战阁九席怎么会在这?
他想起来侏儒一战之后她曾经说,她很讨厌九席,重伤了九席,但把他放了。问他认不认识九席,说若不认识,再杀也不迟。
……难道是又抓回来了吗?
“路上看见了……对……活着。”一个压低的声音。
“这真是……了,也许我们……更好的……怎么样?”这个声音很沙哑,甚至称得上难听。
尤尔斯蹑手蹑脚地走着,在走廊转弯处停下脚步。他推测他们相距最多没有七十米,因为对话已经几乎可以听清了。
但是鉴于伊娃没有限制他在龙宫里的走动,他当然可以理直气壮地走进去,或者是趁着她没说赶紧去看看。
一进去他就知道这里是哪了,甚至,他有点犹豫要不要接着走。
——这里是地牢。
问题的根源并不是他还有没有能力反抗,而是……他真的,还下得去手吗?
而且。他眼前又浮现那浩瀚的星空,那条孤独的黑龙。
就是说啊……她真的有那么十恶不赦吗?人与龙真的就如此对立?
而事实上,他其实也模模糊糊地明白,自己对她的意义。如果连他都要参与进这场谋杀的话……
不得不说,伊娃的第二个要求属实是杞人忧天了。偌大一个龙宫,连着花园,庭院,各类建筑,加起来一眼望不到边,走起来,他却一个人都没碰见。
动物倒是碰见了一堆。
猫啊,刺猬啊,黑天鹅啊,还有好多他叫不上名的鸟类和小型兽类。眼前像一条蜜獾一般的动物窜过,他有些好奇地跟着跑了几步,回过神来时,已经停在一个有些怪异的建筑前。
是的。在之前,自保、迎合,就是他能做出的最大贡献,因为他没有任何力量和机会反抗。可要是,这机会来了呢?
要去……伤害她吗。
他堪称痛苦地闭上眼,瘫倒在床上。
“……您会帮我们的吧?勇者?”九席的眸中是对待曙光般的乞求。
尤尔斯几乎没有办法直视他的眼睛。半晌,他几乎是有些眩晕地说道:“我……魔力全失。最多只能传递消息。”
九席与千变却感激不尽般点点头。九席笑道:“有了您的帮助,我们的计划才几乎称得上……万无一失了。”
他最后的冷静让他僵硬地说道:“集火……你们让谁来集火,才有信心打败她?普通的魔法师来多少个都没有用的。”
“倾尽所有。”千变毫无感情地说道,“她已经严重威胁到了帝国。你大概不知道上次侏儒之战,她的出现对我们意味着什么。”
“侏儒之战……?”尤尔斯有些脱力地闭上眼睛——他明明已经求过她了,难道她不仅没有遵守诺言,还骗了他?
尤尔斯浑身上下都有些冰凉,他僵硬地靠在身后的墙壁上,喉头滚动两下,脑中一片混沌。
后穴里的填充物这时传来格外清晰的触感,拷问着他的心——他真的还有能力反抗吗?
他的身体已经被完全驯化了,前后都已经习惯了被填满,身子只要被她抚摸就会颤抖不已;习惯了黑暗,对她给予的光明那么珍惜,习惯了束缚,得来的、虚假的自由都如同蜜酒般醉人;习惯了她的陪伴、她的掌控,甚至本能的害怕她生气……
尤尔斯在怒火冲上头顶前冷静下来,也认出来他。
帝国的御用特工,代号好像是……“千变”?因为他本身没有什么攻击力,但是却可以化形成各种动物。这么讲来,他们很可能在刚才就已经打过照面了,甚至,他可能就是那只蜜獾。
九席却神色一变,用他那拉风箱一般的声音怒喝道:“胡说什么……!他是第一个活下来了的勇者,这对我们人类来说是莫大的优势!”
他小声地哼起调子来。他没有学过音乐,会的曲子寥寥无几,但好歹不是个音痴。
他捧起一朵有些开败的白蔷薇,想起她的一条白色鱼尾裙。这白蔷薇盛开时大概会跟她一样美。
他骤然截住自己的思绪,脑子有点热——他这是想什么呢?
然而,他一瞬的震惊打乱了他的呼吸,让他瞬间被监狱外的那人察觉,大步向走廊尽头走来,最后几米甚至使用了加速法术,眼看就要扼住他的脖颈。
鬼使神差地,“不许别人碰你”这几个字出现在他脑海,身体先一步做出发应,预判了那人的前进后极速规避,竟是堪堪躲开,没被碰到一根发丝。
见到是他,那人的眼神带上一丝嘲笑和鄙夷:“这不是,号称帝国最强的勇者吗?看你这一身衣服,苟且偷生地跟龙皇过得还挺安逸滋润?”
“不管……我先放你出来。”那个沉稳的声音说道。
“不,现在不行。”那个嘶哑的声音说的有些艰难,“一出去肯定会被龙皇察觉。”
尤尔斯瞳孔收缩了一瞬。他认出来,这是战阁九席的声音。
地牢,一个稍不留意就会有难办的事情发生、甚至是让她发怒的事情发生的地方。
可就在此时,他竟然听到了隐隐的对话声。是男人说话的声音,而且,听起来不像是狱友之间的“嘘寒问暖”,那声音似乎有些过于沉稳了。
他于是坚定了下去看看的信念。
其他建筑都是美轮美奂的,唯有它,阴沉沉的,格格不入。
他低头,发现附近的魔法晶石格外多。
这是个重要的地方。他心中评价。
她真的,一定一定,要被这样对待吗?
他自嘲地捂住了脸,自己都为自己泛滥的善良而可悲。
是的。想了那么多问题,其实都是借口。
关于侏儒之战,两边给出的描述截然相反。他不知道该去信谁。他们二人看起来很虔诚,可是,伊娃,龙皇,根本没有任何理由撒谎。
她那么高傲一个人,根本不需要委屈自己来讨好他,她有不知道多少种办法可以在爽到的同时让他屈服。
而且,哈哈,杀死她。他都为这种念头感到可笑。这根本不可能。她强到离谱。不仅在于实力,还在于她的一贯的谨慎,还有那种歇斯里地的疯劲——对,这是最恐怖的,她真的无所畏惧,因而狠绝到你根本抵抗不住。
他不记得自己是怎样回到卧室的。
心脏跳动的很剧烈,焦虑与纠结攫住了他。像是一把利斧,那二人的话狠狠地劈碎了这几日美好生活的假象。他又回到了那个不知不觉已经淡忘了的问题上。
——他不能背叛她的种族。
千变与九席对望一眼,沉痛地说道:“很惨烈……因为计划里只是解决与侏儒的冲突,所以那些士兵根本没有精良的配备,很多都死无全尸。”
尤尔斯一时不知道是该嘲笑那欲盖弥彰的“冲突”二字,而是该犹疑于他给出的、与伊娃所说的截然不同的信息的真实性。
接下来的对话在一片混沌中度过,他记不清自己是怎么回答的,又说了什么。
更不必说身上的龙血契。而且,他若背叛,成功便罢,倘若失败……难以想象她将会怎样失去理智,更不知多少人将因此付出代价。
他见过她失控的样子,那根本……无法揣测。
可是,这又叫他如何开口解释呢?
千变好像明白什么一般,脸色骤变,竟如变色龙一般迅速带上了些欣喜与谦卑之色:“说的对……我们从未如今天一般深入过龙族内部,你……您依旧是我们击败龙族的最大希望啊。”
尤尔斯神色微变,九席却不待他做出反应,紧接着看向他,目光中有崇敬与渴望:“尤尔斯勇者,我相信,尽管被龙皇折磨了这么久……您依旧没有被消磨斗志,您依旧代表着人类最崇高的美德与最无匹的勇气……对吗?我们可能有一个计划,诱龙皇出去,在集火的同时,从内部切断龙宫供应与感应,没有援军,成功率就会很大……毕竟您也知道,龙皇从不带护卫,而她将为她的自大付出代价。”
言下之意,他们想让他帮忙,切断龙宫内部的晶石感应。
他复而把目光放回蔷薇。日光为雪白的蔷薇镀了金边,令它仿佛在发光一般。他有些唏嘘地摇摇头,看向手腕上的吸魔石——在他魔力尚在的时候,他从来不知道光线可以这么美地勾勒出万物的形状,也从不屑于捧起这花朵上荡漾的、少的可怜的阳光,毕竟,太阳之下,他自己就是这世间最耀眼的存在。
结果,现如今魔力尽失,与凡人无异,竟反而发现了它的美了。
他苦笑着摇摇头,继续往前走。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