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话音刚落,站在人群后的贺彰就不服气的叫嚷道。
“贺彰!嘘.......”戚默庵急忙把他拽了回去。
“萧爷,红姑娘来了。”
自打渡关山攻进京都,拿下昏君萧治后,朝廷百官就对这位草莽枭雄褒贬不一,有说他是靠摄政王秦霜的扶持上位,有说他是蓄谋已久的乱党,也有说拯救天下苍生的希望尽数系在他一人身上.......
可在他看来,萧乾此人虽然骁勇善战、足智多谋,是新君的不二人选,但就是太散漫!不按套路出牌了......!
比如现在,大家伙杵了半柱香的时辰,就等着瞧秦裕的下场,结果半天没动静,也不知让他们在等什么。
对方胡子拉碴、面目脏污,身形佝偻,若不仔细辨认,岂会知晓他就是曾身居高位、祸乱朝堂的佞臣秦裕?
“萧爷,时辰已到,为何还不下令将这奸臣斩首示众,以儆效尤?”
一片静默下,一名蓄着白须老臣站出来,微微抬眼看向龙椅旁的男人,拱手发问道。
“这、这怎么可能,这太荒谬了!萧爷,这一定是秦老贼为求活命使出的把戏!您万不可轻信!”
殿下的大臣们面面相觑许久,纷纷扬声怒骂道。
萧乾的面容却彻底变了,他盯着秦裕,深邃的眼底凝结出血光,在众人惊愕的表情下,一步步走了过去。
他一口一个孽种,听得宋祭酒心头火起,终于遏制不住胸口的愤怒,抬手狠狠地给了他一拳。
“佞臣,王爷究竟在哪里?你都知道些什么?!”
秦裕被打的身形一晃,险些栽倒在地,他捂住半边凹陷下去的脸,默了半晌,突然哑声吼叫道:“他根本不是什么王爷!他只不过是老夫在岭南捡的一个孽种!”
“萧乾,如果老夫死了,你就永远都别想知道秦霜的下落!”
原本只是场狗咬狗的戏码,可当秦裕说出此话时,朝议殿的众人都露出了震惊的表情。
“秦裕,你这话是什么意思?”宋祭酒立即斥问道。
“秦霜.......”
就在她手中的刀要刺入秦裕胸口的一瞬,秦裕突然用沙哑的声音吐出两个字。
听见那个名字,龙椅旁的男人面色微变,整个人如同条件反射似的,电光火石间,手里的赤宴就像鹰唳长空,带着一道血流般的寒光,锵的一声弹开了红墨手握的刀。
就在她要发难之际,一名宫女走进寝宫,小声禀报:“红姑娘,问斩的时辰到了,萧爷要您去朝议殿一趟......”
红墨连忙收起怒容,只冷哼一声:“待本姑娘做了娘娘后,再收拾你们这群狗奴才。”
说罢,她理了理嫣红的衣裙,便匆忙赶往朝议殿。
“佞臣秦裕,这到底是怎么回事?!”有大臣忍不住站出来一步,扬声质问道。
秦裕狰狞的面容上忽然露出一丝诡笑,他哑声道:
“是她!是这个毒妇劫狱之后,又想利用老夫邀功,你可真是打了一手好算盘.......红墨,你蠢就蠢在留了我这条命......!让老夫还有机会杀了你!”
“你这个毒妇,就是你!是你、是你把老夫害成这样.......老夫要杀了你!”
秦裕怒张着一双黑黢黢的眼,脖子上青筋暴起,手下的力道越来越重,显然是要至红墨于死地。
“啊——!咳咳......放、放开我!你、你怎么会......怎么会开口说话的!呃......”被他擒住脖颈,红墨吓得花容失色,脸涨得紫红。
红墨的眉目一闪一烁,几乎掩盖不住内心的喜悦,但下一刻,萧乾的话却令她脸色大变。
“是吗?”
“秦裕,你有什么话说?”
“红墨见过四爷,见过各位大人.......”
在众臣子面色各异的审视下,红墨低下头,跪地行礼道。
萧乾没有让她起身,而是把玩着赤宴,淡声开口:“抬起头来,看看此人是不是你抓到的秦裕?”
他话音刚落,一道紫红色的身影就快步走来,霎时间,众臣纷纷转头看去,在瞧见红墨身穿镶嵌紫金线的红裙,几名朝中元老露出了不满的神情。
古往今来,唯有三宫六院之首、母仪天下的皇后才有资格在朝堂上披红裳,这不知打哪儿来的野丫头,怎配得上如此尊贵的装束?!
若是这等心机深沉、飞扬跋扈的女子登上后位,还不得把他们搅的鸡犬不宁?
临近年关,正在施行宵禁的京都,刀刃似的风雪里,藏着一丝丝落寞的死寂。
此时,静谧肃穆的宫闱里,陡然传出女子尖利的叫喊声。
“把这些旧衣裳统统给我扔出去.......!你们这些狗奴才,今儿可是本姑娘的大日子,你们竟敢用这种下等货来搪塞我?!”
正在这时,殿外的太监忽然禀报道。
萧乾沉着脸颔首:“让她进来。”
“是.......”小太监应了一声,便对着殿外高声唱道:“请红姑娘——”
“此次红墨抓捕奸臣有功,你们该见见这个功臣才是。”
似乎看出老臣内心所想,萧乾将赤宴纳入刀鞘,神色淡淡道。
“俺可不认那个臭娘们做功臣!”
“还不是时候。”萧乾沉声开口道。
他身披玄色氅衣,右手握着赤宴,左脚随性地踩在龙椅上,端的还是副悍匪的架势,泛着猩红色的刀刃折射出他那张冷峻刚毅的脸庞,更添了一抹睥睨天下的狂傲气势。
见他这副漫不经心的样子,老臣子咽了咽唾沫,像是想说什么,又不敢说。
外界雨雪纷纷,静的像万事万物都陷进了地面,轻轻踏进雪里,便能听到厚重的回音。
此刻的朝议殿却人头攒动,围满了大臣、黄衣军,和渡关山的土匪们。
众人都憋着一口气,用既古怪又惧怕的神情,瞧着被士兵按倒在地的中年男子。
此话一出,全场哗然。
“什么......?”
“摄政王竟是岭南人?!”
听着他急切的质问,秦裕露出了阴狠的笑容,接着他站起身,竟纵声大笑起来。
“萧乾,原本老夫不相信,不相信你真的对那个孽种动了情,现在、我却是不得不信了......”
萧乾冷冷地看着他,他脸上的神情没有波澜,可微微颤抖手指却出卖了他的紧张和焦躁。
众人还没来得及眨眼,红墨就被震荡的内力击碎骨骼,口吐鲜血,倒在了地上。
“哥哥.......”
宋祭酒看的心惊,却又在意料之中,果然不论何时,不管发生了什么,王爷永远会牵动起萧乾那颗沉冷的心,哪怕仅仅是一个名字,就能让其方寸大乱,竟从红墨手下救了秦裕。
“不......四爷,他是血口喷人!您万不可相信他.....!此奸恶之人被捕后一直对小女怀恨在心......咳呃——今日他所说种种,都是胡编乱造!”
眼看自己的秘密要公之于众,红墨暗暗从衣袖里取出匕首,迎面向秦裕刺了过去。
“我杀了你这满口胡言的佞臣!”
她挣脱不开,立刻惊声向萧乾求救:“四爷......四爷救我!”
萧乾却冷冷地看着这一幕,像在看一场筹谋已久的戏剧。
看到他们突然扭打在一起,朝堂上众人一时错愕不已,就连宋祭酒也露出了诧异的神情。
龙椅旁边的男人摆了摆手,示意黄衣军为秦裕松绑。
“四爷,这人分明成了哑巴,怎么、会开口说话呢?”
看见秦裕直起脊梁,红墨心下惊疑不定,刚出声询问,面目枯槁的中年男子就朝她扑了过去。
“回四爷的话,正是。”
红墨微微抬眼,打量着气息奄奄的秦裕,眼中闪过一丝怨毒,又颤声道:“四爷有所不知,这乱臣贼子简直是狼子野心,就算小女抓到他时,他已经耳聋眼瞎,但还是日日叫喊着要杀了您和王爷......这样的恶贼,人人得而诛之!”
她这番话说的高亢正义,但话里话外的意思都是让萧乾尽快处决秦裕,在旁人听来,只当她是为主子打抱不平,盼望恶人受惩,可只有红墨自己清楚,秦裕一死,这世上便不会有人知道她劫狱的秘密......
每逢此时,就不由得让人想起下落不明的摄政王,这段日子,他们其中有人听到过些传闻。
渡关山的匪首脾性桀骜不驯,只有在王爷眼跟前,才能稍稍克制.......
只可惜,日久生情情意渐浓,也会生出诸多猜忌,两人终究是闹崩了。
亮着浅灯的寝宫里,红墨正手持撕碎的衣衫,左右走动,尖声斥责道。
宫女纷纷跪在地上,默然听着她发疯,似乎早就对其飞扬跋扈的样子习以为常。
这段日子,红墨仗着新君的青睐,没少在宫里嚣张耍横,吃穿用度也捡内务府顶好的,俨然是一副贵妃的模样,弄得宫中是怨声载道,人人敢怒不敢言。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