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爷就是知道。”萧乾把玩着小酒壶,双目里泛起一道精光:“从他看我的第一眼,那个眼神,我就知道。”
回想秦霜在雪夜被绑进山寨的那一晚,想到他矛盾复杂、怨恨无助,认命中又含着点乞怜,宛如一只受惊懵懂小鹿般的眼神,萧乾心底莫名窜动起一股热流,恨不得立即飞回岭南,回到那人身边好好地抱抱他。
“自恋狂。”樊小虞瞪了他一眼,又拧着脖子道:“为了你,秦霜吃了很多苦。”
“我,我当然是!”樊小虞面色涨红的嚷嚷道。
“是男人的话,就不该在这儿顾影自怜,自艾自怨,你若真喜欢岭南皇帝,就该去争取,主动出击,难道你想眼睁睁看着他纳妃生子?”说到这儿,萧乾冷哼一声,白了他一眼。
“我......我......”
“.......那你,后悔过吗?”樊小虞默了一阵,轻声问道。
同为男人,他明白那种滋味,只差一步便能为生母报仇,只差一步就能夺回原本属于自己的东西,只差一步......
萧乾闻言轻笑一声,他没有直面回答樊小虞的问题,只沉声道:“再次见到他的第一眼,爷内心只有一个念头,就是把他永远留在我身边。”
“......交换?”
“当日,爷正集结渡关山一带的势力,打算攻上京都,依照民意惩处昏君,就在那时,萧治突然传信到山寨,要以摄政王秦霜的性命,换取北梁和他的皇位安稳。”萧乾淡淡喝下一口酒,似是想到了和心上人初见的情景,他深邃的瞳孔又变暗几分。
“然后你.....同意了?”樊小虞听得呆住,片刻之后,他心口不禁涌上一股强烈的怒火。
萧乾淡淡拂去衣衫上的寒雪,沉声道:“如今你在爷眼里已是强弩之末,起不了什么风浪,爷有何不敢来?”
他身披氅衣、面沉如水,立在风雪下的身影如劲松墨竹,狂肆霸气,倒显得周边缥缈的美景都黯然失色了。
他愈是冷静自若,便愈发显得萧治一身狼狈。
“我,你.....!”
“回了,军中无首可不行。”萧乾冲他挥一挥手,抬脚返回大营。
远看着他的背影,樊小虞没办法,只好先跟着他返回军营。
“萧治?!这个狗杂种,他又想干什么?”樊小虞当即跳起来怒骂道。
“明日午时三刻,他让爷独自到城郊后山去。”萧乾面色平平的回应道。
“你要去吗?要去也得带上些兄弟......”
“樊虞,爷看你是讨打......”
就在俩人抢的正疯时,远处突然传来一丝冷冽的杀意,灰蒙蒙的风中,只看一根尖锐的长箭刺破雾霭,冲他们飞了过来。
萧乾常年习武,内功深厚,自是率先有了反应,他立即按住樊小虞的头,带他一并躲了过去。
听到此处,萧乾的脸庞猛然变得青白,他深深攥紧了酒壶,觉得双眼有些发疼、发烫。
“这些事,秦霜说,不许我告诉你,但现在我看你太嚣张了,还是得说一说,治一治你!”话说完后,樊小虞觉得自个儿胸腔里憋的那股气儿终于出来了。
“嘿.....萧乾,你眼圈咋红了?”他刚露出一缕坏笑,就瞥见了萧乾闪躲的模样。
他这样坦荡,倒让樊小虞有点不习惯:“所以是你对秦霜死缠烂打咯?”
他暗暗嬉笑,调侃着眼前的男人。
原本期待在萧乾脸上看到羞恼的表情,可没想到,对方是出乎意料的平静。
“其实......我对他们兄弟二人,也亏欠很多,在从北梁回岭南的路上,是我占了秦霜的身份,害他不能和解天相认,中途,他独自离开,当我找到他时,他坠到了山崖下面......”
“肚子上.....硬生生被割开了一道很深很长的伤口。”
话说到这儿,他的声音忽然哽咽了:“起初,我以为那是马贼干的,后来......我才知道,是秦霜生小宝贝时,疼到失去神智,亲手用刀割的。”
“当然,爷说的办法,是得解天也对你有情才行得通,爷和秦霜是两情相悦,那种事.....自然是水到渠成。”说话间,萧乾高傲地仰着头,活像一只求偶成功后四处炫耀的公孔雀。
伤害不大,侮辱性极强。
“嘁——!你怎么知道秦霜一定喜欢你,大自恋精,搞不好是被你强迫的!”樊小虞恼怒地吐了吐舌。
“只是.....当时我无法确定,他究竟会不会为萧治杀了我,在看到他那般在意萧治的样子,我嫉妒的发疯、懊恼、发狂,甚至.....有好几次都想强要了他。”
听见这话,樊小虞吃惊地张大嘴巴:“你就是强盗、土匪本性难改!”
萧乾面无表情地睨了他一眼,问:“你是男人么?”
萧治这个王八蛋,竟敢将那么好的秦霜当作物品......他一定要宰了这个畜生!
“没有任何思考和半点犹豫,爷撤兵了。”萧乾点了点头,眼中有难以掩藏的深情。
那是他从年少时就想要的人啊,他怎么舍得.....对他的生死置之不顾?
“呵.....又是那种眼神......”望着他漆黑深沉的瞳孔,萧治的脸上陡然出现一道裂痕:“又是那种该死的眼神!萧乾,你知道吗,朕在无数个无数个.....无数个夜里,都想把你的眼珠挖出来,扔在地上踩碎!让你再也不能用那样目空一切的眼神看朕——!”
冷眼看着他扭曲的面孔,萧乾忽而笑了:“只可惜,一切都尘埃落定了。”
“清剿了所有叛军后,爷便会把宫里的事都交于山寨打理,而你.....成王败寇,等待你的,只有死路一条。”
第二日,经过一夜飞雪,整个京都变为苍白的颜色,偶升起一重冷雾,遮盖了行人的踪迹。
皇城郊外,一座横断的山崖在几棵荒树的掩映下,愈发苍凉悲冷,远远的,只听“吁”的一声,一匹红棕骏马踏过冷雪,停在了山路上。
看到马的主人翻身落地,萧治嘴角掠过阴冷的笑意:“萧乾,你竟真敢独自前来?”
“不必了,爷和他之间的烂事,总归要做个了断的。”
“那,那我跟你一起去!”想到萧治歹毒奸诈的手段,樊小虞皱眉担忧道。
萧乾闻声,转过头拍拍他的肩,神情严峻道:“你眼下是将领,不得擅自离营,明白么?”
“什.....什么!那是什么东西?!”感受到从头而过的阴风,樊小虞顿时吓得不敢动弹。
萧乾直起身,抬头一看,便看到了扎进草堆里的箭。
“是萧治。”他取下箭羽,抽出箭尾的信件,厌恶地扫了一眼,就将其扔在了地上。
“不是吧,这你就受不了了?”
“靠边,当心爷揍你。”萧乾的声音特凶,却带着一抹难以言说的伤感。
“哼,我就不走开,快把酒壶给我......!”好不容易逮着“反击”的机会,樊小虞哪肯罢休,当即冲萧乾扑过去,抢夺他手里的酒壶。
“爷只不过用了点手段而已。”他轻咳两下后道。
“手段?”樊小虞立即竖起耳朵,满脸好奇道:“什么手段?”
仰头望着皑皑天际,萧乾的神情渐渐严肃下来:“这场战事,原本在两年前,就该开始了......只不过那时,我和萧治做了交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