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张脸何止是很好啊!
所有人的视线随着男子移动,直到他在李知松面前落座也舍不得收回来。
吴通呆呆看着墨衫男子,怔怔道:“……男……男的……”
吴通一听有戏,追问道:“相、相貌如何?”
“嗯……应该算是很好吧,嗯,很好。”
吴通一听就觉得李知松在捉弄他,说道:“莫要消遣我。”
与田叔相同的话,他的父母也不知说了几回,李家虽谈不上大富大贵,但也衣食无忧,所以父母都不愿让他随军,提早谋个差事。见李知松未表态,只是发愣,田叔还要再说,小二已将饭菜上了一部分,说道:“老板,突然来客了,我这儿给李老弟上菜呢,您先招呼一下?”
田老板一扫门口果然来了几组吃饭的人,用手指在李知松肩膀点了好几下,结果那人还抬起脸嘿嘿一笑,田老板只得无奈的先招呼客人。
“通哥,谢啦。”饭馆里的小二吴通三岁就被父母卖来当长工,比李知松年长五六岁,也是一起长大的情分,虽是长工身份,但田老板不曾薄待于他,最近还张罗着找媒人给他说亲。
明明和普大人一样手握与皇室对话的权利,却没有趾高气昂,反而十分的谦逊,他终于明白上面为什么会派施简过来,若要被监视的话,对方是一个如沐春风的刺客……抗拒性就不会那么大。
普大人那双细长的小眼睛里满是怒意,面上却还带着笑,说出来的话更是和乱刀一样。“天策府的人上门行凶,人证物证俱在,无从抵赖!凌雪阁又是什么意思,也想动手么?本官倒是不知,刚到此地就已经称兄道弟了……”说到这里他突然加重了语气,怒意蕴含其中,从嘴里一个字一个字崩了出来。“还是说凌雪阁与天策府早就沆瀣一气,想着鞭长莫及,就能无法无天了!”
战场军营都是真刀真枪拼杀出来的汉子,相对官场要单纯许多,所以十五岁的小校尉即便潜力无限,远没有成长到能进能退,所以李知松一听普大人含沙射影,火气噌的一下的就冲上脑门,斥道:“普大人,打人的事是我不对,但也没有你这样血口喷人的,你——!”还欲再说时,施简突然伸手拦了他一下,明显的断话动作让他停了下来。
这位凌雪阁弟子名叫施简,是他吃完饭后去接应的人,李知松一向对凌雪阁没什么好感,就好像大家都在认认真真的工作着,但老板天天就是要派人监视你,看你是否忠心勤勉。
或者说帮老板盯人,给老板打小报告的人,一般来说在哪里都不太受欢迎。
明明袁将军一直矜矜业业,也尽量不和普大人纠缠,还是紧急被召走了,众人都感到疑惑的时候,凌雪阁的人刚巧就来了,关键是上头的人明明可以暗中监视,硬是公然派人过来,这明着打脸的行为谁能好看?所以李知松对袁将军有多少尊敬,对施简就有多少敌意,以至于二人初次见面就进行了一场对战。
这位祸害了此地半月的普大人近期便要回去述职,明日便是他的寿辰,未免有贿赂嫌疑,袁将军让李知松去挑匹不错的小马驹送给普家的小儿子。那孩子骄纵跋扈惯了,小马驹略有不当之处当即用马鞭狠抽,李知松心疼无比,没忍住把人打了,现在被拿住后押在大厅等天策府给个说法。
正巧袁将军不在,普大人准备借机小题大做,将李知松严厉处置,也出一出这段时间被天策府压住风头的怒气。没想到真有来解决争端的人,竟然还是凌雪阁的?
一身黑色劲装,白色围脖半遮脸面,不叫人窥视全部,站在那里自有一股冷意,一双眼锐利似鹰,扫得周围对上视线的人都不自觉低下头去。
若非两人变成了两具尸体,情事大概会继续下去,夏暮雪完全是放任不管,任凭摆布的态度。然而人还是死了,仔细看的话尸体脖颈后方有两枚暗器,是唐门特有的暗器暴雨梨花针,可是一丝遗留的气息都没有,无论一击必杀的利落身手还是隐匿气息的高超本领,都太过优秀。
夏暮雪笑语晏晏,继续道:“姑且将你当做唐门的人吧。”
独门暗器不假,投掷手法却有不同,既然愿意套层皮隐藏身份的话,也不必深究,过去种种的暗中帮助,大抵是友非敌。
男人们将他带到了下榻的地方,如野兽般迫不及待的把他按在床上,脱去衣裤,一前一后将人夹在中间,急不可耐的掏出东西就想往里头顶,问道:“还说先替大人验验货,但这种事你果然很擅长吧?”
不等夏暮雪回答,男人的嘴唇里已经说不出一个字。
两具尸体被夏暮雪踢了下去,无论是情欲还是狂暴的虐杀,都能给他带来巨大快感,想要好好品味乐趣的时候,却已经变成尸体了。
“管他闹腾不闹腾呢,只管认真做事,惹恼人家影响自己前程知道了吗?前两天你刚立了功,正是升迁的好时机,关键时候千万要忍耐。”
除了自家父母之外,只有田叔会对他苦口婆心,虽说唠叨了点,但还是心暖。“我知道啦。”
“对了,安姑托我向你打听,你这次解救回来的妇孺,有无依无靠,无父无母的么?”
在夏暮雪准备将机甲还原时,两个穿着不凡的人靠了过来,一个毫不客气的坐在对面,另一个则将他挤到靠里头的位置。
看身手应该是练家子,方才不靠近多半是因为李知松,更关键的是他们一过来,方才还贪看夏暮雪容貌的人,全都扭过头去,一副不想管闲事的姿态。
照这个状况来看,该是那位来视察的普大人的手下吧。
“竹子一多,什么也多呢?吃的,能下火锅的那种。”
“笋啊。”
“那唐门就是多竹多……”
“不好看么?”万花弟子有些泄气的垂下目光,用手指轻轻拨弄机甲,就像它会感到疼痛一般,小心翼翼的触碰里全是温柔,一一抚过那小小的黑色身体,红色的宝石,背部的芒刺,还有那双眼睛。
对面那发自肺腑的真心觉得机甲好看的人,问出来的话既真诚又窒息,李知松不由得深吸一口气,抱手后仰重新把眼前人重新打量了一番,说道:“暮哥,看着你我就觉得老天爷挺公平的,你说你们万花谷多绝啊,往来都是些墨客雅士,风流人物,熏陶出你这么一个无可挑剔的人来,楞是没有一双能发现美的眼睛。”
李知松年纪尚轻,心直口快,其实并无恶意,所以夏暮雪并未着恼,十指交叉轻扣于桌面上,说道:“……小李校尉,你其实不是天策府的,而是唐门弟子吧?”
李知松总觉得今天诸事不顺,太过生气反而没注意到周遭对他投来的责怪的眼神,仿佛在说他吼那么大声做什么,小孩子要好好说话。
“敝人并非一无是处,是有技艺在身的。”男子的笑容里添了几分无奈,蹙起眉头更是叫人心疼无比。
于是众人无比怨念的又把目光投向了李知松,这孩子真是哪里都好,就脾气跟个二愣子似的,一根筋。
“对,对不起,客官您吃点什么?”
男子似是习惯了成为众人的焦点,坦然自若的微笑道:“我就喝杯水吧,劳烦了。”不止是长得好,还十分地温文尔雅,就连对饭馆的小二都礼貌有加。
李知松年纪虽小,却十分仗义,摸出碎银放在桌上,说道:“万花谷弟子风餐饮露就能饱啊?你没学会新手艺之前,饭钱算我的。”
“田叔,一斤牛肉,两个小菜,三碗白饭,饿死了饿死了!”轻快的语调刚落,蓝衫少年一个箭步跃入了饭馆之内。
田老板将他往平常的座位处引领,接过小二的茶壶亲自招呼少年。“小李啊,今儿来得比平常早很多嘛。”
李知松今日未穿戎装,所以田老板差点没认出来,虽是如此,军旅之人的精气神没得说,便是坐着在人群中也扎眼。
李知松点点头。“对啊。”
漂亮成这样的人……无论男女都会动心吧。
“李校尉,真巧呢。”就连声音也十分的温柔动听,不知是身上还是衣衫的香气传来,等注意到的时候,吴通才发现自己的身体被李知松伸手拦住,因为他太过往前倾,鬼使神差的就这么做了。
“我没有啊,人来了。”随着李知松的手指,吴通看到了本尊。
来人身形修长,莫约二十多岁,眉眼如画,肤白胜雪,看到李知松时绽出一笑,宛若百花盛开,看呆了所有人。
都说小美人恬静,大美人明艳,他虽有叫人移不开眼的容貌,却没有逼人的凌冽感,得益于眼尾略弯,眉梢温和,就像暖化冰山的春日,当真是为他死了也愿意……莫说这样的小地方了,便是跑惯了生意见多识广的商人们,何曾见过如此芝兰玉树,钟灵毓秀之人。
李知松端起碗就开始一阵狼吞虎咽,见吴通还不走,忙把嘴里的饭菜咽下,挑眉道:“通哥,你不是吧?你这样趁火打劫,和安姑一样的心思知道不?”
吴通连连摆手,说道:“哪有,落了安姑的手便是往青楼送了。田叔张罗的人家都往高了看,哪里看得上我,我就想最好是与我一样知道苦处的人,安安生生过日子的。”
李知松认真的想了一会儿,喃喃道:“无父无母,无依无靠……这次还真有。”
“她能不能别想了啊,只要剿了匪次次都来问,都说一万遍了,有家的送回家,没家的学门手艺妥善安置,不会转卖人口的!我们天策府从来都是保土安民,虽说是离长安远了点,依旧军纪严明,只要袁将军在,就甭想乱来!”前面还和焉了的庄稼似的,一说起这个,李知松顿时脊背也挺直了,声音也大了,浑身充满了浩然正气。
李知松对袁将军的憧憬非同一般,混世小魔王以从军为目标,认真念书学武,被天策府招收入伍,跟在袁将军身边后,无论做事还是做人,他对袁将军的钦佩有增无减。
“知道你把袁将军当榜样,但天策府调令一下,将军就得走对不对?咱们这里是小地方,他们总有一天会离开驻地,倒不如你趁着这次有功,谋个当地的武官职位,你才十五岁,别到处乱跑,让你的父母和田叔天天担心。”
“排善。”施简说了一个名字,因为姓氏奇特而让人印象深刻,普大人听到的瞬间脸白如纸,几乎从椅子上弹起来,身旁的侍卫眼疾手的快将他扶稳,才不至于又跌坐回去。
施简将他的失态看在眼里,露出的眼睛里没有半点波澜,淡淡道:“他死了。不止是他,还有武庆隆和王坚。”
“……不,不在我们手上!一切都是传说,我们也是听信了传言,更何况我们根本没有找到啊!凌雪阁若能揪出当年的事,一定也知道我们其实没有拿到,更何况整件事都是排善的错,是他提议的!”
结果完败,施简非但没有趾高气昂,还把这场切磋打成了指导战,在过招的时候让李知松发现了自己枪法的诸多破绽,大有进益。
当然是很不解了,问及为什么要指导一个二话不说就用枪说话的人时,施简说他习惯了,之前在阁中经常带后辈习武做任务,也猜到了这位天策府小将生气的原因,便更不会计较了,一番话把给李知松给整愧了。
凌雪阁本身就是那种神秘莫测的组织,做刺客的一般都会有生人勿进的感觉,但施简和李知松想象中的略有不同,一路上两人相谈不多,但只要你和他搭话,都不会有令人尴尬的沉默。
凌雪阁一般都在暗中行动,因为属于皇室直属,是上面的“眼睛”,便是没有任何职位,文武大臣们通常都会礼让三分,更何况此人有视察的职责。
凌虚阁特制的武器——链刃,拥有多重变换,远攻近战皆是不凡,不知多少人的脑袋是被这玩意儿给削了下来,所以链刃的声音才一响,就吓得两个贴身侍卫急忙松了手,重获自由的李知松活动着发麻的胳膊,恶狠狠瞪着普大人,从他眼皮下把他们缴去了的长枪拿回来背好。
“简哥,不好意思了。”
这位普大人啊,投靠对了势力,贪财好色,走到哪里都要带着妻妾儿女,可谓声势浩大,哪怕是短暂落脚的庭院,也非得是这里最好的府邸不可,城里最富庶的王员外想搭上普大人的势力,开拓生意,于是举家搬迁而出,将宅子直接进献。
天策府袁将军坚决不允,奈何王员外心甘情愿,若是送不成还要以死明志。
王员外这宅子真心不错,普大人初来乍到,除了家里人之外,算上护卫仆从,依旧是人少房间多,夏暮雪游魂一般在府邸里穿梭,万花谷弟子特有的花间游心法,再加上假山奇石等隐蔽物,游走其间,愣是避开了巡视的护卫。
接着他一个仰身倒在了床上,轻笑道:“呵,生气了?”
不知是自言自语,还是在问其他人。
然而并未有人回答。
“方才听闻夏公子手头拮据,我们大人……最喜欢资助公子这样的人物了。”
夏暮雪将机甲收好,被封堵住也未展露抗拒之意,反而托腮看着二人,期间黑色长发因为他的动作而松松的搭在白皙的手上,仅是如此两人都不由自主的咽了下口水。
“好啊。”只要他讲话,就像入了魔一般,会盯着他的唇看,想象着吸吮起来一定无比甜美,沁人心肺的幽香轻微加剧,是夏暮雪略略靠近的缘故,细长的眼睛微微眯起,似乎在笑,露出了先前在李知松面前完全不同的神情,与刻意压低了几分的声音搭配在一起,无比魅惑。“我自然不会让两位……白效力。”
“多笋呗。”
夏暮雪表情微松,眼中满是光华,美得不可方物,笑道:“你可不是唐门的了么?”
李知松隔了好一会儿才反应了过来,听着周边大人们的笑声,倍感丢面,气道:“你们万花谷的,瞧着斯斯文文的,为人坏得很!”李知松将自己的长枪重新背好后气呼呼的走了。
没头没脑的问题让李知松懵了,当即反问道:“啊?你不是见过我骑马穿铠甲的吗?”
“唐门位于巴蜀,有传闻中黄帝的坐骑,黑白相间的吞金食铁兽,然而传说只是传说,那动物爱吃竹子,那唐门里自然什么就多了?”
“竹子和熊猫啊。”
“那不算吧!你们万花谷弟子,要么行医救人,要么行侠仗义,拂花点穴手声名远扬,我可是听袁将军说过的!你若是武艺高强也不至于被山匪绑走,要是懂得医术哪里还能食不果腹,一天就琢磨些奇怪的东西!”
“你们天策府的人真的很严格呢。”男子从随身袖袋中掏出只有半个手掌大小的玩意儿来,颜色瞧着像是青铜,但上头闪着细碎光泽又不太像,男子将此物放在桌上,拨开前扣,那东西不断翻转,咔擦咔擦的声音让所有人的好奇心都提上了嗓子眼,精美繁复的机关渐渐演变成站立着小机甲,虽然技艺叫人叹为观止,但成品真的不敢恭维……一张三角脸上挂着狞笑,嘴角咧得能将脸都撕裂一般,身子瘦小黝黑,中间嵌了一颗红宝石,背上全是芒刺,两颗眼睛像活的一般,当你看他时会有一种被蛇盯上的不适,那对眼珠是真的会转动!说不出的诡异难受!
“先不提完全看不下去的外表了,原材料就贵得要死,光是做眼睛的这对宝石就价值不菲吧?做那么多根本卖不掉的东西,意义在哪里啊!”这次没人觉得李知松是木头了,也算明白为什么万花谷男子顶着那样的绝色容姿也卖不出去了,再色胆包天的人谁会重金买这东西回家放着啊!
谁能想到这样的大美人竟是个江湖人士,万花谷的名声便是小地方也多有听闻,毕竟杏林门下弟子行医救人,广结善缘。
“救命之恩本就无以为报,再让李校尉破费就更不好了。”男子摇了摇头,由于万花弟子的服饰属于浑身上下包裹得异常严实的墨色衣衫,反而将那截露出的脖颈衬得越发白皙,光是颈部优美的曲线就已经让人看得发痴,更别说对着别人笑了,然而那个别人是谁,是天策府十五岁的小李校尉!本地有名的小木头!
果不其然,木头竟然拍桌而起,一副恨铁不成钢的模样,咬牙道:“你肯好好学门手艺就是对我最好的报答!”
“今日本来该我休沐,便想着出门爬山踏青什么的,结果袁将军要离开几天,让我帮忙接个人顺带再去贺个寿。”被打乱计划的李知松很是暴躁,忍不住抓乱了自己高高束起的头发,咕哝道:“一提到接人我就头皮发麻,之前来的那个……就一个普仁已经够受的了,不知道这次又派来个什么牛鬼蛇神,一想到咱们这里又要被这些视察官弄得人仰马翻,鸡飞狗跳的,气得我在校场狠狠的跑了几十圈,生生给我跑饿了。”
又累又饿的李知松很是委屈,下巴磕在饭桌上生闷气,田叔看他如此模样忍不住一笑,“没几桌客人,叔让后厨先给你弄成了吧?”田叔转头与自家小二对视一眼,后者心领神会的就去后厨吩咐帮李知松插队的事了。
李家和田家是邻居,他的外甥与李知松是从小玩大的朋友,自四年前他的妹妹将人接走后,外甥一走分外冷清,许是李知松也发现了这点,到饭馆的次数变得频繁起来,所以田老板对他也颇为疼爱照顾。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