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 登闻鼓(下)(剧情)第1页_薤露行 - 一曲小说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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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三章 登闻鼓(下)(剧情)(第1页)

仲徽,你究竟在哪儿……你还好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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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六子从昏睡中醒来时,还以为自己已经死了。

他将绢花拾起,又望了望榻上昏迷不醒的男孩,噩梦中的场景再次浮现于眼前,一种最糟的猜测在脑海里打转,挥之不去……

“你若再不用,茶可就凉了。”

水榭内,殷广祺望着空空如也的对面,发痴似的低语。

殷广祺感激地一笑。“多谢您……小王还有一言,今日之事,请您万勿向他人提起,以免日后麻烦。”

柳泉林亦笑道:“王爷尽管放心。老臣今日来,只是例行替王爷请脉,别无他话。”

二人略一对视,彼此会意,便不再多言。好生送走柳太医后,殷广祺亲自烹了两盏茶,慢慢地品着,又从袖中取出一支沾了血污的绢制红梅,十分仔细地擦拭起来,好似在摆弄什么稀世珍宝。

“你真的不是鬼?”

对方笑着摇摇头,又道:“你就是他们说的那个小六子罢。”

“诶,你知道我?”

周遭静了半晌,忽然闻得一声轻笑。“你睁眼瞧瞧,我是人是鬼?”

小六子哪里敢信,只管叫唤着:“我身上虱子多得很!别吃我!”

身旁传来窸窸窣窣的响动,片刻后,一阵麦香钻入鼻翼。他奓着胆子将双眼睁开一条缝,果然见到半个蒸饼。

恍惚中,男孩无助地抬起手臂,竟触到一团光滑柔软的物什,还隐隐透着药香。他抬起头想要瞧个仔细,却不防被人打横抱起,直接放回床榻上,还盖好了棉被。

“放开……让我去……找皇帝……告何千岁……”

瘦小的身躯在被褥之中不安分地扭动着,前额渗出一层冷汗。方才的老妪已端了水回来,在男孩通红的小脸上左擦右擦,另有一名医官打扮的老翁在旁把脉,沉吟片刻后道:“幸好只是风寒,吃两剂药疏散疏散,也就没事了。这里有两粒丸药,服下后,能让他好生睡一觉。”

“……能不能,把你跟你先生的事,从头讲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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没人知道小六子的爹娘是谁,连最好打听的常婶都掰扯不清。这个孩子好像就那么突然出现在永平城里,满大街瞎跑,饿了就偷,冷了就抢,困了就往墙根一蜷,和衣而睡。人们见他右手小指旁多长了个肉瘤,像是六指儿,便干脆唤他小六子。也曾有好心的人家收留过他,无奈这顽童实在劣性难改,养不住。何况这年月,大家的日子都不好过,能匀出半个蒸饼都算难得。一来二去的,小六子还是整日在城里乱晃,做些小偷小摸的勾当,连衙差都懒得管他,偶尔能得人施舍一口饭,就算撞了好运。

“哎呦,这孩子,怎的又开始混唚。”守在一旁的老婆婆见状急道:“烧糊涂的时候胡言乱语也就罢了,这烧刚退,还瞎说!”

小六子正欲反驳,却听得那男子道:“左右这里也没外人,乳母不必如此紧张,且听他讲。你方才说要找皇帝,是为着什么?我能见到皇帝,或许可以帮上你。”

“你真的认识皇帝?!”小六子惊喜地瞪大双眼,见对方真诚地点了点头,便扯着他袖子道:“求你帮帮我罢,不然先生就要被何千岁的人折腾死了!他们都说,全天下只有皇帝比何千岁还厉害,那皇帝一定有法子救我先生,对不对?”

“好好,我不跟你抢。”男子似乎生怕把绢花弄坏,连忙松手,待到小六子平静下来才继续问:“你这花儿,是从哪得来的?”

“我先生给的。”

对方怔了怔,半晌方颤抖着道:“你先生……他姓什么?”

他挣扎着起身,脚还没沾到地,就被一双修长温暖的手挡住了去路。

“别乱动,你这伤得养。”

男子的声音清润如泉,相貌也不凡,按小六子的说法,这人就像先生那样好看。然而此刻,小六子没心思去注意这些,他只是向前挣扎,口中嚷着:“我丢东西了,让我去找……”

小六子尚在迷糊,一位慈祥的老婆婆忽然出现在眼前,手中端着个精巧瓷杯,衣着打扮皆是他连想都未曾想过的光鲜亮丽。

这又是谁?孟婆吗?

他接过瓷杯,小心地尝了尝,那水竟是甜的,不太像传说中的孟婆汤。

“你是皇帝吗?”

男孩刚睁开眼睛,就冒出一句没头没脑的话。床边的老妪吓了一跳,连连摆手。“诶诶,这话可不能乱说。”

“那……你是阎王吗?我死了吗?”

否则,身下怎么会这般柔软?被面怎么会如此光滑?

嘴里苦得厉害,他本能地想去找水,却发现周身酸痛,右臂被两块木板夹得严实,头也有点晕。

“醒啦?喝点水?”

“这是福建岁贡的小龙团,我得了后一直舍不得尝,专门留给你的。”

无人应答,耳畔只有潺潺水声。

他默然良久,待到茶汤已冷透,才举盏饮尽,顺手拭去眼角一滴清泪。

这东西……是从那男孩身上找到的。

因着噩梦惊扰,殷广祺昨夜几乎未合眼。今早入宫时,虽下着雨,他也特意弃了轿辇,撑伞步行,略醒一醒神。行至登闻鼓附近,那个奄奄一息的男孩令殷广祺动了恻隐之心,他避开何进安插的眼线,暗中嘱咐两名值得信任的侍卫扮成京兆府差役,将那孩子偷偷送进王府救治。待殷广祺出宫回府,男孩正被乳母顾夫人藏在房里照顾,他过去瞧了一眼,竟在男孩换下来的衣物中间看到一样熟悉物什。

不会认错的,这细绢梅花,正是当年他亲手簪在仲徽鬓边的那支。

老妪照吩咐做了,男孩果然安静下来,沉沉睡去。医官又交代了几句用药事宜,便退出门外,绕至屋后镜湖边。

说来也怪,往日这湖畔再清净,也总有一两名洒扫的婆子在,今日却连个人影儿都无。医官倒不见怪,只孤身踏上九曲竹桥,步入湖心那间水榭。一名衣冠清贵的俊朗青年含笑相迎,口中道:“柳太医辛苦了。”

水榭内,殷广祺躬身行礼,周围空空荡荡,竟一个服侍的人都没有。柳泉林连忙还礼,口中道:“王爷不必如此,折煞老臣了。臣方才已替那孩子瞧过,亏得他筋骨还算结实,要害之处伤也不算太重,只要按方服药,再将养一段时日,便无碍了。”

“饿了吧,要不要吃点?”

算了,死也要做饱死鬼。小六子抱着这种破罐子破摔的想法,接过蒸饼,狼吞虎咽起来。待到填满了肚子,他才认真打量起对面那个“鬼”,不由得在心底感慨起来。

据说鬼都是青面獠牙的,他长这么好看,应该……不太像是鬼?

月黑风高夜,他揣着刚偷来的几个铜板,钻进一条偏僻窄巷,幼小的身躯灵巧如猿,轻松地翻过一面破旧院墙,在老槐下用手扒着土,很快便挖出个小包袱,内里一堆鸡零狗碎,全是他偷来的东西。待藏好赃物,小六子满意地拍了拍满手的土,在刚刚填平的坑上躺了下来,愉快地吹起口哨。

他也不怕被谁瞧见,只因这房子是远近闻名的凶宅,据说曾烧死过三家人,怨气重得很。永平本地人就算穷到露宿街头也不会买这宅子,甚至连靠近院墙都觉得犯忌讳。小六子钻了这个空儿,夜里便常来光顾,偶尔睡上一觉,也并没见过什么鬼。

然而今夜,小六子刚阖上眼,便听到荒草丛后传来“吱呀”一声。他惊恐地向那边望了望,只见废弃多年的茅屋骤然开启,吐出一道黑影。刹那间,他想起了所有关于这凶宅闹鬼的传闻,吓得屏住呼吸,黑影却越来越近。小六子已经被唬破了胆,干脆蒙住眼睛,不管不顾地大喊道:“别过来啊!别过来……鬼老爷饶了我罢,我我我个子矮,肉又柴又酸,不好吃……”

男子听罢,眉头紧锁,又问:“说得清楚些,你先生究竟怎么了?”

“那天来了一伙陌生官差,进门就把我先生抓走,几天过去也没个消息。后来听在衙门当差的石头哥和大雷哥讲,那群官差都是京城里何千岁的人,他们说我先生本不姓钟,姓孟,还是个探花,又逼着我先生交代什么,先生不肯说,官差就喊打喊杀的。后来吕郎中被叫去治伤,我也跟着,看见先生被他们折腾得半死不活,多少伤药都不够用。先生那么好的一个人,怎么可能是他们口中的钦犯!肯定是那个何千岁在冤枉先生……”

小六子自顾自地说着,竟没注意到对面的男子脸色逐渐苍白,双唇也在微微发抖。

“姓钟。”

小六子见那人眸中神色复杂,便也懒得去猜他意思,只试探着问:“我要去见皇帝。你知道怎么才能找到皇帝吗?”

“你……你找皇帝?”

“你是说这个吗?”

男子从袖中取出那支绢花,小六子见了眼前一亮,劈手就夺。

“还给我!那是我的!”

“喝吧,我在里面兑了点桂花糖,免得你吃过药后口中发苦。”老婆婆说着,伸手探上男孩前额,复笑道:“还行,不烧了。你慢慢喝着啊,我去叫个人来。”

听罢这番话,小六子逐渐想明白,自己是被人救了,遂放心大胆地喝起水来。那瓷杯太小,他一口就全喝光了,意犹未尽地咂咂嘴,目光在屋内逡巡半圈,试图找到水壶,然而最先映入眼帘的,却是摆在桌上的几样眼熟东西。小六子这才反应过来,掀开被褥瞧了瞧,衣裳果然换过了,随身带的几件物什,大概都被摆在那边。这般想着,他又向桌上望去,仔细一点,心下却一惊。

……花儿呢!

“这孩子,怎么净说胡话呢!莫不是发烧了?”

粗糙的手掌覆上前额,果然触到一片热烫。老妪忙出门去找水,男孩却挣扎着起身,不顾未愈的伤口和疼痛的筋骨,极为缓慢地向门口挪去。

得找到皇帝……才能救先生……找到皇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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