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毛把头发染回了黑色,穿起了校服,看上去还真有几分浪子回头的架势。言笑和他不在一个班,却能发现他的变化。
两个人几乎是较着劲地都向老师喜欢的那一类标准看齐,但黄毛做得更好,他比他能说会道,更会讨舒老师关心,要不然舒老师怎么会接受了他的礼物,还笑着拍了拍他的肩?
言笑瞪得眼睛发红,黄毛带着幸福的表情飘飘然离开,他忍不住从藏身的地方钻出来,挡住了舒辞。
现在,显然有人和他一样,也正在做着改头换面的事。
言笑紧紧盯着不远处的两个人,那个面向他的女生脸上柔和的笑容深深刺痛了他,他捏着拳头,极力压下心中喷薄而出的嫉妒和愤怒。
随后又如泄了气的皮球,沉沉地萎靡下来,言笑咬紧了唇,溢了满口的血腥味也浑然不觉。
舒辞后来酒醒,颇觉得自己决定太过草率。言笑又一味哭求,死缠着她,一不留神引起了舒辞哥哥的注意。
资深圈内人的玩法让舒辞都忍不住皱眉,到底还是对言笑心存怜惜,她只好收了他,并宣称自己也是同好,以断绝她哥的觊觎。
好在她哥虽然对不能亲手调教言笑感到遗憾,也没过多关注,反而亲自带妹入圈,将自己会的东西一一传授给舒辞,又带着舒辞观看各种公调。
他的脊背深深地弯着,舒辞低着头还能看到粉嫩的舌头舔吻鞋面,她瞬间就迷了心神。哥哥是圈子里的人,她从未想过或许自己…也可能有这样的癖好…
“什么…都能做?”舒辞维系着平稳的音调,只是眼中闪烁着莫名的情绪,送上门的猎物,她为什么不能笑纳?
“…是,您想做什么都可以。”言笑伏身,将自己的一切都捧在手里,任由她丢弃或接受,他都甘之如饴。
舒辞面色平静,她的手搭在言笑的肩膀,感受到他的颤抖,却仍是坚定地推开他。上一秒的大胆消失殆尽,他软着腿跪在她脚下,流了满脸的泪,不住地求,“舒老师…为什么?我已经长大了,求你了,别推开我…”
“我不喜欢你。”舒辞盯着他,说出的话冷酷无情,不再像两年前那样敷衍地说他小,说他还不懂事。
言笑迷茫地看着她,他单纯地以为舒辞是因为年纪的问题才不接受,好不容易等到成年,没想到舒辞又给出了别的理由。
又一次提到家人,言笑低下头,表情晦涩难懂,“我已经没有家了呀…”
他不欲多说,好不容易能再见到舒辞,他只想抓紧机会和她建立更深的羁绊,“舒老师…我已经长大了,你…还不能喜欢我吗?”
舒辞一愣,心里涌动着复杂的情绪,当年的表白她根本没放在心上,只当少年心性,又加上她几次救他的情谊,才使得他分不清爱情和感激。
舒辞回过神,看了一眼身侧谨小慎微的言笑,“…上车吧。”
他的眼神瞬间亮了起来,乖觉地上了车。舒辞发动汽车,驶入道路后,她问,“你家在哪,我送你回去。”
言笑嗫嚅道,“我…我早都没有家了…”
舒辞后来替他挡了,只和律师还有当地最大的报社谈了两场。言笑承认自己是被黄毛推下楼梯,他的脸色有点怪,满心都是伸张正义的舒辞并未注意到这点。
而黄毛之前的恶行也都被翻出来,民众哗然,判处死刑的呼声越来越高。只是黄毛请的律师团队也很有两把刷子,据理力争关押了一年。
尽管外界仍有不满,但未成年人刑事案件能取得这样的成果已经是社会不小的进步。风声过去后,黄毛的家人动用了各种关系,将人从少年看管所带出,安排了出国。
言笑更加难过,他不由辩解道,“但是…他真的对我做过那些事,难道因为我撒了一次谎,就可以抹去他之前的那些罪行吗?”
“舒老师,拜托你,对我公平一点好不好?别因为我做错了一件事就否决掉我的全部啊…”少年颤巍巍伸出一只手拉她的衣角,面上的哀凄和讨好几乎让舒辞再说不出一点难听的话。
当年言笑昏迷之前说的话让舒辞怀疑另有隐情,在学校里见了血,怕影响不好,校长一力决定压下这件事。
班主任叹了口气,俨然是见多了这种世故冷漠,偏爱个别子女的家长,他见怪不怪,拉着舒辞又返身回到教学楼。
4.
言笑被校园霸凌的事件并没掀起太大的风浪,甚至连通报批评都没有,那群不良少年上交了一份抄满校规的不见丝毫诚意的检查,学校也没有丝毫诚意地象征性停了几天课,之后那些人仍旧横行在校园,迟到早退,不思进取。
舒辞自然不会理,刚刚酒劲上头,她一时迷糊说了不恰当的话,这会回忆起过往,自然对他还是心有嫌隙,不想多说。看着服务生开来了自己的车,她摆摆手,“我先走了…回见…”
言笑却不想放过这难得的机会,他大着胆子拉住了她,“舒…舒老师,我们聊聊吧…”
“没什么好聊的。”舒辞生疏冷淡,一副想快点打发他走的样子。
言笑的目光过于灼热,很快引起了那群人的侧目。在舒辞的视线转过来之前,他反而先拉低帽檐,快速离开了这里。
发现他的几人面面相觑,谁都没放在心上。
又寒暄了一会,众人纷纷离开,舒辞拎着包站到一旁,边醒着酒气,边等待服务生将她的车开过来。
“是啊,阿辞,你真的太棒啦,祝贺你!”
那个刻在灵魂深处的名字吸引了言笑的注意,他不禁放慢脚步,抬头向那个方向看去,只一眼,就怔住了。
原来…不仅仅是熟悉的名字,他朝思暮想的人,就在不远处,众星捧月般站在人群中间。
“谢…谢。”他的声音停顿了一下,带着长久不说话突然开口的沙哑,将信封装好,他对两人点点头,脱下围裙挂好,然后离开了后厨。
“唉,这小子什么都好,就是不爱说话,看着心事重重的样子…”
“别看了,赶紧干活吧。”
“是吗?”言笑强撑着一口气,他竭力睁大眼睛看着舒辞,声音已经细弱蚊蝇,“我…我还能活着啊…这样的话,那…那我就不会…埋怨自己不小心…才掉下…掉下来的了…”
不小心?……舒辞忍不住向人群外被控制起来的黄毛看了一眼,也许事情并不简单,只是她还顾不上细想,救护车已经来了…
6.
黄毛拽住他,“不许你去!”
“我就要去!”两人拉拉扯扯,好像都没注意到言笑已经慢慢接近楼梯边缘,不知谁先晃了下手,言笑一下没站稳,向后仰去。
“嘭!”少年的后脑勺结结实实地磕在楼梯上,沉闷地一声响,随着坡度滚到了下一层。
课间休息的时候,言笑再一次去了舒辞的办公室找她,不料半途被人拦住。
黄毛一只手撑着楼梯扶手,看着他笑得猖狂,“怎么,小可怜虫又要去找舒老师诉苦了吗?”
言笑看他一眼,不欲与他多加纠缠,向旁边迈了一步想要绕过他,却又被挡住,黄毛的神情高高在上,带着鄙夷和反感,“你就只会装乖拌惨,你过得这么可怜还不是因为你懦弱胆小,不敢反抗,这些破事你以为舒老师就会愿意听了吗?”
他张了张嘴,却是什么声音也发不出来。
难道是他还不够可怜吗?
难道是他不配得到世间的光和暖吗?
一夜未眠。
言笑无比想见到舒辞,他忍不住想要将一切和盘托出,他受不了了,他想让舒老师能再救救他。
天刚蒙蒙亮,他迫不及待地去了学校。想要立刻见到舒辞的渴望驱动着他,他远远地在学校附近看到了她,她也看向这边,招了招手。
难言的恶心感漫上心头,言笑又惊又怕,怀着愈演愈烈的悲哀绝望,他推拒着身上称之为“父亲”的男人,想要竭力拯救自己踏入更可怕的深渊。
临时搭建的床很快不堪重负,突然散架,言父压着言笑跌到地上,酒劲上头,竟昏昏沉沉地睡过去了。
言笑惊魂未定,从男人的身下爬出来,大口地喘着气。
言母抱着他弟弟,在保安室里逗着他玩,一点看不出对大儿子的担忧。
他被领过去,班主任交代了一番,妇女的神色淡淡,听到言笑被一群人围殴,而且不止一次的时候,也只简单地应一声,没有过多的表示。
言笑默不作声走到母亲身边,她倒是眼尖,一下就发现他身上簇新的校服,扯着袖子问道,“老师,你们这衣服…还另收费吗?”
父母的关爱是属于弟弟的,他早就不再期待了。好不容易遇到一个舒老师,没想到也不是只对他好的。
为什么呢?言笑觉得自己的要求已经足够低了,可偏偏连这一点东西他也守护不了,他真没用。
深夜的静谧将一些声音无限放大,比如一个成年男人踩着楼梯的吱呀声,比如他含混的骂骂咧咧,顷刻就到了耳边。
言笑站着没动,看了一眼仍在涂鸦的弟弟,视线又落回母亲身上,他难得有点什么想要的东西,他希望母亲能还给他。
母子之间的僵持很快影响到了弟弟。小孩子也是生性敏感,猴精得很,握紧了笔背在身后,还知道仗着年纪小,嘴一瘪就要哭嚎。
言母已经有所松动的神色立刻坚定起来,如炸了毛般,“你干什么吓唬弟弟,一支笔而已,给他玩玩怎么了?”
伸手摸了个空,言笑心头一跳,陡然想起母亲刚刚的话,他起身跑出去挤进小阳台,果然看到了弟弟握着那只他熟悉的笔,在涂鸦。
“要死哦,突然跑出来,吓到小宝了…”言母埋怨地看他一眼,抚了抚小儿子的背。
“那支笔……”言笑干涩的话音被妇女打断,“哦呦,藏得这么紧,哪个姑娘送你的?我说啊,你自己什么样心里也要有点数,不要祸害人家小姑娘嘛…”
“看来是会了……”细弱的声音散在风里,言笑垮着肩膀,缩着脑袋,像是又变成了原先任人欺负的小透明……
言笑沮丧地回了家,言母在逼仄的小阳台陪着小儿子画画,“对了,宝宝真棒,再画一个太阳吧……”
没人关注他,许是在舒老师那里吃了瘪,言笑突然有点玻璃心,看着母亲脸上对弟弟不加掩饰的温柔慈爱,有点难过。
为什么对待他的态度突然就变了?言笑又委屈又难过,他为了舒辞不再认命,想要变得更好,可舒辞似乎并不喜欢的样子?
难道舒老师就喜欢软弱又无助的他吗?言笑不禁露出几分可怜的神色,他遥遥望着黄毛离开的方向,语气很弱,“舒老师,他…他他是个坏人…你…你为什么要拿他的东西?”
舒辞一愣,晃了晃手里的盆栽,“这是一种很珍贵的花,我找了许久,他也是特意帮我寻找,不是白拿的…”
内裤的裆部沾染了丝丝血迹,他这才感觉到小腹丝丝下坠的疼痛,套间里放着一个纸抽盒,言笑抽出几张,熟练地给自己垫上。
正要出去时,言笑突然看到门后掉落了一支彩色的笔。他捡起来看了看,觉得应该是舒辞画画用的,想带出去还给她。
握在手里时,言笑突然有了另外的想法,他被自己惊得心脏砰砰乱跳,为什么不可以自己留下来,做个寄情的念想?
“言笑?”舒辞似乎很意外他的出现,抱紧了怀中的小花盆。
这个动作在言笑看来无疑是十分珍惜的样子,他拦截的气势弱了下来,嗫嚅道,“舒…舒老师……”
“言同学,找我有什么事吗?”舒辞笑着问,可生性敏感的他还是从她眉间看出了一点敷衍。
他忘了自己根本没有资格,舒老师也不是他的所有物。舒老师是大家的,是每个人都喜欢的。
而舒老师也喜欢着每一个人,他并不是特别的,他知道不能拥有舒老师全部的喜欢,但是为什么…还要有那个人呢?
言笑头一次痛恨起自己曾无数次期盼过的一视同仁的待遇,如今真的得到了,却和他所想的完全不同。
随着深入,舒辞反而越发看清了本自己。原本只是个借口,她却逐渐上了心,也成了小有名气的调教师。
而言笑自然成了她苦练技巧最得力的教具,两人也开始不一样的新生活。
后记:
世上再无言笑这个人,舒辞家里却多了只名为“笑笑”的宠物。
两年前,言笑伤好出院后,家庭又陡生变故,父亲和弟弟接连触电而死,母亲精神失常,被舅舅接回了老家,剩他一人靠着低保勉强度日。
或者……还有一个例外?
言笑缩在树后,这片树林少有人来,一直以来他都喜欢在课余时间独自呆在这里,他在心里将它当成自己的秘密花园,当成倾吐心事的树洞。
不过在舒辞来学校后,言笑就很少光顾这里了,他开始尝试着认真听讲,融入到集体中,做一个老师喜欢的好学生。
“我不要…我不要你的喜欢也可以,不管什么身份,我就呆在你身边不可以吗?我只有你了,舒老师…”
“舒老师,你试试好吗?我什么都可以做的…”跪着的少年身体伏得更低,不惜用嘴用亲吻她的鞋尖。
这两年他辗转各种场合,打些零工,跟着听过不少那方面的事情。这是他最后的底牌,如果舒辞还不能动容,那他…就真的毫无办法了。
言笑面上一片通红燥热,既有剖白心事的羞涩,又有自荐枕席的羞耻。
他慢慢靠过去,抱紧了舒辞。这两年他身高渐长,和穿了高跟鞋的舒辞差不多高,他埋在她的耳边,“舒老师,我只有你了,求你,不要推开我…”
声音轻软,尾音颤颤,含着隐秘的勾引,大着胆子舔她的脖颈,又微扬起头舔她的耳垂。
舒辞以为他跟家人吵了架才跑出来,联想起言母极宠爱小儿子的样子,她也没多说,将人送到了酒店。
“舒老师…你要留我一个人在这里吗?”他堵在门口,一脸舍不得的样子。
“我们非亲非故,这样已经足够了,天色晚了,你早点休息,早点回家,别惹得家人担心。”
黄毛临走前见了舒辞一面,两人没聊多久,舒辞在其走后重新查了此事,这才发觉整件事都是言笑一手导演,而她的偏听偏信也是导火索。
舒辞将自己查到的真相交给言笑,言笑虽有些失措,却并不惊慌,可见是他筹谋已久的。在舒辞怔忪间,言笑按耐不住透漏了自己隐秘的心思。
舒辞大惊,连夜离开,言笑遍寻不到,直到今天才又见到她…
舒辞不愿当个哑巴,她怜惜言笑,于是请了最好的律师团队为言笑辩护,起诉黄毛参与一场恶性的校园霸凌事件。
舒辞有父兄撑腰,这事情果然压不住,甚至愈演愈烈,民众隐隐恐慌有暴动的趋势,上头要求严查,给出一个满意的交代。
医院尽心尽力救治,言笑逃过一死,刚一醒来,惨白着脸带着呼吸器就迎接了一波又一波的到访。
言笑被她这冷漠的神情一激,心口骤然疼得紧缩,连眼中也氤氲出潮湿的雾气…
他怯怯地,瘪瘪嘴好像要哭出来,“舒…老师,我已经知道错了…你不能…原谅我吗?”
没说几句话就泫然欲泣,舒辞被他弄得不自在,又想起旧事,心里更不耐烦,气不打一出来,态度也逐渐冷下来,“承你这句原谅的另有其人,不该是我!!”
本应离开的人这会踌躇着又上前来,“舒…舒老师…”
舒辞闻声扭过头,微醺的状态让她看起来慵懒又高贵,眯着眼看了一会,她意味不明地笑笑,“言同学…还叫什么老师啊…”
“舒…舒辞…”他改口,唤了她的全名,短短两个字藏满了他不为人知的心事,却得不到应有的回应。
“哈哈哈,谢谢你们,如果这次卖得好,请你们去玩…”
许久不曾听见她的声音,他又靠过去几步,那人的面容也显露出来,被他看个正着…
舒老师,好久不见了。
……言笑换上自己的衣服,从酒店的后门出来,秋风瑟瑟,他裹紧单薄的衣衫,加快脚步,公交车站在酒店的正门附近,他若不快点,就赶不上最后一班了。
正门灯火通明,自动感应的电子门缓缓打开,几个衣着光鲜的姑娘相携而出。
“阿辞,恭喜你啦,画展大获全胜!!”
两年后。
言笑推着装满了杯盘碟碗的餐车回到后厨,他捶了捶自己的腰,又揉了揉太阳穴,缓解头痛,洗碗工过来接过餐车,“辛苦你啦,言笑。”
他摇摇头,示意自己没什么。领班也走过来,递给他一个信封,“你干得很好,言笑,这是你这个月的薪水。”
“当然…”班主任顺口一说,不过他瞥到舒辞使的眼色,又看看言母那一脸纠结,似乎准备让言笑当众脱衣还回来的样子,立刻就改口道,“这是学校出钱的…”
言母顿时松了口气,连忙抱起腿间不停扯着她往外走的小儿子,对班主任和舒辞歉意地笑笑,转身就走了……
言笑毫不意外,也不觉得伤心,他同舒辞和班主任道了别,一瘸一拐地去追自己的母亲。
黄毛几乎吓傻了,他举着扬起的手,愣愣地看着掉下去的言笑,他平躺在地上,面色痛苦,脑后氤氲出血红的颜色,逐渐蔓延开,以扇形向外扩散……
言笑的失足惊动了附近办公室里的老师,楼梯围得水泄不通,所有人都被那大滩的血迹吓住了,舒辞拨开人群,跑到言笑身边,少年的眼神已经涣散起来,看到她,竟抿出一个笑容,“舒…老师,我要…死了吗?”
舒辞握住他逐渐冰凉的手,温声安慰,“不会,你只是流了太多血才觉得虚弱,睡一觉你就好起来了…”
“……和你无关,舒老师说过,我可以找她的。”言笑的脸色也阴沉下来,他捏紧拳头,克制着打人的冲动,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来。
“你听不出来那是客气的话吗?像你这样天天说些负能量的话舒老师就爱听了吗?”黄毛咄咄逼人,靠近了他,一双眼能喷出火来。
还是不习惯反驳的言笑被怼得说不出话,落了下风,沉默了一下,“让开,我要去找舒老师!”
难道只有他深陷地狱,才能得到她的关怀吗?
言笑慢慢冷静下来,他的眼睛在长长的睫毛下,黑沉沉的,望不到底,深渊一样的暗色里,酝酿了汹涌澎湃的风暴。
……
言笑眼神一亮,以为舒辞刚好也看见了他,刚要过去,却又硬生生刹住了脚步。
原来有人先他一步,从身旁的路口跑出来,和舒辞一样的运动装扮,两人对视而笑,一前一后开始了晨跑。
舒老师……
待他呼吸逐渐平复,整个夜又恢复该有的宁静,言笑被突如其来的一个念头惊得面色发白,战栗不停。
阁楼就在父母卧室上方,隔音又不好,母亲照顾弟弟总是睡不安稳,而他和醉酒的父亲挣扎了许久,动静之大早该惊醒梦中人了,可直到床板塌陷,都不曾有人出声,可见……
他不敢再往下想去,夜色的掩盖下,言笑从未觉得这个“家”是如此陌生,无边的黑暗中,似乎隐藏着什么恶兽,张着血盆大口,只等他自投罗网……
言笑猛一回头,正巧被压在一具充满酒气的身体下。那人的嘴唇不停触碰着他的脸颊,偶尔湿滑的舌头舔过他的嘴唇,企图伸进口腔。
“爸…爸爸,你在干什么?”言笑剧烈地挣扎,语气惊慌。
“呵,赔钱货,老子什么运气生了你这个不阴不阳的贱种,今天就干你一炮,破破霉运!”说着就撕了他的衣服,一双手也不规矩地摸上摸下。
说着她又想起了另一件事,轻描淡写道,“哦对了,小宝大了,该有自己的空间,我替你收拾了收拾,你搬到阁楼去住吧,原来的房间让给弟弟。”
5.
那支笔最后还是成为了弟弟的玩具,言笑坐在新房间里,看着仅有的一扇小窗漏出的些许光亮,愣愣地出神。
……是我的。
那支笔,是我的。
“好了,你都高中了,别弄这些有的没的影响学习,这支笔留给小宝用吧…”没有丝毫心虚,言母缓和了语气,敷衍几句企图掀过此事。
没人喜欢他,舒老师也不喜欢他了…
他回到自己房间,没发现环境变得空旷许多,连床单都换了新的,破旧的棉被被轻薄的鸭绒被取而代之。
言笑躺在床上,习惯性地摸到枕头下,他将从舒辞那里偷来的画笔藏起来,似乎这样就能每晚梦到好事。
顿了顿,又不是很赞同言笑的话,只当他对那些人还有阴影,但联想到黄毛最近的表现,她不由说道,“士别三日当刮目相看。人…总是会变的,我说不出劝你放下一切的话,远离他们就好了。”
原来是有事相托…不是他想的互送礼物…可言笑心里半点也不轻松,他低着头,好半响才问出一句,“那,舒老师也会变吗?”
等不到回答,言笑抬起头,这才发现舒辞已经走得老远。
反正舒老师有那么多画笔,少一支应该没什么的吧…
言笑一只手不自然地插在校服口袋里,刚走出套间就看到舒辞和他的班主任相谈甚欢。
两人见他出来,也没过多停留,直接领着他到校园门口。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