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也像是被朋友带过来的,兴致不太高,站在角落,低着头看着手机
。
就偏偏那一张侧脸,就让我呆住了。
但好像这个国家表面上也不是那么支持同性恋,可这里的人们、尤其是年轻人,很大部分接受度良好,我身边的人——大都是留学生——也不是没有公开自己身为同性恋的身份,可我不准备表露出我一丝一毫“弯”的特质,好吧,我可能不是那么勇敢顽强。
扯远了,把话题拉回来,我是怎么遇上苏念的呢?
那是个很戏剧化、很俗套的剧情,我每日基本都与那群来自各国的留学生们饮酒厮混,有个英国的朋友在那一天刚好把我拉去什么“英语角”,说去那里试试能不能交朋友。
我开始尽力去争取奖学金,还会瞒着他做些兼职,因为担心苏念因为家里出了问题、而他读书仍需要大量的花销而愧疚得不敢花钱,我总是借口约会而带着他吃好吃的,带他出去玩,给他送礼物,想尽办法去分担他的花销,最后我干脆在学校附近租了个房子,拉着苏念一起住,顺带学起了做中餐,因为苏念瘦了太多,我想把他养胖些。
然后,我和苏念开诚公布地谈了谈——关于死亡。
“如果你实在觉得死亡是痛苦的,那么你可以去选择解脱,但我希望这是你深思熟虑的结果,也是你和我竭尽全力也没法找到能让你有继续活下去的动力的最坏选择。”
他的家早就没了人气,能看出好似没有其他人住了,有些乱,但应该有收拾过,不过我能看出,苏念哪怕收拾了也掩盖不住的、他发泄的痕迹,有了裂痕的茶几、垃圾桶里的玻璃碎片、像是撕碎过又缝补好的玩偶……
我心里发誓,一定要一辈子对苏念好,我要把苏念宠上天,我让他以后再也不会悲伤难过,一辈子都不要再流泪。
他流泪的样子,我心痛得恨不得去死。
我知道他说的失去亲人的就是他自己,所以我告诉他,我会找到他,因为我爱他,我们是彼此的依靠,我们总是要面对亲人的离世的,从祖父祖母,到父母,但我们还有爱人可以彼此陪伴,我会和他一起度过这段悲痛的时间,到最后,我仍会怀念他们,但我也会最终走出来。
“苏念,我可以陪伴你。”
苏念像是找到了救命的稻草,他拉着我,重复的问询着我,他最后会走出来吗?
这次的性爱好似让我感受到了第一次那样的疼痛,不是因为我不配合,而且他动作间夹杂的绝望让他失了分寸。
我抱着他,我抚摸他,我用尽一切力气,告诉他我爱他,我希望他能在我体内舒服些,我主动亲吻他,把他的哽咽藏起来。
这是场极其疯狂的性爱,他带着想撕毁一切的力气,把我折腾得差点下不来床。
我那时嘴太笨了,还不清楚发生了什么,我无法抚平他的悲伤,这种无能为力的感觉,让我很难受。
我的爱人,请你不要哭泣了……
他哭着告诉我,他不想继续念书了,他讨厌这个世界,他咒骂他的人生,而我只能拥抱着他,一遍一遍苍白无力的安慰他。
而这样的我,却生在俄罗斯,这个极度恐同的、甚至之后还颁布了反同法的国家。
我怕我表现出任何“gay”的特质,我怕人们对我喷洒唾液,怕恐同者的拳头,更怕来自于传统严厉的父母的殴打。
所以当留学的机会摆在我眼前,我毫不犹豫背上行囊,选择离开这个没有我容身之地的国家,只身一人,坐着票价便宜的铁皮火车,一路摇摇晃晃,用了差不多一周,才到达了我要去的那个中国的城市。
远处看没看出什么,但当我搂住他的时候,才发现他瘦的惊人。
我还没来得及说什么,他就不容拒绝的推开我,告诉我他是来办理退学的。
我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但也立刻意识到苏念可能经历了什么,把他拉到一边,询问的话还没说出口,苏念就在我面前哭了出来。
我当然不会放弃,我这个时候倔劲上来了,没开学的这大半年,我一直试图联系他,他把我拉黑了,我就去骚扰他的朋友,让他们去帮我转话,我不相信苏念不爱我了,我还没对他说我爱你呢,我才刚刚能把苏念的名字认真叫出来,他怎么可能中途就把我甩了?
我要是和他一起去他家就好了,我不知道他家的确切地址,没法解除封城的时候直接坐高铁跑到他的家门口,我迫切的希望快点开学,我一定能堵到他。
真等到了开学返校的那几天,我像个傻子一样现在校门口,一个人一个人的守着,我敢说,我比我旁边站着的保安还称职。
想必大家应该记得20年代初期发生了什么事,那时,他趁着假期回家看望家人,我不好意思跟着他去他家里留宿,就仍留在宿舍,我们就因此分开了大半年。
大概是中国的春节之后,我记得那一年是在一月末,我突然联系不上苏念了。
我心惊胆颤,我怕他出事了,我每天盯着新闻,唯一能给予我慰藉的是,他的家乡没有出现一例病例。
想必这个样子的我太滑稽了,苏念一直笑,笑的很好看,我们明明在做着违背教义的事,但此刻的他在我眼中,天使都不及他圣洁。
去他的教义,去他的同性恋,我就是喜欢苏念,只要我不回俄罗斯,谁都不能拿我怎样!
这次之后,我下定了这样的决心……
而且在我体内的是苏念,我那时死不承认的、我爱的男人,我敢肯定,我们的交合之中,他让我比任何的女人都快活,这也是很多人沉迷此道的原因之一吧。
他亲吻我、抚摸我、攻占我,像个精明的侵略者,刀枪和炮火让我无力反抗,甜蜜的引诱让我丧失理智,我在内心诘问自己,为什么不同意?为什么不在一起?为什么不像普通的男女一样,结为夫妻一般,生活一辈子呢?
阿列克谢,你究竟在怕什么啊?你为什么要怕啊?你为什么,要作为一名俄罗斯人出生?
我那该死的美国室友,把他的钥匙借给了苏念,说是看不得我这么痛苦,让我们好好“相处”下。
于是,我又被苏念压在自己寝室的床上,再次被强迫了。
我是后悔和苏念可能再也不见了,但我那时只是希望能彼此做回朋友的关系,而不是继续做这种……荒唐的事。
“bro,是和你走的很近的那个漂亮男人甩了你吗?少看漂亮的男人,他们只是想和你练口语!哦!bro,你该不会是因为不会英文,所以才被甩的吧……”
我把手中空掉的啤酒罐子砸向噪音来源,让他闭上嘴,我不希望我在这么痛苦的时候,他让我显得像个搞笑艺人。
我不得不说,我有些后悔,如果在苏念走的时候,我出声说几句话,说不定还有挽留的余地,我一直塑造着我的“直男”形象,原来早就在别人眼里,我和苏念已经在一起了。
那一夜疯狂后,我第二天很晚才醒过来,屋子里很呛,都是烟味,我都怀疑那个时候我是被他抽的烟呛醒的,可我不敢看向他,我把自己藏进被子里,头痛的厉害,嗓子也是,但后面更痛。
苏念给我买了早餐放在桌子上,面对我拒不配合的装死,他也没继续多说什么,告知我他已经向宾馆付过钱了,就这么走了。
我闻着他哪怕开着窗散味道、也依旧浓重的烟味,他钟爱的牌子,时不时就来一根,身上也就总是带着淡淡的烟味,感觉他好像仍在我身边,但我怎么能不清楚,我这种态度,我们不会再有任何可能了。
他直接扶着喝点烂醉的我去了宾馆,开了间房,就这么把我给硬上了。
我期间不是没有清醒过来,我挣扎着、我哭叫、我用母语夹杂着中文请求他不要这么做,但喝醉的我并没有力气,就这么被扒光衣服,按在床上,被苏念一遍又一遍操干着。
“拜托了,我不喜欢男人,不要这么对我!”
苏念并没有对我的行为表现出任何的不满,甚至我怀疑这一切都在他的预料之中,他抓住想要逃跑的我,强硬的把我按回座位。
要知道,我可是身高足足一米九的男性,能把我按住的他,手劲出乎意料的大,不过想想也是,苏念他身量也够高,就比我矮了两厘米,真是用上力气,我可能也拗不过他。
他只字不提刚刚的举动,只是继续给我灌酒,我以为这事就此揭过了,我们彼此都做一回瞎子,明天的我们、以后的我们,仍旧是朋友。
在中文里,他的名字的含义大抵是“怀念”的意思,他人如其名,让我念念不忘了几十年。
他是我的……爱人。
可能我们的关系当时并没有到如此深的地步,但请原谅一个可怜又颓废的中年男人吧,我也只有拿起笔杆子,才能如此肆无忌惮的表达我心中的爱意,他离开我很久了,但我从未有一刻停止去爱他。
苏念他总是夸赞我浅蓝色的眼睛像雪后的天空,但殊不知,他那双黑色的眼睛,才是最好看、最有神的,酒吧内的灯光映在他黑亮的眼瞳中,却怎么也抵不过那纯净的黑,他那双眼睛看着我,让我误认为,黑色是光的颜色。
酒吧内嘈杂的音乐,迷离的灯光,无人关注坐在酒吧一隅的我们,可以说,那时算得上气氛正好。
他掰过我的头,我想着他要干什么呢,结果猝不及防被他对着嘴亲了一口。
那段日子我是很快活的,每一天都有苏念,连曾经留学生圈子的朋友都很少能碰到我,毕竟我当时满脑子只有苏念,只要他对我一笑,我恨不得把天上的星星摘下来给他。
我那时变化得太明显了,
我毫无警戒心的让感情继续发酵,我时时刻刻想粘着苏念,想说任何能想出来的俏皮话逗他,故意在他面前弹舌,让怎么也学不会的苏念露出气愤的表情,手脚也不老实,在哪怕肢体距离如此亲密的中国,可能也有些过火了。
他会经常对我笑、对任何人笑,但只有和我说话语的时候,语速总是慢的,我喜欢他和我说话的样子,慢悠悠叫着我“阿廖沙——阿廖沙——”,好像是和他在一起,时间的流动都慢了下来。
那时,我们互相加了联系方式后,他就离开了。
我一直心神不宁,脑子里总是苏念的影子,如此明显,我一见钟情了,但我当然太倔了,就是不肯承认,环境把我挫成了典型的“恐同”的俄罗斯“直男”,我选择融入大众,选择藏进柜子里。
“你英文不太好吗?那中文听得懂吗?”
我喜欢他说中文的嗓音,他怕我听不懂,说话的调子很慢,字咬得很精准,我曾经头痛至极的音调在他口中,动听得我耳根都酥软了。
“中文我会点,比英语好!”
他笑了一下。
画中的人活了。
天呐,我真是想要谴责任何将微笑说成虚伪的人,他们一定是没遇到过如此好看的人对他们微笑,哦,真是一群可怜虫。
我是阿列克谢·谢尔盖耶维奇·别列科夫。
相信各位通过名字,就能看出我是个俄国男人吧?没错,我出生于西伯利亚那片总是白雪皑皑的土地,像每个典型的俄国人一样,勇敢顽强、坚韧不拔,毕竟,我们的祖先就是这样,才能从这片土地繁衍生息的。
我有个性格强硬顽固的老父亲,还有一个总是喜欢唠叨说教的母亲,像大部分俄罗斯人一样,他们信奉着东正教,而我上面,有个大我很多的哥哥,还有两个姐姐,我是最小的那个孩子。
没有染上任何颜色的、纯黑的发,发尾有些长,在脖颈打着卷,肤色偏白,低垂着眼,睫毛又长又浓密,鼻梁笔直,唇形也很漂亮,高高瘦瘦的站着,有一种与世隔绝的气质。
我不是没见过好看的中国人,但苏念绝对是最特别的那一个,他就像画一样,我想,我在那一刻,仅仅因为一张侧脸,我就心动了。
我那时绝对像个呆瓜,站在原地,傻愣愣的看着那个人,直到他关上手机,抬起头,看到了傻站着的我。
天呐,我可是个俄罗斯人,去和中国人用英语交流?我的英语还不如我的中文呢。
但我还是和几个好哥们去逛一逛,我知道他们是什么心思,想交几个中国的朋友,带他们混几顿地道的中国菜,一群来中国一个月胖十斤的馋嘴佬。
而我,就是在那里遇到的苏念。
等我真正意义上踏在中国的土地上,柔柔的暖风吹得我舒服得眯起眼睛,我不自禁想到,中国的春天应该来的比俄罗斯更早吧?
我也学了些中文,普通的交流还是可以的,就是教我的老师来自于中国的东北,我不可避免的让我的中文口音带上了“东北腔”,和中国人沟通时他们总会因此笑我,我不喜欢笑,可也不太讨厌他们,我知道这种笑并不是饱含恶意。
中国这个国家,确实比起俄罗斯更适合生活,不那么冷,人们也热情,不像我们,对陌生人微笑都会被认为虚伪、没有礼貌。
“我知道你之所以现在没有选择自杀,是因为不想你爱的人难过,但我不想你难过,你可以不爱我,这样就不用在乎我的感受了。”
“死亡就是死亡,我们没有办法去逆转他,他带来的悲痛是持续性的,但是,请给一些活着的人努力的机会吧,我想竭尽全力让你能开心地活着,陪伴你,直到你与这些痛苦和解,如果害怕爱带来伤痛,那就只让我去爱你吧,没有关系。”
“你会好起来的……”
之后我也顾不上去装“直男”,我放下一切我在意的世俗,我时时刻刻对他表达我的爱意,我想法设法逗他开心,我甚至准备了一个本子,上面写满了我想出来的、或者我用网络搜集到的、可以让苏念摆脱难过情绪的办法。
我希望用足够的爱去抚平他的伤痛。
我努力学习中文,希望能更好的和他交流,并且会每天都写一首小诗去表白他,大部分是用我拙劣的中文,实在想不出来了就会用俄文,大声念给他,目的只是为了用我矫揉造作的样子、配上滑稽的口音去逗他笑,即使我的每一句夸赞他的话从不掺杂虚假。
我告诉他,他会的,最后,我们会一起走到时间的尽头,我们会一起变得白发苍苍,直到我们其中一个送走另一个,再之后,我们两个都会死去,我们会葬在一起,我们会一直在一起。
我用了很长时间,告诉他,很多时候我们面对死亡无能为力,但并不意味着我们做错了,永远不要拿痛苦去折磨自己,劝慰他不要因为亲人去世而自责,告诉他我们的人生仍要继续走下去。
最后苏念终于同意继续读书了,这次,我跟着苏念一起去了他的家,去帮忙收拾他的行李。
我组织着语言,我试着告诉他,他还有我。
他问我:“阿廖沙,你要是失去了亲人,你会怎么做?”
我拼尽一切去抓住他唯一递给我的似是求救的发问,我试图将他所说的话代入我自己,我又紧张了,话说的又是那样破碎,我也不想再把我当时说的很长很长的废话全部写下来,只是说下大概意思吧。
“苏念,我们做吧。”
苏念,开心一点吧,如果沉浸于欲望,你是否能暂时忘却你的悲伤呢?
他与其说是亲吻着我,不如说他在像绝望的野兽般撕咬着我的嘴唇,我抚摸上他瘦的见了骨头的背,我能感受到他仍在哽咽、仍在颤抖。
我慌了神,我从未见过苏念哭的样子,他虽然没有哭出声,但身体一直在抖,一股巨大的悲痛笼罩在他身上,我笨拙的安慰,干巴巴一遍又一遍重复着我爱你,一遍遍叫着他苏念。
我问他出了什么事,他只是哽咽着,不说话。
我知道外面的场合不适合苏念发泄情绪,我赶紧拉着苏念去我的宿舍,把我那个讨厌的美国舍友赶出去,锁好门,抱紧苏念安慰他。
我还想到时候先把他的行李扣下,这样他就不得不和我说话了。
但当我大老远看到苏念一个人什么都没带的走进学校,我有些诧异,他的行李哪去了?
我一个箭步窜出去,怕他跑了,直接搂住他,因为这突然的动作,保安差点把我当成什么可疑人员扣下,好在苏念没有激烈反抗。
因为封城了,我没法去找他,我电话一直打不通,足足一个多月,我祈祷着他一定不要有事,我宁可他厌倦了我们的感情,不接电话只是想把我甩了,我时常在梦中惊醒,为失去他的噩梦痛哭着,他为什么不给我打个电话呢?
在我真的毫无办法的时候,他终于联系了我,虽然只是发送了条信息,告诉我他没有事,我赶紧试着给他打电话,他一直挂断,最后发消息要和我分手,让我不要打扰他了。
我那时可悲的松了口气,他不是因为出什么事而失去了联系,现在想来我怎么这么蠢,如此反常的苏念,一定是发生了什么事情,我却只因为苏念还活着感到庆幸。
我们的关系算是缓和了,虽然我从未亲口承认我们在恋爱,但我也不再会对一些亲密的行为大呼小叫,我想等他再爱我一点,多爱我一点,我们彼此爱得像夫妻一般,我再和他说,我爱他,我们在一起一辈子吧。
但因为一些事,我猝不及防的提前对他承认了我内心的感情。
我很后悔,不是后悔和他说我爱他,而且我没能察觉出一切崩溃的起因,他为什么不肯多爱我一点?不肯多依靠我一点?为何我不能成为拉住他的绳索呢?
苏念他又对我笑了,他笑的我浑身发烫,他笑着问我:
“阿廖沙,你爱我吗?”
我下意识点头,但嘴里却一直说着我不爱你。
一切还是从我青春懵懂时说起吧,哪个少年不会在发育的时候有一些性幻想呢?他们谈论美女、谈论胸部、谈论年轻的女教师丰满的臀部曲线,可那时我对此丝毫不感兴趣。
我是特殊的、我是怪胎、我离经叛道,因为我只对男性感兴趣。
我会关注身材强健的体育老师,关注样貌优秀的同性同学,喜欢进球之后脱下上衣、露出肌肉庆祝的球星。
我前面说过了,我在寝室里喝酒,把自己喝醉,所以面对清醒的苏念,我根本没有反抗的力气,又是在宿舍,我更是害怕别人听到什么,这次连出声都不敢。
可能上次他知道把我弄疼了,这次有好好润滑,虽然我觉得依旧很草率,当然,这么顺利也有他直接把我的手绑起来的缘故,我也不敢激烈挣扎,还算老实的配合他了一次。
撇除我矛盾的心理挣扎,我必须得承认,和男人做爱很爽,那是我从未体会过的快活,这从内而外扩散的、持续的快感,让可悲的我沉迷其中。
我们根本没有在一起,我们以后也不会在一起了。
我没去上课,就躲在宿舍内喝闷酒,听着美国室友在我耳边哀声载道,让我更是烦闷。
就在我以为一切都结束了的时候,苏念竟然来到我的宿舍找到了我。
我不是没有怨恨过苏念对我做出这样不可挽回的事,但压过我被同性侵犯的恐惧的是,我可能失去他了。
我也不知道我是怎样浑浑噩噩的吃完有些凉的早餐,把自己收拾好,狼狈的逃回我的宿舍,在我那个讨厌的过度热情的美国室友的注视下,痛哭着,翻出藏起来的酒,又把自己喝的烂醉。
我的美国室友真是极其的烦人,他当然知道我和苏念走的近,他自顾自的理解成我失恋被甩了,一会一句“bro”的叫着我、安慰我,比总是“布谷布谷”叫的布谷鸟还烦人,他根本不知道发生了什么,说些什么失去一棵树,我还有一片森林这样的话。
我记得我那时、应该对他说过这样的话,当然,不可能是完完整整的,因为我的不配合,又哭又叫,我的第一次可以说得上惨烈,可能会有快感吧,但我那时关注点全在痛上,太痛了,太可怕了,放过我吧,我不敢承认我是个同性恋,我不想和同性做爱,我怕我会疯掉,我怕我坠落谷底无法爬上去,请不要掀开我的遮羞布,我不想就这样失控。
哪怕时间过去如此之久,久到我都快忘记他说话的声音,忘记他叫我阿廖沙的样子,连脑海中他对着我笑的模样都被时光蒙上了一层薄纱,我也没有忘记,在混乱中听到他一遍又一遍重复的:
你爱我,阿廖沙。
我尴尬又惶恐,我不知道该怎么做才能抹除刚才的那个吻,我只是不停的给自己灌酒,苏念并没有阻止我,我一杯接一杯,酒液辣得像火一样划过我的喉咙,不出意外的,我醉了。
之后的我醉的神志不清,我以为我会在第二天中午,从我的宿舍里头疼的醒来询问我的室友,他会告诉我,是苏念把喝多的我送了回来,然后理所当然的,把一切忘得一干二净。
但苏念是什么样的人?他从不按常理出牌,某种程度上他比我更顽固,也有着不达目的不罢休的任性,他认定的东西,总是逃不出他的手心。
我大脑一片空白,我意识到我闯祸了,我把人撩拨过头了,巨大的、无来由的恐惧狠狠扼住了我的喉咙,顿时出了一身冷汗。
我惊慌的站起来,离他远远的,不可思议的擦着嘴,问他究竟是什么意思。
阿列克谢,你真是个孬种,这不就是你放纵一切的结果吗?你何来的胆量去质疑苏念呢?你个可悲的、恐同的深柜,多么讽刺。
当然,这不是我的独角戏,细细想来,当时苏念对我也不完全是朋友的相处模式,他总是夸赞我的样貌,喜欢摸我的头发,说我浅金色的头发在阳光下好像发光一样,还喜欢盯着我的眼睛看,他说他喜欢我眼睛的蓝色,摸着我的手夸我皮肤很白,偶尔疯闹动作大了,他还会把手伸到我从衣服中露出的后腰,抚摸着。
而我从未躲避过。
直到一次,我们一起去酒吧,我们点了几杯漂亮的、度数也很高的酒,坐在角落里,边喝边聊,最后喝到微醺。
我卑鄙狡猾的,打着交朋友的幌子,在社交软件上用拙劣的中文和他交流,麻烦他教我中文,时不时约他出去玩。
不得不说,虽然我对苏念第一眼是见色起意,但之后的相处中,他的性格也和我特别合拍。
和他在一起永远不用担心尴尬和无聊,我明明中文不算太好,但和他在一起总是有说不完的话,那时幼稚的我每学会一个新成语,就在苏念面前显摆,不分场合的胡乱遣词造句,他却总会很给我面子夸赞我,他领着我去吃路边摊,我带他喝我从俄罗斯带来的酒,他酒量也很好,第一次一起喝还把我喝倒了,身为个俄罗斯人,我真是太丢我们国家的脸面了。
我曾经的中文可无法与现在相比,一紧张话都是破碎的,带着厚重的俄语口音,却配着东北腔的调子,想必古怪可笑极了,不过我一说话,就能逗苏念笑,我就不讨厌别人笑我的口音了,我恨不得他一直对着我笑,哪怕我做个滑稽的小丑。
他随便和我谈了谈几句很简单的中文,然后又介绍了自己,之后询问我的名字。
我那个时候还不会把他的名字准确读出来,而我的名字也太长了,苏念也记不住,他笑我念他的名字的尾音像个丧气的猫(哈,我那时nian后面总会不自觉加个en,鼻音又重,可不像个掐着嗓子的猫在叫唤?),我只好只叫他的姓,su—su—这样的叫着,我本应该告诉他可以叫我阿列克谢,但也抱着几丝不可明说的想法,他让他叫我的昵称,只有亲近的人才可以叫的——阿廖沙。
我想我们那时彼此对视了有一会儿了,直到时间长的双方都有些尴尬,还是他主动和我搭话的。
他大概是说了很长一串英文,我有一些词没听懂,但他的声音真好听,让我觉得英文单词竟然也会这么好听,我嘴巴好像坏掉了一样,最后干干巴巴的说了句中文:“你好!”
他甚至笑出了声,我也不知道是不好意思,还是因为他笑的太好看,心脏跳的快极了,脸上也热热的,但还是舍不得挪开眼睛。
打住,不会有人对这种又臭又长的介绍感兴趣的,而且我成长中的经历,也没什么好说的,我之所以动笔,只是想……
我想说一说那个人,那个在我心中刻下难以抹去的痕迹的人。
他是一个中国人,他叫苏念,su—nian—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