凤泠摆摆手让那士卒退下,上前几步,微微俯身擒住他的下颚,居高临下地盯着他,“沈教主怎么摇身一变又成二皇子了?”
那人侧脸吐了口血沫子,仰头凑上前低声道:“小阿泠莫不是忘了,沈暮早就被你亲手杀了。如今世上再无沈暮,只有祁晋。”
齐晋,祁晋。
过了约莫两三个时辰,前线来报,说此战大捷,一举擒获了二皇子齐晋,燕北将军也死在了宋将军刀下。
天见晓时,我军带着俘虏在平州城与众人会合。
凤泠站在城门口,看着人群中央被一根锁链系在战马后的那人。
“刺史大人,如今才想起我,是不是太晚了些?”她抬腿踩着他的脸,狠狠压入雪地中。
阿影伸手将她扶住,生怕她一脚踩滑,“殿下,这等小事交给属下即可,切莫脏了殿下的脚。”
“也罢,替我好好教训他。”说罢,便厌恶地收回了脚,来来回回在雪地里蹭了好几下。
祁晋拨开她额前的碎发,柔声道:“因为有恶人要将你我分开。你若不信,待会儿便瞧瞧,胸口上是不是有道疤。”
就在这时,殿外换班的宫人倏然惊呼一声,“人怎么晕倒了?你们快进去看看陛下!”
对上少女迷茫的眼神,祁晋在她额前轻轻落下一个吻,故作悲恸:“阿泠,保护好自己。后日子时,我在缥缈殿等你,记住,只许一个人来。”
看到城中火光,城外埋伏的一千人事先聚集到了城门口,攻其不备,一盏茶的时间便占领了东西两个城门。
城墙上,凤泠眺望着远方敌军军营,透过跳动的火苗,似乎看到了正激烈厮杀着的两军。
“殿下,人带到了。”阿影将那位葛刺史五花大绑捆到了凤泠跟前。
不过一盏茶的时间,少女悠然转醒,一双杏眸清澈见底,映出来人一袭玄衣。
凤泠秀眉轻蹙,“你是何人?”
那人将食指放在唇边比了个噤声的手势,抬手抚了抚她的脸颊,低声道:“我是祁晋,你的夫君。”
前朝不可不管,政务不可荒废,平昌君整日闭门不出,宋景别无他法,只得硬着头皮,拿了凤泠事先写下的诏书,堵了朝中众臣的嘴,代理朝政。
这一月里,宋景对外只说是陛下产后身子虚弱,需卧床静养,私下里请了好些名医问诊,依旧毫无起色。
一直到七月初二这天夜里,恰逢前不久江南水患,宋景只在晚膳时来梧华宫匆匆看过一眼凤泠和孩子,便赶回了延和殿彻夜批阅奏章。
再三查验御医院的病录确无不妥后,凤泠顺理成章登上了帝位。
与此同时,举国上下皆悼念敬仰着这位勤政爱民的永安帝,出殡那日,京中哭喊声更是连绵不绝。
凤泠登基后不敢懈怠,几乎日日都住在了延和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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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日后,大雍派来使者谈和,不仅愿意割让平州,甚至愿意让祁晋做质子以换取停战之约。
凤泠急着回宫,留了二位将军签署协议,同宋景快马加鞭赶了回去。
说罢,凤泠站起身,冷冷交代道:“暂且压入大牢严加看管。”
没猜错的话,大雍应该很快就会派人来与他们和谈了。
她转身欲要走,却不小心踩了块积雪下的滑石,身子一歪险些摔倒,宋景手疾眼快赶忙上前将她扶住。
街上闲逛了一阵,二人听到阿影的暗号,便赶回了小院。
阿影一早候着,恭恭敬敬地递上了几叠文书,道:“已按殿下吩咐派人截了粮草,是否今夜传书宋将军李将军趁机偷袭?”
凤泠仔细翻看着,除却粮草数目,还有敌军军营中送出来的军情书,大意是说军中粮草短缺,望平州州牧支援些许。
当真有趣。
只怕沈暮重生后,也同她一样,有了这样言不由衷的双身份吧。
“既如此,当初一命抵一命,你我早已两不相欠了。”
彼时他身带镣铐,披头散发,一身铠甲早已褴褛,脚上的靴子破了大半,身后的每个脚印都沁着血渍。
分明狼狈不堪,却在看到她的一瞬挑眉轻笑:“好久不见啊,小阿泠。”
“大胆!殿下的名讳岂是尔等贱人能叫的?”身旁一个小士卒上前将他踹跪在地,又甩了他一个结结实实的耳掴子,扇得他嘴角渗血。
恰巧传来宫中密令,凤泠打开一瞧,纸条上仅有短短一行:凰病危,速回。
她眉头轻蹙,将那纸条扔进灯笼里烧了个粉碎。
寒风中掺杂着些许灰烬,是雪是灰难以辨认,只灰茫茫一片。
寒冷彻骨的雪夜里,葛刺史只着单衣,在寒风中瑟瑟发抖,拼命磕头求饶:“大、大人饶命,小人必然誓死效忠大人,若、若有虚言,天、天打五雷轰!”
凤泠垂眸居高临下地看着他,眼底满是厌恶,“拉出去一寸寸剜了他的肉喂狗。”
闻声,那人颤巍巍地抬头看她,一脸惊恐,“是、是你!贺家媳妇!”
说罢,自窗前翻身离去。
他前脚刚走,后脚宫人们便急急慌慌地冲了进来,见她醒了,下意识惊喊道:“陛下醒了!快、快传御医!”
夫君?
脑海中隐约闪过些许零星的画面,可愈是去想,便愈是空白。
她不由捂住了头,心底依然怀疑道:“你若是我夫君,为何这般鬼鬼祟祟?”
夜里,奶娘抱着孩子在偏殿歇息,偌大的寝殿里只留了两个宫人,一个守在榻边,一个守在殿门外。
倏地,只见一抹黑影闪过,带着屋内烛火轻轻晃动,榻边小宫人警惕地站起身,刚走到窗边,便被人从身后一掌打晕。
那人悄悄移步至榻边,从怀里掏出一粒小药丸塞进凤泠嘴里,催以内力让她吃下。
偶尔遇上些许难缠的问题,便会召来宋景帮她出出主意,虽说后宫不得干政,可眼下肚子愈发大了,有些事她实在是力不从心。
终于,新帝登基四月后,难产一天一夜,诞下了一位女婴。
只是,凤泠却自此昏迷了整整一月不曾醒来。
谁知前脚刚踏进寝宫,下一刻便听到宫人们跪在床前大哭起来,自幼伴在永安帝身旁的高公公悲怆地宣道:“陛下驾崩——”
凤泠眼前一黑,险些晕了过去。
永安帝身患顽疾人尽皆知,朝中亲近的大臣都知晓她近年身子一日不如一日,又听闻召她回宫后,依然批阅奏章至深夜,一直到昨日全然起不了身,咳得浑身是血。
祁晋看着她下意识扶住小腹的动作,微微眯眼,眼底满是阴鸷,“你有孕了?”
“与你何干。”宋景瞪他一眼,小心翼翼地搂着人离去。
“呵。”祁晋冷笑一声,看着二人紧紧相依的背影,渐渐攥紧了双拳。
“传令下去,今夜按计划行事。”她抬眸看着院中飘零的雪沫,眉梢染着几分凄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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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夜,一把大火烧光了州牧府,绯红火舌肆意吞没着黑夜,照亮大半个平州城。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