,然后就会有更多时间陪你。”
听起来盲目乐观的成分很大,许裕园都不知道怎么评价,半天才问:“违约金怎么办?”
“尽量让新东家给我多出点。”梅荀说,“所以我要好好表现,让人家高看我。第二轮试镜的时候,有很多优秀演员,我当时觉得自己根本没戏,王导也说我是胜在气质上最符合角色,不是别的。能被大导演选上全靠运气,这部戏对我来说意义非凡,我必须先拍完电影再考虑别的。”
休学是个糟糕的选择!恋情暴露对梅荀的负面影响自不必说;自己休学,研究项目的核心工作就得拱手让人。中间一松懈,毕业也得往后推,年纪大很影响他回国找教职。可许裕园竟然非常心动,恨不得立刻打包行李跟梅荀一起回家!家,他太想家,太渴望日日夜夜的亲吻、不眠不休的安慰。在国外这些年,他就像被流放到荒地,远离生活的核心,远离他在生命中围绕其转动的太阳。
“我先探一下教授的口风……算了,不用探,他一定会拦我。”许裕园丢开手机,纠结地直抓头发,“发情期紊乱是一个好理由,可是我说不出口。”
“园园,不是现在,你还要等我半年。”
医生说艾斯明一般是上了年纪的omega在用,因为普通抑制剂对他们已经不管用,必须上点更狠的药。
“上了年纪是指……?”
“四十岁左右?我在性腺方面没什么研究,你想要更专业的咨询,我把同事的电话给你。”
情欲被抑制剂平复以后,许裕园就靠在枕头上睡着了,他的呼吸逐渐平稳,脸颊上的红潮也褪去。
许裕园睡到中午才被梅荀叫醒,问他想在客厅还是床上吃饭。许裕园没来得及选,梅荀就掀开被子,动手给他穿衣服,把他抱到外面的餐桌上。
客厅角落凭空冒出来一颗圣诞树,上面挂着彩球和灯串,在这个缺红少绿的客厅里格外惹眼。这边的正午是国内的凌晨,梅荀没有胃口进食,他坐在餐桌对面,支着下巴专心地看许裕园吃饭。
他们会是两个好父亲,孩子们会像花朵绽放一样长大。等到孩子长大成人,拉着行李箱离开父亲的家,他们在生命终结前还能留给彼此二十年的独处时光。
到那时候他们已经是头发花白的老头子了,他们会将大把的好时光消磨在书房和花园里,直到死亡将他们分离。一个好的丈夫,一个好的父亲,他终究要进入这样的角色吗?他有力量去承受一个幸福完美的家庭吗?
梅荀在一档综艺节目里认识了一个医生,彼此私下关系不错,打电话过去咨询,医生告诉他:标记后长期分居,omega有可能会得信息素分泌失调、生殖腔萎缩这类疾病。至于情绪失控、精神不振、抗拒和自己的alpha亲近,都是最常见的……总之,一切反常的心理和生理反应都是在提醒你要多花时间精力去陪伴他。
许裕园也没疑心什么,他合上笔记本放到床头,“我们还没给宝宝取过名字。”
梅荀感到许裕园很喜欢这个话题,于是顺着往下聊:“园园打算给我生多少个宝宝?”
问得就像晚上要煮几个菜一样……许裕园说:“两个好像最理想。假如没有时间精力,那就只能生一个。不过,在教育小孩方面我也不是很有信心……有时候根本不知道问题出在哪里,或者说做对了每一件事,结果还是坏的。”
笔记本电脑隔着被子压在腿上,许裕园戴着防辐射的平光眼镜,靠在床头处理实验数据。
梅荀洗干净碗筷,打扫好浴室,爬上床要睡。
敲电脑的声音必然会影响梅荀睡觉,许裕园打算去书桌上学习。梅荀却要留他,胳膊从后面伸过去抱他的腰,把他半个人都带进怀里:“我不睡,陪我待一会。”
梅荀脸上的表情很微妙,有一种被人戳穿的尴尬:“我还没说。”
“我看你的眼睛就知道你想说什么。”许裕园推开椅子站起来,拖着腿艰难地往房间走。
梅荀站起来:“那你看我的眼睛知不知道我爱你?”
“这样啊,”许裕园艰难地发出声音,“我知道你付出了很多。”
梅荀坦白自己的野心:“我不会当一辈子的三流演员,既然已经开始做,我就会做到最好。我会挣很多钱,把我小时候弹的施坦威,小时候喜欢的一切都拿回来。”
童年是你穷尽一生都回不去的乐土,你想要拿回的一切都包括了什么呢?许裕园忧心忡忡:“挣到足够的钱你就会满足吗?”不等梅荀回答,许裕园就说:“可能还要多关心你的家人,你才能找回以前的快乐。”
“你以前都没有跟我说过这些。”
“我知道你不爱听。”电影、艺术这些风花雪月,大概都叫你讨厌。
“谁说我不爱听?我只是……”许裕园抱膝坐在床头,轻声说:“我好像没问过你当明星快不快乐。”
“啊?”许裕园又安静下来了。
梅荀说:“全程在菲律宾拍摄,王魏老师拍片出了名的拖沓,我上半年肯定腾不出时间陪你。”
“可是你下半年也忙吧?明年也不会有空。我跟你回去,不会太妨碍你的工作,你不用特别管我,我只是很想休息一段时间。”
梅荀脸都青了:“我家那个才二十五。”
“以前大家没有人权意识,所有omega上飞机火车这类大型交通工具,不管有没有发情,都会被强制注射艾斯明。千禧年左右才取消了。这个药它不是洪水猛兽,严尊医嘱使用,成瘾性是很低的。”医生又顿了一下,“当然,最好的情况是有人监护他。”
梅荀劝许裕园请一个长假,休学回国住几个月,“你在这里,我真的没办法照顾你,回国我可以托人找几个性腺治疗方面的名医给你看看。”
“你的公寓太素了,一点过节的气氛都没有。我在楼下的超市看到圣诞树就买了。”梅荀说,“虽然是塑料树,它的底座很重,扛它比扛你还费劲。”
许裕园终究不忍心让他自说自话,“这棵树是不是made in a?”
“嗯?好像是?我没仔细看。”梅荀把椅子往后推了点,抻直了双腿,身体放松地靠在椅背上,“要是能买到真树就好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