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瞬间他突然就明白了,现实里当然不是什么都没有,现实里还有人在等着他去爱。
老话说,少年夫妻老来伴,现在梅荀听着这话,心里开始有一些期待了。梅荀想过,也许,正是他小前半生诸事不顺,命运才会赐予他一个真心的爱人作为补偿。
“我爱你,宝贝。”梅荀早已经习惯了对许裕园说爱,可是这一次不一样。这一次他下定了决心要去爱,这一次他真的感觉到了爱。是一种颤动的感觉,延绵不绝,就好像山石从山巅抛落大海,与所有过往彻底决裂,从今以后,生活的一切都有了新的希望。
没有开灯,城市的光亮从窗帘外渗进来了一点,是室内唯一的光亮。梅荀在黑暗中盯着许裕园的脸出神。
少年时的许裕园有一副惊惧的脸庞,好像时刻都想找地方躲起来,一望而知是家庭不幸的产物;现在他身上这种不适应感悄悄褪去了,眼神中的畏怯也逐渐消失,变成一种随性与散漫融合的气质。
从前梅荀和许裕园在一起,说白了只是图他青涩漂亮,图他柔软顺从。人长大了,见多识广能力变强必然不安分,梅荀偶尔会气恼他反过来主宰自己,更多还是庆幸有个人一直在前面拉着自己走。
许裕园趴在梅荀背上,搂着他的脖子小声嘀咕:“太反常了,你才喝多了吧……”
梅荀三步并作两步走上楼,一脚踹开门,又把门踹上,把许裕园放在桌上,双手撑在两侧,俯身狠狠地吻上去。吻毕,梅荀用舌头轻轻舔着许裕园的嘴唇,压低嗓音说:“能不能别没完没了的耍脾气?你端着脸不累吗?”
许裕园用手背擦去嘴角的唾液,“我没耍脾气啊。”
许裕园意见很大,仗着酒意大声说:“什么拉拉扯扯?到底谁和别人拉拉扯扯?”
说到拉拉扯扯,梅荀想起来:“我刚坐电梯下来的时候,有两个女的走过来问我要微信。”
“我刚还以为你不下来了。”许裕园气鼓鼓地说完,结果没人接话,于是他偷偷观察着梅荀的脸色,又把话题绕回去:“所以你给她们微信了吗?”
异地恋固然煎熬,但也有很多甜蜜的时刻,梅荀相信,他们以前可以异地,现在肯定也可以。
“以前没一起住过,分开就分开了。现在我们住了那么久,突然间变成一个人,我真的受不了。”而且这一次,他们将分开得更久,也分开得更远。许裕园抓住梅荀的衣领,声音非常痛楚:“我不想跟你分开,一天都不想。感觉一分开,就再也不会有好事发生了……”
“你冷静一点好吗?”梅荀把自己抽出来,用手指给许裕园擦脸颊上的泪。
梅荀认真想了想:“还有以后要努力买个大房子,隔音好的,让你随便叫床。”他问许裕园:“你在想什么?”
许裕园皱起眉来:“在想以后。”他沉默了很久才开口,在喘息的间隙里说:“在想以后,隔开一个,太平洋,一年见面,两三次。”
“你不要扫兴。”梅荀停下动作,摸着许裕园的脸说:“我上高三的时候,我们异地了一年不也挺好?”
*
许裕园把玻璃摇下来,趴在车窗上等。等待的过程很煎熬,许裕园没有看时间,不知道过去了多久,才看见梅荀从酒店门口走出来。
“他有点醉,我稍微照顾了他一下。”梅荀拉开车门坐进来,抓住许裕园的手,抱歉地说,“你等烦了吧?”
梅荀把他的裤子脱下,简单扩张后,按着他的大腿插了进去。许裕园双手攀着梅荀的手臂,额头抵在梅荀的肩头,尽力压抑住喉咙里的呻吟:“你,现在,在想什么?”
“能想什么?想你。”
“还有呢?”
十五岁那一年是梅荀人生中的一道分水岭。母亲逝世、家庭离散,痛入骨髓。他原本生活在光亮的明面,自那时起,漂亮的纸糊城堡轰然崩塌,隐藏在暗处的恶龙现出真形。
那段时间他特别丧气,整个人生唯一的目标就是“活下去”。方涧林对他好,他就乐意待在方涧林身边。这种无望的、单方面的爱,是那段灰暗人生里唯一有光亮色彩的东西。他是暗恋至死也不会表白的类型。不能被回应的爱又可笑又难堪,他的自尊不允许。
梅荀一抬眼,就看到贴在沙发背后的墙上的速写画,纸张的边沿已经开始泛黄,一幅一幅全是自己画的许裕园。在一起四五年的时间弹指即逝,想来人一辈子也不过如此。若是不能深爱,不被深爱,这一生会有多孤独。
梅荀把头埋在许裕园的肩头,装模作样地抱怨:“你现在都不粘我了,成天冷暴力我……”
许裕园喝了酒变得格外的心直口快:“每次都是我主动,我一天不主动就变成我冷暴力,那你都冷暴力我几年了。”
“我说不过你,我就是想你开心一点。”梅荀的脑子也乱糟糟的,隐约还记得方涧林说的……大方一点,像个男人一样抱他呵护他,他就会给你好脸色……
“我不加陌生人。”
他们住在五楼,没有电梯。许裕园掏出钥匙,摸黑插了半天才打开大门的门锁。梅荀把手伸过来,许裕园以为他想给自己提书包,拒绝道:“我自己拿。”
“我背你上去。”梅荀说,“你喝多了,我背你吧。”
许裕园带着哭腔道歉:“对不起,我不是故意一直这么烦你,我今晚喝多了。”
“你到底在害怕什么?”梅荀轻叹了一口气,俯身就把许裕园打横抱起来,抱着他往房间里走。
梅荀用脚把房间门带上了,他把许裕园放在床上,端着他的脸看了又看,终于下定了决心:“园园,让我标记你吧。”他用力握住了许裕园的手,坚定地说:“让我标记你,从今以后我会一直在你身边,会对你好一辈子,你相信我吗?”
异地那一年他们很爱打视频。白天,梅荀的同桌问他为什么困,梅荀就说昨晚和男朋友视频晚了。同桌用若有所思的眼神看他,梅荀才迟钝地反应过来,说:想哪去了,我们两个人开着视频学习。
确实每次都是开视频学习,梅荀倒想聊点荤的,可许裕园大一还在住校,条件不允许。梅荀屡屡对许裕园说:不想再看你学习了,快给我看点不一样的。
梅荀成年那一天,许裕园飞回高中去找他。两个人去开房,许裕园准备了一个前不遮胸后不遮屁股的吊带睡裙,确实让梅荀看了点不一样的。五十块包邮的廉价睡裙让他们欲望高涨了三天三夜,两人不知廉耻地颠鸾倒凤,梅荀只恨不能把酒店的床日塌。
许裕园含糊地嗯了一声,看到梅荀额前的头发湿了几绺,知道他洗过脸。梅荀的手很凉,还有点潮湿,许裕园很想把发热的脸颊贴上去。最后他只把脸贴在了车窗上,这块玻璃被捂热了,他还想换一个位置贴。
“也不嫌脏。”梅荀楼过许裕园的肩膀,把他揽进怀里问,“很难受吗?谁让你喝这么多?”
许裕园抿着嘴没吭声,梅荀揉揉他的脑袋:“你跟你的学弟拉拉扯扯我都没计较,你也差不多得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