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来是这样。”秦霜抿起唇,垂下眼眸。
“王爷,您劝降蒙毅的事,我都听说了。”看着他孤冷的神色,宋祭酒开门见山道:“这件事,不怪您。”
听着他的话,秦霜喉咙一哽,半晌发不出声音。
“王爷.....”
“本王现在、不想见他.....”
秦霜把凤眸转到一旁,轻声道:“你留在这儿,陪我说些话。”
他疲惫地抬起手,摸摸狗子的软毛。
“汪——!”见他醒来,萧二兴奋地摇晃尾巴,开心地盯着他。
没由来的,秦霜就觉得十分委屈。
“只可惜.....没能遂了你的愿。”
听着他的话,秦裕的五官突然变得扭曲起来。
“果然.....果然是那个孽种在帮着这群恶贼造反!当初、老夫就该掐死他.....!”
“你、你是.....唐莲?!”
仰视着少年英气的脸庞,秦裕突然变了脸色:“老夫要见秦霜!我要见秦霜——!他在哪里?!在哪儿?让他出来见我!见我——”
他扒住唐莲的腿,嘶声嚎叫道。
接着唐莲便在他的目光下,向秦裕走了过去。
秦裕在雨中耷拉着脑袋,他的手脚上不仅有镣铐,还有一些狰狞的伤疤,想必是逃亡时被烧伤的。
听到脚步声,他没有抬头。
唐莲的双眼环视一周,最后定格在一个衣衫被烧毁的中年男人身上。
“那个、那个就是秦裕,是吧?”见他盯着那男人一动不动,贺彰急忙问道。
唐莲冷冷地勾起唇角:“不是。”
“唐小子,秦府趁乱逃出去的,要自刎的都抓回来了,还有秦裕.....要不,你过去认认?”
贺彰走到少年身旁,粗声道。
唐莲看了眼那座雕栏玉砌的院子,黝黑的瞳仁里聚起冷光。
“唔.....”秦霜蹙起眉:“本王喝.....本王喝还不成吗?”
“好,爷就在一旁督促着你。”
“嗷嗷.....”藏在床榻下面的萧二正昏昏欲睡,听见两个主人耳鬓厮磨的声音时,它又调皮的竖起耳朵,挪了挪身体,安眠在这宁静的夜里。
秦霜用手把玩着男人衣襟上的盘扣,柔声道:“我不伤心了。”
“真的?”萧乾挑起眉,轻抚着他的后背。
“嗯。”秦霜像只猫似的蹭了蹭他的胸膛:“因为我不想让萧乾陪我伤心。”
萧乾没有动,由着秦霜偎在自己身上。
“还难受么?有没有喝药?”他低声问。
秦霜在他怀里摇头:“让我多抱你一会儿,就不难受了。”
不远处的唐莲觉出不对,立即嘶吼道。
“俺这就去!来人、快,快把马车赶过来!”
看见秦霜倒下,众人转瞬乱作一团,忙把人接到马车里,送进城内。
他幽深的瞳孔不停地抖动,声线喑哑又慌张。
“可是,只要能让你不再伤心,爷情愿忍下这种快要把我逼疯的妒忌,替你做你想做的事。”
“萧乾.....”秦霜微张薄唇,苍白的脸庞忽然有了一点红晕。
秦霜凤眸闪烁,一颗心惶然无措。
“你、生我的气了么?”他轻咬下唇,问道。
看着他单薄的身子,萧乾整颗心骤然被柔情填满了。
萧乾点头,和他拉开些距离,道:“晚膳兄弟们要摆庆功宴,爷没那个心情,便只喝了几杯。”
凝视着他疲倦的面容,秦霜抓紧被褥:“萧乾.....”
他忽然发现,或许萧乾内心也不好受。
宋祭酒走后,秦霜不知道自己呆坐了多久,直至夜色漆黑,门外才传来脚步声。
秦霜双肩微颤,想躲进被褥里,却不由自主的直起身,向外望去。
萧乾踏进房屋时,看到的恰是他用滟红的眸盯着自己的模样。
宋祭酒闻声,立刻攥住他的手。
“王爷,哥哥他心里是有您的。”他轻声道:“从昨天到今天,他一直在派人找蒙毅家眷的下落,还命兄弟们为他举行国丧,那些投降的黄衣军,也转移到了灾民营,既可好好养伤,又能保护百姓。”
秦霜一愣,回握住他的手:“你说的、都是真的吗?”
秦霜的脸色异常苍白,像被抽去了全部的气力。
“萧乾,我好累....我真的很累.....求求你、”
“秦霜.....!”
“是本王害了他。”他深吸一口气,哑声道:“宋祭酒,本王有些害怕。”
“我明白所有的事,不过是心甘情愿四个字,可本王还是害怕.....”
如果从一开始就是错的,值不值得,又有何意义。
看到他闪躲的眼神,宋祭酒心下了然,便拿把椅子在床边坐下来。
“本王这是怎么了?为何会突然昏倒.....”秦霜仰看着床帐,低声问道。
宋祭酒为他掖好被角:“听戚默庵说,王爷是赶路太过劳累,又淋了雨,所以发烧了。”
“王爷.....!您醒了!”取药回来的宋祭酒听见动静,急忙跑进内室。
“您终于醒了,我这就去叫哥哥。”
“别.....”秦霜连忙拽住他的衣袖。
瞧着他痛哭流涕的样子,唐莲嫌恶的甩开他,厉声道:“见王爷,你也配?”
“事到如今,你还以为王爷会求渡关山留你一条狗命吗?!”
他慢慢俯下身,盯着秦裕的脸:“别忘了,当初,你可是想让他死啊。”
“你们要杀要剐就快动手!否则....待老夫他日东山再起,会让你们不得好死——!”他声嘶力竭的怒吼道。
“东山再起?”唐莲嗤嗤一笑:“恐怕你不会再有这个机会了,老爷。”
听闻他的声音,秦裕的身体一抖,立即抬起头来。
身体像被吞进了汹涌的漩涡,然后有温热的东西正伏在胸口,驱赶着体内的冷意。
秦霜醒来时,一个圆滚滚的黄脑袋正窝在他身上,发出嗷呜的叫声。
“萧二.....”
“啥?那俺们抓了半天,这抓错人了?”贺彰惊讶道。
“他不光是秦裕,还是作恶多端的奸臣,是折磨亲子的畜生,是该下地狱的恶鬼。”唐莲咬紧牙关,恨声道:“没想到,他也有今日.....”
“唐小子.....”看着少年脸上从未有过的阴鸷神色,贺彰咽了口唾沫,觉得有些吓人。
“认认就认认。”
说着,他迈开了坚毅的步伐。
刚走进院落,一股浓烈的灰烬味和腥气便扑面而来,哗哗雨水下,混迹着奴仆们的哀嚎。
寂静的傍晚,随着天边的霞色逐渐黯淡,京都某条深巷的小院里升起了袅袅炊烟。
雨没有停,京都秦府。
一名身穿蓝色锦衣的少年靠在水榭的柱子旁,怀抱长剑了望着丝丝细雨。
“霜儿.....”
“这次战役很顺利,我们该高兴才对。”
“爷不高兴。”萧乾伸手刮他的鼻尖:“某个病患是犟脾气,不肯喝药,爷高兴不起来。”
萧乾被他绵软的身子弄得心猿意马,只道:“那怎么行,你得喝药才是,听话.....”
“不听。”秦霜按住他:“你别动,别走。”
萧乾只好顺着他:“好,我不动。”
这番话就像一只温厚的大手,把他从深海里拖了出来。
所有的委屈、苦涩、痛楚,都在这一刻烟消云散了。
“过来。”他拉过萧乾的衣袖,把男人带到了床上,依赖地环住他的脖颈。
“秦霜,就算你觉得爷小肚鸡肠也好,善妒冲动也罢,不论怎样,下面的话,爷都要说。”
他靠近秦霜,直视着那双嫣红的眸,哑声道:“爷厌烦蒙毅,即便他是不可多得的将相良才,爷也讨厌他,恨不得宰了他....”
“秦霜,我憎恨一切能获得你青睐的人,我不许别人占据你心中的任何位置,因为在你面前,我只是个普通男人,也会吃醋,会发疯,会不安.....”
“爷知道你想问什么,蒙毅的妻女已经有音信了,听说她们躲在城外的城隍庙,和灾民们一起,爷会尽快给她们安排住处.....蒙家的人,不论主子还是奴仆,爷一律不会动他们.....你放心了么?”
萧乾沉声打断他的话,深邃的眼底有一丝温柔。
“不,本王不是.....”不是要问这个。
“爷听祭酒说你醒了,就立刻回来了。”
他快步走到床前,像个晚归后心怀歉意的丈夫。
闻到他身上隐隐的酒气,秦霜轻声道:“你喝酒了?”
“那还能有假?”宋祭酒点头道:“哥哥忙了一天一夜,所以没能在房里等您醒来.....此刻他心里定是想您都想疯了。”
“就算心里不痛快,他也会忍下来.....”
“待他来了,您若是还害怕,心里不好受,便跟他闹,对他哭一哭,总比您憋在心里强.....”
萧乾还未反应过来,秦霜便阖上双眸,倒在了他的怀里。
“霜儿!怎么会烫成这样.....”触碰到他滚烫的肌肤时,萧乾立刻慌了,连忙把人护在怀里。
“师父!王爷.....!贺大哥,快找戚大夫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