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这般热.....舅舅这是上哪儿去了?”秦霜询问道。
“我,我去了默庵.....不,是戚大夫那里一趟。”裴玉寰回应着他的话,表情有点不自然。
“戚默庵那里?舅舅可是身子不适?”秦霜有些担忧道。
他漫无目的地走,也不知道自己该去哪里。
“舅舅......?”
当耳边传来清冷的呼唤声时,裴玉寰才发觉,他竟在不知不觉中走到了秦霜的宫苑。
“没有药,我来找默庵,既不想带药,也不必带药。”裴玉寰放柔语调,用清润的含情眼看着男人:“默庵,抱我吧.....”
他的唇一张一合,湿透的衣裳勾勒出白皙光洁的肩胛、前胸,氤氲朦胧,银发淌水,有一股禁欲到深处,待人采撷的强烈诱惑。
“转过身去。”看着裴玉寰被雨浇透的身体,戚默庵忽然哑声道。
正在两人情动之际,裴玉寰猛然捂住胸口,神色变得痛苦。
“玉寰?是牡丹绘的余毒......”发现他的不对劲,戚默庵立即探了探他的脉搏,又沉声道:“药在哪里?玉寰不怕,吃过药便好了。”
说着,不等裴玉寰回应,他便在其身上来回摸索。
不等男人把话说完,裴玉寰便深深的吻上了他的唇。
“玉寰.....嗯、唔。”
戚默庵尚未从诧异中回神,就感到裴玉寰用温软的舌尖反复舔舐着自己的下唇,他像一株含苞的花蕊,释放着瑰美软糯的香气。
停顿片刻,他的神情有些哀凉空洞:
“从很久以前,我便告诉自己,你是一个大夫、医者,你的使命是救死扶伤,绝不会有片刻怯懦和私心,就算遭人设计时,我也未曾有过一丝动摇......”
“但如今,我动摇了,我是在没日没夜的试药,我是在救官涟漪,可我内心却想要他消失!我嫉妒他,嫉妒到快要失去一颗医者的心。”
话音一落,裴玉寰的面色倏然变了。
昨日在宫里,看到戚默庵不接食盒,他只顾着自己伤心,却未深思男人为何把手藏在衣袖里......此刻,得知缘由,他的心就如被碾碎一样,四分五裂。
两人站在被暴雨淋湿的竹林里,雷鸣从耳边掠过,他们四目相对,一时只能听见彼此急促的喘息,朦胧、焦虑、无措像一只密密牢牢的大网,笼罩着两颗攒动的心。
原来,他不过是在自取其辱而已.....默庵,一定讨厌自己了吧。
“我,我明白了.....”静站许久,裴玉寰收回手,哑声道:“是我给戚大夫添麻烦了.....我,这就走。”
说完,他神情呆滞地转过身,一步步离开了庭院。
裴玉寰心神一动,正要握住男人的手,却发现戚默庵的手背、手腕上,竟遍布着狰狞残忍的伤疤。
“这是什么?默庵.....”
趁男人缩回手之前,他紧紧抓住对方的手腕,颤声问:“怎么会有这么多的伤,默庵,这是怎么弄得?!是官涟漪吗?是他吗?!”
那人穿着朴素的鞋靴,把油纸伞举起来,为裴玉寰遮挡住肆虐的风雨。
“默.....默庵?”裴玉寰缓缓抬头,恰对上了男人温润黝黑的双眼。
他一下子红了眼眶,颤声道:“真的是你吗?不,不是你......默庵怎么舍得看我这样狼狈?”
雷声轰鸣而可怕,蓦然照亮了整片山林,豆大的雨水倾盆而下,瞬间浇湿了他的衣裳。
眼看雨越下越大,裴玉寰只好撑着酸痛疲惫的身体往山林走,大雨滂沱,雨像张牙舞爪的巨兽一般,追着他,企图吞噬他,听着轰隆隆的雷声,他越走越快......越走越快,直到不慎踩到湿透黏滑的青苔,猛然摔在了地上,裴玉寰才发觉自己迷路了。
“呃!啊.....好疼.....”他本就淋了雨,全身几乎湿透,这么摔下去又疼又重,一时竟无法起身。
望着渐深的暮色,他既绝望又心痛,竟不知何时走到了江畔边,对着粼粼江水发怔。
“诶呦,这位官家,天色晚了,您快回家去吧,这水可深得很呐......不是谁都像周娘子一样有人救啊,掉下去可活不成啦。”
就在这时,裴玉寰耳边忽而传来了路人的话语,他心头一震,恍然发现,这是当日戚默庵救人的地方。
怎么也找不到....听见这句话,裴玉寰心底一阵发寒。
戚默庵在岭南无亲无友,他又会上哪儿去?难道他是不辞而别,回了北梁吗?还是.....和官涟漪有关?该不会是他.....是他对默庵暗下毒手......
想到此处,他的手掌霎时生出了冷汗,连带着牙关都在发抖。
“是......”
宫苑外暖风拂面,树上的知了叫的热切,碧色的池水犹如隐秘柔情的心事,掀起点点涟漪,让人沉醉其中。
第二天,怀着忐忑的心情,裴玉寰起了个大早,洗漱更衣后便准备去找戚默庵问个清楚,可没等他走出殿门,就看小宫女神色慌张地跑了回来。
是啊,这么去找他的话,太唐突了吧.....明明刚从人家寝宫出来的,要是追到太医院去,会惹他厌烦吗?
他垂下眼眸,脸颊烫的厉害,心也颤的厉害。
“罢了,我还是不去了,改日,改日再去吧。”
“主子,您这是怎么了.....?”看着他急切的举动,小宫女有点莫名。
裴玉寰顾不得回应她,只用焦急的目光在柜子每一层搜寻着什么,最终,他在一件天青色的衣裳里,找到了那些烟花。
“咦,这不是戚大夫.....”那天拿的烟花吗?
“王爷在帮戚大夫相宦官家的小姐吗?这是好事,只是.....戚大夫好像有喜欢的人了。”小宫女把食盒放在桌上,嘀咕道。
“你说.....什么?”裴玉寰愣住了。
“是前半月的事,那天奴婢上内务府取东西,恰巧见到戚大夫正问施公公要烟花,说是要挑漂亮的烟花送给心上人呢.....”小宫女用欢快的语调说着,又捂嘴偷笑:“真想不到,戚大夫看上去木讷,骨子里竟是这般风花雪月的人,真羡慕他今后的妻子......”
“唔呃.....萧乾!你放、你这土匪头子.....本王不要.....我不要,唔啊!”
一缕清风吹来,使秦霜羞恼的叫声忽近忽远,最终隐匿在暖洋洋的风里。
.........
裴玉寰掩去眸中的酸楚,将食盒递到男人眼前,恳求道。
听着他祈求的语气,戚默庵的心口一疼,却仍不动声色道:“国舅不必如此,您若想知道他的近况,直说便是,不必.....难为自己,做送东西这样的事。”
“默庵,你认为我做这些,都是为了从你口中得知他的消息吗?”听闻他的话,裴玉寰瞪大一双美眸,颤声道。
“啊.....嗯!”秦霜发出喑哑的惊喘,脸顿时红的快要滴血。
男人的欲望炙热如火,烫的他浑身都泛起了红潮。
“萧,萧乾....!这是.....院子里,你不要......”
“本王分明只出来了半柱香的时辰.....”听到男人如同撒娇般的话语,秦霜无奈的低笑道。
“那又怎样?”萧乾不以为然,语气间带着醋意:“你见天儿都在操劳旁人的事,都不关心我.....爷就是想你了,而且还饿了。”
“饿了?你明明才吃过早膳的.....!”这人是萧二变得吗?才吃过就喊饿,还这么粘人.....秦霜觉得有些离谱!
裴玉寰本就心事重重,听了他这番话,更是忧虑,便打了招呼,匆忙离开庭院。
他走之后,一个身穿墨色氅衣、五官冷峻的男人忽然从秦霜身后走来,用手轻柔地圈住了他的腰。
“唔,萧乾你做什么?吓到我了......”秦霜身体一颤,嘴上抱怨着,却还是偎进了男人宽阔的胸膛里。
她们样貌出众,家室显赫,个个温婉动人,岂是.....他这样一个早已腐朽、千疮百孔的人比得上的?
“舅舅,您怎么了?脸色怎的这般差?”看到裴玉寰躲避的神态,秦霜关怀的问。
“没什么.....”裴玉寰强笑一下,低下头道:“我是为戚大夫高兴,若他.....能在岭南安家,那再好不过了。”
“嗯。”秦霜微微颔首,将选出的画像递给他,含笑道:“戚大夫跟着萧乾颠沛多年,吃了不少苦,如今战事结束、四海升平,他也该成家了.....每想到他,本王总觉得亏欠......舅舅,你看这位尚书家的女儿如何?”
“不.....”裴玉寰呆呆地看了一眼,便惊惶的移开视线。
默庵,默庵喜欢什么样的女子?
待她们离开后,裴玉寰捏紧食盒的提手,低声道:“默庵,是有什么话要对我说么?”
“是。”嗅到微风自他身上带来的柔香,戚默庵避开视线,盯着池水中的荷叶,哑声道:“国舅且放心,他的内伤外伤皆已好转,再服药数日,就可痊愈了。”
这个“他”是谁,裴玉寰自然心知肚明,但听闻官涟漪的消息时,他狂跳的心却并未静下来,反而愈发不安无措。
“没有,只是.....只是去看看。”裴玉寰摇了摇头,又走上前问:“你在做什么?”
“那便好。”秦霜在心下松了一口气,转而把桌上的画像递给他,道:“听说最近皇兄在为樊虞挑选良配,本王就问他要来了这些画像,也想给戚大夫看看有没有合心意的女子。”
闻言,裴玉寰面色一暗,哑声道:“是.....是么.....”
“霜儿.....”
只见秦霜身穿亵衣,正站在凉亭里挑选什么东西。
他鸦色的长发用簪子随性挽着,慵懒闲适,又有一种迤逦的蛊惑。
望着他纤细孱弱的背影,戚默庵几乎将手指掐入掌心,方才克制住了想冲上去抱住对方的冲动。
他知道,他不能,尤其是在这种时候.....
从戚默庵的住处离开后,裴玉寰整个人失魂落魄的,就像被霜打了似的。
裴玉寰听话地转身,背对着男人,主动将身体贴在粗壮的树上,露出背上那幅艳美迤逦的牡丹绘,用害怕又期待的声音道:“默庵,轻、轻一点.....啊,唔、默庵!”
不等他害羞的话语出口,戚默庵便撩开他湿淋淋的衣襟,伸手抚弄着他胸前的朱蕊。
“没有药。”
正当戚默庵急得额头冒汗时,裴玉寰突然抓住他的手腕,将那伤痕累累的手臂放在唇边亲吻舔舐。
“玉寰.....你,这是、做什么?”戚默庵的神情变了变。
“默庵.....产生欲念的人,不止是你一个.....”
吻到尽兴处,裴玉寰微微垂眸,用闪烁勾人的眸看向戚默庵的下半身,轻喘道。
“啊——呃.....”
说着,戚默庵狠狠抓住了裴玉寰的肩,雨水冲刷着他俊美的轮廓,使他的神情看上去有些失控:“因为他能获得你的爱。”
“默庵......”在雨下,裴玉寰任由他抓疼自己的肩膀,为他激烈的言辞而心跳加快,
“我曾自诩自己是圣人,想来真是可笑,如此不堪、阴暗又对你产生肮脏欲念的我,和官涟漪有什.....唔,嗯玉.....!”
裴玉寰秀美的脸被雨浇的微红,他又气又伤:“你躲着我,就是为了用自己试药,是吗?为什么要这样.....宁肯让我误会和心痛,都不愿见我......你怎么能这样!”
说到激动处,他伸手捧着男人的脸庞,强迫他那躲避的视线定格在自己身上:“你回答我!说话啊——!”
“你要我说什么?”戚默庵静静地凝视着他,一字一句的反问:“我又能说什么......”
“不.....”戚默庵挣扎一下,避开了他的眼神。
“戚默庵,你不说的话,我现在就自戕给你看......”
“是为了试药。”在裴玉寰拔出匕首的一瞬,戚默庵突然道:“是为了,给官涟漪做药引。”
“如果是默庵的话,他会伸手拉我起身的。”
听见他虚弱的声音,戚默庵隐在衣袖里的手狠狠抽搐两下,僵硬片刻后,还是向裴玉寰伸出了手:
“地上又湿又冷,国舅还是站起来吧。”
“默庵.....你,你在哪里?为什么.....要丢下我一个人.....”
裴玉寰坐倒在雨水里,用摔伤的手抱抱住自己的双膝,两眼空洞,低喃着。
此时,一个人影忽然站在了他面前。
江畔前杨柳依依,一眼望去还有连绵的山脉,寂寥又隐蔽。
以往在山野隐居,戚某也抓过萤火虫的.....
冥冥之中,裴玉寰猛然觉得,那些郁郁葱葱的树林、静谧的深处,是对他的指引,而此时,突然下起了大雨。
“我要去找他......我要去找他!”裴玉寰陡然惊醒,立刻冲出了寝宫,往宫外的方向飞奔。
“哎?!主子——!主子您去哪儿!奴婢怎么向陛下交代....啊.....!”看平日里那样清雅自持的人急成这样,小宫女震惊不已,待反应过来,已不见了裴玉寰的踪影。
烈日当空,灼的心都在隐隐作痛,从早找到晌午,又从晌午至傍晚,裴玉寰走的双脚酸痛,几乎找遍了整座都城,却还是没有半点戚默庵的线索。
“难道.....不是吗?”戚默庵立刻反问道。
问出这一句话时,他漆黑俊逸的眸闪烁了一下,像是在期待什么,又似不愿面对什么。
周遭是炎炎的盛夏天,裴玉寰却觉得自己的手脚凉的没有知觉。
“主子,不好了.....戚大夫,他,他人不见了!”
“什么?”忽闻此言,裴玉寰身形一晃,险些摔倒,他扶着书桌站稳后,才找回自己的声音:“人怎么会不见的?”
“听守夜的侍卫说,戚大夫昨夜子时离的宫,还带着行囊和寝宫里的药箱药材.....眼下,他的住处已经空了!陛下和王爷派人去城里找,但.....怎么也找不到。”
裴玉寰凝视着手里的烟花,在脑海里想象一下和男人一同放烟花的情景,他忍不住弯了弯唇角。
“找件盒子来,把些东西保管好,我改日再去还给默庵。”
他回过神,把烟花递给小宫女,吩咐道。
小宫女疑惑的问着,却见裴玉寰拿起烟花,抬脚就往门外走。
“主子!主子您这是上哪儿去呀?是要给戚大夫送东西吗?可这个时辰,他兴许上太医院去了......”
裴玉寰满心欢喜地捧着那烟花,刚迈出门槛,就被小宫女的话拉回了思绪。
裴玉寰呆呆地站在原地,除去那句“喜欢的人.....烟花”,他再也听不进任何字词。
回想起在客栈那晚,戚默庵在桌子上留下的烟花,他坠落冷寂的心,倏然变得鲜活跳动起来。
烟花.....烟花.....他立刻走进内室,抓起衣柜、壁龛一顿寻找。
踏入自己的宫苑时,裴玉寰还未来得及收起脸上落寞的神情,便撞上了前来迎人的小宫女。
“主子,您怎么这么快就回来了?”
“嗯.....默庵有些忙,我就先走了。”裴玉寰走入寝宫,心不在焉道:“回来的路上,还瞧见霜儿在帮他看画像、选良配......可能有一段时日要见不到默庵了。”
“那我们回去?”萧乾咬了咬他的耳垂:“恰好,今天两个小崽子被解天带出去玩了,我们有大把的时间。”
“可是......”还要给戚大夫挑选心仪的姑娘.....
“没有可是。”萧乾深邃的双目一沉,直接把人扛起来,带着秦霜快步返回寝宫。
这时,趴在寝宫地上的胖狗子打了个喷嚏,又翘起小尾巴,嗷嗷呜呜地去吃点心了。
听着他吃惊的口吻,萧乾闷笑一声,把头埋进他的颈窝,哑声道:“是这里饿了,快喂饱我。”
说着,他就用挺立的部位顶了一下秦霜的后臀。
“爷就在你身边,这世上还有什么事是好怕的?”萧乾贴近他耳际,沉声道。
秦霜脸庞微红,哑声问他:“你不是说外面太阳大,不出来吗?”
“爷想你了,就出来找你。”萧乾抬手捋一捋他如瀑的长发,声音低沉而缱绻。
“本王也这么想。”秦霜扬起清浅的笑容:“萧乾对渡关山的兄弟们情深义重,如今他要为我留在岭南.....想来,大家都有好的归宿,应当是他最在意的事了吧。”
“是.....霜儿,外面有些热,舅舅就先回宫去了......”
“好,舅舅慢走。”
在下喜欢和裴公子在一起......在下觉得,裴公子这样的人就很好。
明明说过喜欢的,为什么又变得如此冷淡.....
这么想着,裴玉寰觉得十分委屈,这一瞬,他甚至想返回戚默庵的院落,当面斥问他、怒吼他,可在看到那些画像上的女子后,他心中无数的声音,却戛然而止了。
“默庵,我是来探望你的.....并不是.....”并不是要为了打探‘他’的消息.....
“该说的戚某已经说完了,国舅请回吧。”戚默庵沉声道。
“也好,既然默庵在忙,我就不打搅你了.....但至少,收下这些饭菜,好好补补身体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