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觉得这并不正常,
但没关系,这只不过是再次重头开始而已,我有充足的耐心,我可以陪着他一辈子。
痛苦总是漫长而煎熬的,快乐也总是转瞬即逝,但我相信,苏念最后一定会快乐多于痛苦,他会好起来的。
他像是把一切情绪发泄出去了,呆立着不动了,他的周围没有一处完好,只有放着猫尸体的地方,仍是干净的,他看着猫,告诉我让我松开手,他没事了。
我怎敢放手?而他却转过来安慰受惊的我,告诉我没事了,都过去了。
“阿廖沙啊,我现在真的感觉不到难过了。”
“震惊!知名企业家苏御竟然就是苏念的叔叔,但苏御表示不想接受任何关于苏念的采访……”
“着名导演决定通过改编自真实事件,拍摄一部发生于20年代的一段跨国爱情故事……”
“爱情,无关性别……”
“大家好,现在是2051年x月x日,这里是,有人于俄罗斯某城市发现一具冻僵的尸体,由于位置偏僻,此人死去很久才被发现遗体,本以为是一场倒霉的的醉酒后冻死郊外的事故,但发现尸体的发现者竟意外发现死者的遗书,从中我们竟然揭开了一段浪漫的爱情悲剧,现在让我们来采访下发现尸体的当事人……”
“在同性恋还未合法的年代,发生过这么一段爱情悲剧……经过调查,我们得知了阿列克谢·别列科夫的父母早就去世的消息,但好在我社记者联系到了他还健在的兄姐,我们这就去采访下他们对发生此事后的看法……”
“阿列克谢的兄姐对于方面的事避而不谈,但对于弟弟的死,他们表达了发自内心的惋惜……”
苏念啊,我好想你,我现在,就要去见你了。
2050年的一个冬日,一个满头白发的中年男人坐上从中国a市直达俄罗斯某城市的飞机。
一到俄罗斯,不出意外,外面又开始下着大雪,他拄着拐杖,在机场外买了瓶酒,一边喝着,一边漫无目的的走着。
爱,让我有了不灭的灵魂,哪怕我死于今日,和我的爱人一起消散在这世间,我爱过他,现在也仍然爱着他,并将在爱着他的时候死去,我已经没有遗憾了。
我判处自己流浪一生,几十年间的内疚与自责让我早早就一头白发,我实在是太思念他了,这场无期徒刑该画上句号了。
唯一的请求就是,请不要因为可怜我,而把我关在棺材里,我还是难以适应狭小黑暗的空间,所以,请看我上衣的口袋,我有放进一些钱,大概足够将我送去火化,和我爱人的骨灰一起撒在冬日林区的雪地里吧。
我开始抽起了他喜欢的那个牌子的烟,并且再次拿起酒瓶,喝到微醺,烟味环着我,就像苏念拥着我一样。
我又开始拿起纸笔为他写诗了。
二十几年听起来很久,但我没太大感觉,活的有些浑浑噩噩的,大部分时间跛着条腿到处走,写写诗,毕竟我中文早就有了长足的进步,古诗词也能欣赏得来了,寄出去偶尔还能收到些稿费,可惜苏念看不到我的进步了,要不然他不知道会把我夸成什么样子呢。
他笑了出来,但我却难受极了。
他先是笑得像哭一样,笑着笑着嗓子通了,便放肆的大笑出声,他笑到岔气,捂着肚子,我劝他不要再笑了,真的,这是我第一次不觉得他的笑好看。
他慢慢笑够了,喘着气,一点点平复呼吸,然后神经质的、小声自言自语着,不笑了、不笑了、不应该笑啊……
我想这大概称得上“旅行”,但我却大部分时候在乎的不是风景,甚至我更像个毫无浪漫细胞的木头,只是单纯的要走过这个地方。
我就这样在形形色色的人、形形色色的物中,感受到了苏念仍存在的痕迹。
在小巷中快乐奔跑的孩童、街角看书的学生、公园被牵不住的大狗遛着的女主人、夜晚路边摊里喝着啤酒放肆大笑的中年男子、白发苍苍也依旧幽默风趣和朋友打趣的老人……
我能想象到当时的场景,苏念他拿着新买的单反摆弄着,用别扭的姿势给自己拍了一张,之后查看拍下的照片,被自己照片里傻笑的样子逗得笑倒在沙发里。
我在照片里找到了过去苏念的痕迹。
我突然升起了一个念头,我想试着在苏念曾经存在的世界中,寻找苏念。
我可能疯了一段时间,苏念的叔叔一直帮我垫付着医药费,我一直想要找到些能支撑我的东西,我想着我现在仍能为苏念做些什么,那时的我,真的找不到什么活着的理由了。
但最后我活到了现在,而拽着我活下去的东西,我想,大概是不甘心吧。
我不甘心苏念只停留在我心底短短几年,我不甘心苏念的痕迹一点点消失下去,我不甘心,我太不甘心了,其他的,我也说不出我不甘心什么,我等身子养的差不多,把钱还给苏念的叔叔,然后我也不知道该要去做什么了。
我能感受到他提及苏念的悲伤,我也知道,很多时候,活着就是自我折磨,苏念内心如此柔软,他一定很痛苦,死了就解脱了,但我呢?我不能成为他重视的家人吗?我从不在他想象的未来里吗?
他还说苏念以前因为抑郁症住过院,可能……也有这方面的原因。
我知道我自私极了,即使他这么说,我仍想把在人世间清醒着痛苦的苏念留在糊涂的我身边,我舍不得他,我爱他,我想要他对着我笑,想要他叫我的昵称,我想要和他做好多好多事情,我想要他幸福啊……
等我好一些的时候,苏念的那个叔叔也不知如何开口,就询问我是否是苏念的朋友。
我又控制不住眼泪了,我也管不了苏念的叔叔会不会因为恐同把我直接在医院打死,我哭得又要过呼吸了,我告诉他苏念是我恋人,我哭着说苏念不要我了,我激动的要去拔掉插在我手上的输液针,说着什么我也不想活了。
走廊的护士听到了也赶紧进来和苏念的叔叔按住我不让我乱动,我真的忍受不了这种要击溃我灵魂的痛苦了,我恨死我的父母把我关起来,我更恨那时候选择回俄罗斯的自己。
是我的错,我没能拉住他!我为何没有早点逃出来?
我恍惚感觉到我又被锁到那个昏暗的地方,耳边都是苏念喊着我阿廖沙的声音。
我迟来的ptsd在苏念家的楼道口内爆发了。
他说是的,还大概和我说了下苏念家近几年发生的情况。
于是我从一个陌生人嘴中,了解到,苏念在短短几年,从母亲开始,到奶奶、爷爷,半年前又失去了父亲……
我试着对上时间,心底发凉的意识到,那些时间大都是和我一起度过的,但他除了那次在校门口和死猫爆发过分那两次,其他时候完全波澜不惊。
“节哀……什么意思?节哀是什么意思?”
我好像理解不了这个词了,是我当初学习中文是漏掉了什么释意吗?他还有什么意思吗?我中文很差的,我听不懂,我不想听懂,什么节哀,他用错了词吧……
“我们做了好多年邻居,苏念他们家人多好啊……太可惜了……”
我赶到苏念的家门口,敲门,没有人回应。
我敲了很久,我越敲越害怕,我敲到手疼得受不了,腿也撑不住了,我无助的坐在苏念家的门前,我不知道该如何再去找到他了,上次我可以在校门口堵到苏念,但这次我来到苏念的家门口,也遇不见我那个魂牵梦绕的人。
无望的等待,放大了我腿部的疼痛,被关在黑暗寒冷的仓库,我那时从未产生过一丝恐惧,因为苏念是我的光,无时无刻的,给我带来希望,但那时,我坐在狭小的楼道口,感觉着翻涌的黑暗裹紧着我让我无法呼吸。
我父亲愤怒的放下猎枪,把无法反抗的、虚弱的我暴揍一顿,强行掰开我的嘴把食物向我的嘴里灌。
我就这样与他们前前后后、抗争了三个月。
我最后是如何知晓时间的呢?原因不过是他们是在拗不过我了,我那时被折腾得不成样子,断掉的腿长错了位,瘦得像个骷髅,我最后一个月又不停自残,他们对我彻底失望了,也就放开了我,并让我滚出去,永远不要回来,这样,我才知道现在是何年何月。
这只蠢猫,他流浪了太久,身子本就不好,总是生病,苏念看不得他难受,每次都不肯放弃去救治,一次又一次,最后还是在一场手术中没挺过去,苏念看着抢救过后、麻药劲过了也醒不过来的丑猫,他擦着那只猫手术后流出的血,一次又一次摆弄着,试图让呼吸都微弱了的猫醒过来,还怕这只猫因为做手术、而把肚皮和屁股毛剃光了会凉到,把自己的外衣盖在猫的身上。
他从白天,守到宠物医院晚上关门,我只能陪着他,我还能怎么做啊,我除了陪着他,谁能教教我怎么做?
他最后用衣服把那只更丑了的猫兜起来,抱回我们一起住的地方,饭也没吃,水也没喝一口,连话都不说,直到那只该死的、愚蠢的、丑得不忍直视的猫,身子变得冰冷僵硬,都没能醒过来。
我不管他怎么说,我还是会和上次一样拼尽全力去重新回到他的身边的,我要陪着他,我要告诉他,他从不需要拼命留住什么东西,只让我去拼命留在他身边就好了,我会去找他的。
我开始绝食。
我冷极了,也饿极了,黑暗的仓库内我不太能清楚的感受时间,我像是孤注一掷的赌徒,将一切乃至生命推上赌桌,只为奔向苏念。
我后悔极了我的手机给苏念的备注是俄文,还明目张胆写的“最可爱的丈夫”,我也后悔教过苏念俄语,真是的,我根本就没打算过带苏念去俄罗斯,他学俄语有什么用?他为什么要听懂那句“离开阿列克谢”?
我不知道他们给苏念打了多少遍电话,说了些什么话,他们告诉我那个人不要我了,我死活不信,我怎么可能信?当初他还和我说过分手,但那是假的不是吗?我们最后还是在一起了!
最后,他们拿着电话,告诉我那个人要和我说几句让我彻底死心,而为了不让我说多余的话。我的嘴被他们按住,连呜咽都发不出来。
我疼得面目狰狞,我知道我骗不了他们,我就倔着劲,告诉他们不可能。
“阿列克谢!你怎么能做出这样肮脏的事!你怎么能爱上一个男人!”
看着我死不悔改的样子,我的父母把我关进了我家闲置的仓库里,没有窗户,光透不进来,俄罗斯那时已经开始变冷了,但我断腿的疼痛比寒冷和黑暗更难忍耐。
苏念把我送到机场,我们甜蜜的吻别,我告诉他要等我回来,他同意了,我以为我们很快又要见面的,但我从未想到,这就是我们的最后一面。
因为,我从未想过我的父母,会对我这么狠。
我刚回到阔别已久的家里,就直接被暴怒的父亲打断了腿。
我现在好像看到了、停驻在我身边的、苏念的身影,他拥抱着疲惫的我,像风一样,我真的能感觉到他的存在,那是他的灵魂吗?如果只是幻影,我枯涸的心底为何泛起了涟漪?
但我无法抓住他,他像风一样绕过我的指尖。
世人怎么可能留住风呢?
于是,我看到了,苏念真的试着去走出来。
我们顺带捡了一只流浪猫,说实话,我并不太喜欢小动物,但想着苏念喜欢,养一只宠物可以转移苏念的注意力,我就只好把那只“丑而不自知”的、只欺负我一个人的流浪猫当成祖宗供着。
我们一起做了太多的事,甚至我们干脆睡在一张床上,和那只只会黏着苏念的丑猫一起,因为我怕他晚上做噩梦,他要是半夜惊醒,我也立刻会察觉,然后去安慰他,顺便把那只吃白食的猫搅醒,让他扯着嗓子对苏念喵喵叫着、像是在骂我,这样苏念很快就会摆脱梦魇、回归现实,而为了不睡得太死,我干脆把酒也戒了。
我们像每个情侣一样,牵着手走在大学校园内,时不时情不自禁亲吻彼此,我以为我们的心彼此贴近,我以为我们可以一起白头。
如今已经快要五十岁的我仍会时不时沉浸在那段的记忆中,即使只有那短短几年,却好像成为了我人生中唯一充斥着色彩的回忆。
苏念、苏念、我的苏念……
“阿廖沙啊,我真的没事了,很抱歉吓到你了,我不会再这样了,一切都过去了。”
“算了,都算了吧,我也放过自己了,我不难过了。”
最后是我把猫的尸体处理掉的,我怕他触景生情,在我担忧他的状况时,苏念却慢慢恢复成我最开始见到他的样子,健康、英俊、黑色的眼睛还是那样剔透,声音能酥麻我的耳根,我也以为,这一切总会过去。
他用着轻飘飘的语气像是和我说话,也像是对着自己说这着:“这只猫这么丑,又这么矫情,不会有人喜欢他的,所以我就来爱他吧,只要我爱他就够了……”
“爱算个屁啊!钱算个屁啊!我什么都留不住!我他妈什么都留不住!我连一只猫都留不住!真他妈笑死了哈哈哈哈哈……笑死了,我活的像个笑话……”
我试图让他冷静下来,但他却像是失控了一样,把目之所及的一切都砸了,我想按住他制止他,但他就像疯了一样,根本拦不住,最后室内一片狼藉,还是他自己平静下来的,我死死搂住他,小声一遍遍安抚他,告诉他我们已经尽力了,没有我们,那只猫都活不过那个冬天。
……
“最近火爆全网的一段爱情故事,想必大家都有所耳闻,小编特意寻到了阿列克谢·别列科夫发表过的诗,结合他的故事,我相信大家会有另一番感悟……”
“经过近几十年的奔走,我们中国终于同性恋合法化!而最近被大家熟知的一场爱情悲剧一直被热议,我们就此采访下着名同性恋合法化的维权人士——胡康成!请问胡先生,您对于苏念和阿列克谢……等等!先生您怎么哭了……”
“我们几经波折,寻找到了a科大中苏念和阿列克谢的好友……”
雪越下越大,他身上的衣服有些单薄,但他却像毫不在乎似的,向人烟稀少处走着、走着。
他像是看到了什么,冷肃的脸笑了一下,他向着漫天大雪,敞开双臂,拥风雪入怀。
他消失在了西伯利亚的冬日的一场大雪中。
因为,他和我一样,都来自于一个满是风雪和松柏的地方。
哎,如果人真的能转生,像中国文化里的那样,我希望我下辈子再次遇见苏念,我想我不要再像这辈子第一次见面那般畏缩。
我希望我要在看到他的第一眼,就告诉他,我爱你。
我现在快五十岁了吧?我好久没关注过自己的年纪了,我其实还想继续留在这里,但很遗憾,我有些老了,已经走不动了,腿太痛了,签证也快到期了,所以我没法继续来看看苏念了。
我要去俄罗斯了,没错,不是“回”,毕竟我的家已经不在那里了……一切就这么结束吧,如果有人在我死后能看到我这又臭又长的遗书,还是希望您看在我分享了我的故事的份上,不要拿掉我的项链,那里有我爱人的骨灰,我希望我死后,能兑现和他的承诺,葬在一起。
您可能会为我难过?不,还请不要这样,因为我把我爱人永远留在了心里,哪怕是孤独、甚至死亡,都不会让我惧怕。
年代久远的城墙砖瓦、山野间鲜有人路过的寺庙、现代化的高楼、巍峨的高山、奔腾的河流、皑皑的雪山、林中的鹿、枝丫上的雀、湖里的鱼……
天上的云是他、落下的雨是他、轻柔的风是他、跨年的烟火是他、夜里芬芳的花是他、千米高原之上终年不化的雪,也是他……
他死后,这世间的万事万物都化为了他。
于是我用了大半辈子,选择走过中国的每个地方。
我当然会面对很多困难,首先是腿的问题,打断重新接上的腿有些后遗症,走路会跛,阴雨天会痛得走不了路。
再就是签证问题,给我折腾得够呛,如果后人能读到我的文字,那还请关注下这个问题,在此先提前谢过各位。
苏念早就被火化,骨灰放在一个小小的盒子里,苏念的叔叔给了我一点,我把他放在一个可以装骨灰的项链里,带在胸口,他还给了一些苏念的遗物,包括一个单反。
我见过这个单反,苏念他喜欢摄影,自己买了台,闲来无事就摆弄着,我翻了翻里面的照片,不出意外,大部分是那只死了很久的丑猫的丑照,有几张我的背影,还有很多的风景。
直到我翻到最开始的一张,是苏念的笑脸,角度有些傻。
明明说过不必在意自己、说过如果活着只有痛苦那就去解脱吧,可到头来还是……
我还没有竭尽全力,如果早一点逃出来、如果不选择回去、如果……
如果死亡真的能带走他无解的痛苦,那就……丢下我吧……
我哭着哭着又吐了,却吐不出来什么,喉管都火辣辣的,苏念的叔叔也很无措,他只好告诉我,苏念死的时候并没有痛苦。
我摇着头,我不想听,我不想苏念死,我们说好了要一起一辈子的,我不听,如果这是噩梦,我为何还未能醒来?
他也像是说不出什么安慰的话了,他只能干巴巴的说,苏念他如果觉得活着是折磨,他死了也好,死了就不难受了……
这只猫就不能像我这个俄罗斯主人学学?坚强点啊丑猫,一个手术都挺不过去,所以我讨厌猫,尤其是那只丑猫,明明那么喜欢苏念,怎么就不能为了苏念挺过去呢?
他不死心的去探那只猫的鼻息,去贴着那只猫的胸口听他的心跳,一遍又一遍拍着他的背,拽他白色的脚丫,最后用沙哑的声音叫着那只猫的名字,没用的,那只猫至今都不知道那是他的名字,蠢死了,蠢透了,他不会再醒过来了。
“苏念,不要喜欢那只猫了,他那么丑,别喜欢他了,我们再养一只、再养很多只,我们尽力了……”
我不知道我最后是怎么被送到医院的,我想我当时是疯了,我好像听到了哭叫,应该是我的声音吧,我不知道,我只是被浓浓的愧疚、害怕、悔恨塞满了,我只敢单纯的恐惧着,因为我不敢在脑中投入任何的念头,我怕我支撑不住。
我应该是过呼吸了,被那个邻居打了急救电话,然后不知怎么,联系上了苏念还健在的亲人,是他的叔叔。
想必医院也看到了我像是被虐待过的样子,我醒来时浑身难受得厉害,吐了好多遍,我觉得我像是马上就要死了,我那时恨不得就这么死了。
苏念一直冷静得像个没有感情的人偶,而我还沉浸在苏念在慢慢变好的幻觉中。
他告诉我,他大概一个多月前,在屋内烧了炭自杀,是最后被他的远方亲属发现的。
我什么都听不进去了,我靠着苏念家冰冷的门板,眼泪怎么也止不住,我想到我被关进那个仓库里的时候,而苏念就这么自杀了。
我听不进去他说的话,一个劲问他苏念去哪了,他是搬走了吗,他说好等我回来的,他人呢?
“不要激动,他……他几个月前……自杀了……”
我的话梗在我的喉咙,我感到大脑好像嗡的一下炸开,疼得厉害,耳朵嗡嗡作响,眼前也一片黑,我嘴巴开开合合,像是明知故问一样,问他,自杀是死掉的意思吗?
我不知道坐了多久,直到正对着我的另一道门打开,对门的邻居被昏暗环境中坐在楼道口的我吓了一跳,我急迫的询问苏念去哪里了,但那个人犹豫着不知道怎么开口。
我那时心一下子凉了,凉得我全身控制不住抖了一下。
声控灯亮起,他看着我异国的面容,保留些警惕,但又看我狼狈的样子不知道想到了什么,对我说了声节哀。
是我心软的姐姐把我送去医院,在那里他们把一条长错位的腿重新打断接回去,另一条只是骨裂,我三个月没怎么动弹也就长好了,我没有过多的把时间耽误在治疗康复上,我立刻动身,支着拐杖拖着一条断腿,没多少力气,眼睛也早就无法适应阳光,只能带着一副墨镜,和我简单的一些行李,就这样心急火燎的赶回中国。
我电话依旧是打不通,我给苏念的一些我认识的朋友打电话询问苏念的近况,但因为大家都毕业了,也没有彼此碰见过,我赶紧用最快速度办完了落地签,就急着去我和苏念租住的那处房子,但敲开门,里面是一个陌生人。
我试图询问上一个租住的人怎么了,新房客告诉我他也不清楚,只是上一个人退租了,我立刻又去苏念的老家,断腿和害怕阳光的眼睛让我行动不便,而我内心总是有一种让我骨髓冰冷的恐惧,我已经想到了最坏的可能,但我憋着一股劲,我告诉自己,苏念没了我也能活,他是独立的人,他没了我也仍然会按照他规划的人生活着。
我父亲甚至愤怒的拿起猎枪怼上我的脑袋,告诉我他要毙了我这个肮脏的同性恋、逼迫我吃下食物。
我面对上膛的猎枪一丝的退缩也没有,因为我心底有了不可撼动的东西,他告诉我的父亲,要么杀了我,要么放我走。
苏念还在外面,无论如何,我都要出去。
他生涩的俄语通过电话传到我的耳边。
“阿廖沙,我本来打算在你回国时分手的,现在你也无法回来,那就忘记我吧,我厌倦了,太累了。”
之后电话被从那边挂断,我发不出声音,但眼泪就是止不住。
我试图逃出去,但总是被发现,后来他们干脆拿出链子把我拴在里面。
这一切都不能打倒我,我要出去,我要回到中国,我要回到苏念身边,我答应过他的,要陪他一辈子。
我父母每日都来责骂我,我充耳不闻,我的兄姐也过来劝我,我仍不理他们,他们没办法,竟然顺着我的手机找到了苏念的电话。
我的母亲在旁边看着,样子是如此的痛心疾首,她告诉我,她和我的父亲前段时间去了中国看望我。
她说她和我的父亲,亲眼看到我和一个男人亲吻。
于是他们瞒着我,想方设法把我骗回来,就是为了让我和那个男人断绝关系。
是的,就像世间的风一样,苏念最后离开了我,完全不留任何余地的、如此狠心的、如此……如此……
但我不恨他,我怎么能去恨他?二十多年过去了,我还在爱着他啊!
我只是恨当时的自己太傻,大学毕业之后,我仍想为了苏念要留在中国,我几次三番的拒绝了父母让我回国的要求,最后被磨得不耐烦,决定趁着签证到期,回去和他们正面交谈一番,表明自己的立场。
苏念的情况也像是好转了,当我看着很久不怎么笑的苏念,抱着那只丑猫,用熟悉的、怕对方听不懂而放慢的调子、准确的咬字,像是慢一些猫就能听懂似的,对一只猫说话,还会笑出声。
我错误的认为,命运能放过苏念。
一切都在好转吗?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