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爷——!军师,萧爷在那里!”
“哥哥——”
远看见男人倒在地上,赶来寻人的贺彰和宋祭酒立刻冲上去,把萧乾扶进怀里。
“好......我走、”僵持许久,萧乾极力咽下喉咙里的腥甜,低声道。
“走——快走!秦霜,还疼吗.......?让我瞧瞧。”虽然害怕,樊小虞还是忍不下内心的愤懑,向站立不动的萧乾催促一声,又忙去关怀身边的人。
“本王没事,这点伤算什么......你不必紧张。”
“你走吧。”秦霜的声音却冷的像冰。
他加深了手中的力道,白皙的脖颈上瞬间浮出一缕血痕。
“你快走啊!再不走,他的血越流越多怎么办——?!”
“哥哥,这是......王爷怎么会和岭南皇室有所牵扯?”
看他面色凝重,宋祭酒忙凑上去,仔细一看,他唇角的笑容也渐渐消失了。
画上的人生了双清媚的凤目,五官秀美清冷,仅是目光淡然地直视着前方,便有一种不可冒犯的清贵冷傲,此等容姿气质,确是秦霜不错。
“萧爷,军师,你们快看......是、是王爷的画像!”
这天晌午,宋祭酒正在房里熬药,就听门外响起贺彰的叫声。
“王爷.....?!”听闻这个称呼,他心底一惊,立即扔下手里的蒲扇,跟着贺彰走进萧乾的房间。
看到他的态度如此坚决,宋祭酒既庆幸又有些担忧。
萧乾的脾气硬,可秦霜是更硬,这俩人要这么硬碰硬的纠缠下去,简直是天雷撞上地火,岂能让人不愁?
只不过看男人冷静下来,没有上门去砍那个樊小虞,倒也算得上是好事。
听闻萧乾和王爷已经见面,但萧爷却没能将王爷带回来,兄弟们都陷入了无尽的失落当中,个个都茶饭不思,神色凝重。
“哥哥,此事急不得,你若再去见王爷,怎么也得站得稳吧......你现在的样子,兄弟们都担心坏了。”
“此番见面仓促,有太多事都没讲清楚,你总得给王爷一些时日,才能让他慢慢接受。”
他想问个清楚,却又怕惹对方更伤心。
“本王没事。”秦霜抱着婴孩,淡淡地转过脸,避开樊小虞的眸光,又低声道:“我想回岭南了,待解天回来,我们就一起回岭南,樊虞,你说好吗?”
樊小虞一愣,眼里的泪险些夺眶而出,他也侧过身,忍住哭意,连连点头:“好、当然好......解、陛下就等你这些话呢!早该这样的......”
“晴望,从今以后,这个孩子便叫晴望。”注视着婴孩奶里奶气吃小手的样子,秦霜再一次重复道。
他的神情似悲似喜,仿佛有一种难以言说的苦痛。
从此以后,不想你了,也不念你了,过去的情分,也一并忘了。
听见哭声,樊小虞急忙转身,把白胖的婴孩抱起来,踱步到秦霜身边温声道。
“乖......不哭,爹爹回来了。”秦霜顾不得自己脖颈上的伤,立刻把婴孩接过来,看着那双有萧乾影子的眉眼,他内心又是一阵酸疼。
瞧着他低垂的凤眸,樊小虞心中也不是滋味:“秦霜,你还是很想他......”
秦霜的性子有多硬,他是知道的,这人自小就倔,就算被秦裕打的皮开肉绽、鲜血淋漓,说不准哭就死死咬住牙,不发出半点声音,做了摄政王后,这份倔强又变成了冷和傲,逼他一分,他能伤自己八百,损人一千。
此刻看他以死相逼,萧乾生平一次觉得绝望,他自小是锦衣玉食捧着长大的,一向是由着自己的性子来,从没向任何人事低过头,哪怕是四王府被灭门,他也未曾怕过,只有秦霜,只有这一人,让他不得不怕。
更令他悲恸的是,那样骄傲的秦霜,竟已被他逼到了这个境地。
“嗳!是!”
宋祭酒心知他是急火攻心、悲伤过度才会这般虚弱,便忙和贺彰一同把人带回来驿站。
竹子轻动,绿叶微摇,木屋里一片寂然,趴着门缝瞧他们走后,樊小虞拍了拍胸脯:“呼......吓死我了,还以为那个叫萧乾的要撕了我呢......”
话未说完,极怒之下他又呕出两口鲜血。
“哥哥......哥哥万不可再动怒!”宋祭酒连忙取出药丸递给他,不忍的劝道:“哥哥,眼下你与王爷的误会太深,并非见面的好时机......虽然祭酒不知这段时日王爷都经历了什么,可明眼人都能看出,他吃了很多苦,人也清瘦了许多,这个时候,你不该如此逼迫他.......”
听着他的话,萧乾陡然一惊,心头涌起了莫大的哀凉:“好、好啊....."
“本王累了,还有些冷......回去你,你来生火烧水,我要洗热水澡......”在众人愕然的视线下,他像是完全没把萧乾的话听进耳里,直接拉着樊小虞走进了木屋。
“哦......哦!!”
瞅见萧乾快要喷出火的双眼,低下头再看秦霜坚定的步伐,樊小虞心中瞬间来了勇气,立刻附和道:“今日的柴火够用,能睡个好觉喽......!”
“秦霜,你记住,不要让爷有单独和他相处的机会,否则......我一定会拧掉他的脑袋。”此刻萧乾用血色的眼紧盯着樊小虞,一字一句哑声道。
说完这话,看见秦霜惊讶的双眸后,他又沉声道:“我不会把你交给任何人。”
听闻他的话,樊小虞揪住秦霜的衣袖,吓得面如土色,浑身发冷,好像额头上的汗都要冻成了冰。
“王爷.......”
千言万语,似乎都在嘴边,可双唇却像被什么封住似的,怕一出口,就是悲恸的哽咽和痛惜。
王爷,您还活着,真好......
“不要——!”
“秦霜,你干什么?!”
竹林里立时响起了两道慌乱的声音。
“秦霜.......”萧乾空洞的双目一震,眼底泛起一抹猩红。
他靠在宋祭酒怀里,遥遥凝视着相偎的秦霜和樊小虞。
顺着他的目光看去,在和那双熟悉的凤目相对时,宋祭酒也愣了一刹。
俩人一同经历过生死,朝夕相对这么久,彼此间的情感早已胜过亲情,相处起来自然没什么顾虑,可看在萧乾眼中,他们却是暧昧至极、亲密无间,让他怒不可遏,又感到深深的无力。
这一次,秦霜真的不再属于他一人了......
他抬起沉重的脚步,刚走出两步,嘴角便渗出了殷红的血液,“通——”的一声跪在了地上。
樊小虞在一旁看的焦急,怕秦霜会出意外,他终于鼓起勇气,冲萧乾大吼一声,可在对上男人如鹰眼般冷唳的双目时,他立刻吓得面色一白,躲到了秦霜身后。
真是.......太可怕了。
他咽了口唾沫,暗想秦霜究竟是怎么和这可怕的男人相处的?还搞出一个娃儿来?
但它却不是普通的画像,而是一张官府的告示,上面晓谕岭南的百姓,北梁摄政王遭受皇室内乱追杀,脱险后已向岭南皇投诚,从此以后,见他如见陛下,若有不敬不服者,格杀勿论。
“萧爷,军师,你们这是咋了?”
宋祭酒收回目光,抬眼问他:“贺彰,王爷在京都的最后一天,是被一名岭南人士所救,之后就离开了城里,是吗?”
“萧爷,您快看,这是俺和兄弟们在岭南那边的镇子上瞧见的!”
贺彰大字不识几个,哪里知道那纸上写的什么,只觉得有王爷就是好事,便兴致冲冲的把手里的东西递过去。
可看见那张画时,萧乾的脸色却是一变。???
他宁愿秦霜对自己闹、打他也好、发泄出对他的怨也好,让他倾尽所有去弥补他,可秦霜没有,甚至连一个“恨”字都没有......
秦霜,你对我......真的已经死心了么?萧乾很想问,却怎么也问不出口,只有抖动着惨白的嘴唇,痴痴地望着眼前的人,像一座被风化的雕像。
“秦霜,我不会放弃的......”他缄默片刻,哑声宣告道。
“也好,在此之前,祭酒会派兄弟们暗中保护王爷,哥哥要安心养伤,早日恢复才是。”宋祭酒回过神,轻声道。
“......好。”萧乾应了他一声,掩去眼里的狠戾之色,将那串佛珠放在心口,缓缓闭上了眼睛。
接下来的几日,渡关山的日子似是回到了从前,萧乾闭门养伤、宋祭酒掌管大小事宜、兄弟们偶尔练武.......一切看起来都十分平静,他们都在等,等一个萧爷挽回王爷的时机,可令所有人包括萧乾都没想到的是,这一等,竟然等来了秦霜成为岭南皇室宠臣的消息。
宋祭酒握紧手里的药匙,苦口婆心的劝慰道。
萧乾倚靠在床榻旁,爱惜地摩挲着手里的檀木佛珠,对着碗里的汤药发怔。
沉默半晌,他才沉声道:“此次是爷伤他至深,现下已经知道他在哪里,爷就会等,一直等下去。”
听着他沙哑的嗓音,秦霜低下头摸了摸婴孩白嫩的小脸,双眼蒙上了一层雾气。
..........
偌大的驿站里,时不时传出仓促的脚步声,还有人们的交谈声。
“晴望?”樊小虞将这二字念了一遍,顿时觉得苦涩从喉咙里蔓延开来,苦的他想大哭一场。
晴望、情忘......他不知此刻的秦霜下了多大的决心,但他知道,为宝宝取这个名字的瞬间,秦霜的心一定很疼。
“秦霜,你真的......”舍得吗?
“晴望。”
“啊?你说什么?”
他的话还没说完,便被秦霜淡声打断。
“哇——呜呜......!”
他正说着话,摇篮里的婴孩忽然发出软糯的哭声,打破了房屋的清寂。
“呀,秦霜,宝宝这是想你了,快抱抱他......”
他连连点头,像在极力说服着自己:"只要他平安无事,爷可以等,一天、三天......三年、十年、二十年.......不论多久,爷都能等下去......”
断断续续的说完话,他伸手擦掉地上的血迹,紧攥着手心,两眼一黑突然昏厥过去。
“哥哥......!贺彰,快,先把人抬回去。”
说完他就顺着秦霜的动作,“砰——”的一声关上了门,把那道快要杀死人的眼神隔绝在门外。
眼睁睁看着房门禁闭,倒在地上的萧乾快要被气疯了,连喘息声都残破不堪,活像一只被抽筋拔骨的困兽,嘶声嚎叫道:
“爷要杀了他.......我要杀了他——咳呃......”
“樊虞,我们回去吧。”
正当此时,一只纤细白洁的手轻拍着他的手背,拉回了他的神智。
“秦、霜.....?”樊小虞回头一看,正是秦霜握住他的手,带他从地面起身。
唐莲,唐莲很好,那傻小子又长高了......他天天都在想您.....山寨的兄弟们,都很记挂您.....
王爷,您受苦了。
看着他饱含着万千情绪的眼眸,秦霜微微低下头,眼眶悄然红了。
“萧乾,你再上前一步,本王就将自己的喉咙割断。”
凝视着男人踉跄的步伐,秦霜握紧手里的铁器,话音冷然道。
“不.......”看到他的脖颈已渗出几滴血水,萧乾立刻像被刺伤的野兽般后退了半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