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人想了好一会儿,还是不确定地说:“好像……是个女的。”
江超问:“确定吗?”
女人摇头,说:“只看到一道黑影,感觉个子不高,人很瘦。”
她的头发,让一些刻意压下去的东西,此刻如翻江倒海般涌入喉咙。
可她不是。
女人对遭遇还心有余悸,声音微微颤抖着:“前天夜里两点多,我刚进小区楼门,突然就发现身后跟着个人,吓死我了。”
高驰只低头沉默。
江超见他沉默,也没再问。
两人来到一处老小区,沿着楼梯上了三楼,江超敲了敲门,不一会儿,门开,一个身材高挑、脸色苍白的长发女人站在门后。
高驰猛然回神,眼前人影慢慢消失,变成了男人模样。
不是她。
“那麻烦您先付2000块钱押金。”
“我没带现金,也没带银行卡。”
司机骂道:“没带钱,你他妈包什么车?!”
高驰说:“送我去长水市殡仪馆。”
司机转过身,骂过去:“你他妈神经病吧!”
高驰说:“我包车。”
还要去物业调监控,江超皱眉,说:“刘队要是知道你擅离职守,要处分你的。”
高驰道:“那就处分好了,老子不怕!”
江超见他脸色阴沉,察觉事情有些不对劲,问他:“怎么了?出了什么事吗?”
工作人员不耐烦了,说:“好几天了。这东西你还要不要,不要的话我扔了啊,放这好几天了。”
那边吼道:“我是她老公,没经过我的允许,谁让你们动她的!”
“……”
这意味着她在说分手。
可是为什么分手,高驰想不通。
警察没有假期,国庆长假内,别人休息,高驰忙得像头拉磨的骡子,晕头转向。
陆离……
良久,工作人员听不到回答,以为电话挂了,刚要挂电话,那边传来一句:“她…她人呢?”
工作人员深吸一口气,看向手边的包裹。
“高先生,您还在听吗?”
高驰张了张嘴,却发不出声音,他脑子里只剩下某种机器的嗡嗡嗡嗡的声音。
“高先生?”
一股闷火蹭得一下蹿到了天灵盖,高驰劈头盖脸骂过去:“他妈的,给我滚蛋,我是警察,别让我逮到你,否则,我会让你牢底坐穿!”
那边停了好一会儿,声音依旧机械冰冷:“高先生,这里是长水市殡仪馆。”
殡仪馆?
还没说话,电话那边传来一道机械冰冷的女声:“高先生,这边有一些东西需要亲自交给您。”
依旧不是。
一块巨石猛然坠下,高驰心口一坠,问:“什么东西?你是谁?”
高驰脚下一顿,也听到了铃声,立刻伸手进口袋掏手机。
说不清什么原因,他的手竟然在颤抖,江超还没见过他这副模样,有些好笑地看着他手忙脚乱。
等掏出手机,高驰却看到个陌生号码。
一个人的存在,需要复杂的关系网来证明。
一个人的消失,从另一个人的生活中猛然抽离,只需要很简单的方式。
手机关机。
江超说:“你仔细想想还有别的吗?比如身上穿的衣服什么的。”
女人想了半天,摇头。
刚走出楼道门,高驰的手机突然响了,他没听到,江超碰了碰他,说:“哎,接电话!”
江超问:“看清楚那人长什么样了吗?”
女人摇头,拧着细长的眉毛说:“没,她带着口罩和帽子,灯太黑了,没看清脸。”
江超问:“那看清是男的还是女的了吗?”
江超自报家门,女人将两人请进屋内。
女人头发很长,长到及腰,又黑又亮,直直垂落铺满整个后背。
高驰盯着她的背影,思绪开始恍惚。
忙碌是良药,可以将一切烦心的事情放到一边,可以让突然安静的生活再次热闹起来。
六号,本该他休息的日子,他准时上班,并找刘队申请了加班,理由是想攒个假期,刘队看了他一眼,让他和江超立刻出外勤,去见一起深夜遇袭案的受害者。
路上,江超打趣着说:“攒婚假?”
高驰抬眼看他,笑了笑,说:“不好意思,我只有微信有钱。”
司机点开手机二维码,放到他面前,说:“先转钱,我再走。”
见他半晌不动,一副魂不守舍的样子,司机骂道:“他妈的,到底包不包?不包赶紧滚蛋!”
司机这才发现他不是开玩笑,见他脸色沉郁,司机说:“可以,来回路费3000。”
高驰嗯了一声。
司机说:“那麻烦您先付2000块钱押金。”
高驰快步走到路边,招手拦下一辆出租车,坐了进去。
“去长水市殡仪馆。”
司机从后视镜里看着他,皱眉问:“去哪?!”
工作人员静了一会儿,“啪”的一声,她将话筒按到电话机上,对着电话骂道:“神经病!”
江超被高驰突然的吼声吓了一大跳,问:“老高,怎么了?”
高驰说:“帮…帮我…找…刘队请两天假。”
人死了还能去哪?
她没好气说:“已经火化了。”
那边问:“什么……时间?”
嗡鸣声中,高驰听到了自己的声音,它在问:“你说…谁的遗物?”
那边语气有些不耐烦:“陆离陆小姐的。”
高驰只觉眼前黑了又明,所有的东西都在撕扯,扭成了一道刺眼的光芒,光芒四周没有别的声音,只剩一个机械的声音在叫着。
高驰缩回手看向屏幕上的号码。
是长水的区号,是座机号码。
从头猛然浇下一盆凉水。
机械冰冷的女声说:“是陆小姐的遗物。”
高驰问:“什么陆小姐?”
那边说:“陆离陆小姐。”
座机号码。
不是。
他皱了皱眉,还是接通了。
你不了解我的家庭,我的生活,我也不了解你的,我们只是偶尔相遇,再偶然相爱,不涉及朋友,不涉及家庭。
成年人的分手不需要正式通知,只需要沉默,从彼此的生活中完全消失,只需要手机关机。
五天内,高驰打过陆离的手机无数次,次次关机,他又给她发微信,她没删除,可她一言不发。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