带着酒气的温热吐息洒在男人脸上,张扬美貌与自己仅仅一纸之隔,刘智赫心脏不受控地鼓噪跃动。
──什麽情况,是这几天太入戏,开始产生幻觉了?
被抱着的卞少爷因他始终不说话,心里委屈地很,拉住衣领的手又用了点力,几乎要和男人脸贴着脸:「你……记住了没?」
一抱才察觉他身上骨头有多硌手,压根没法当作芬芳柔软的女性看待,男人不怎麽满意地掂掂过轻的财阀三代:「吃的都去哪了。」
这段时间里中餐都一起吃,他再怎麽不情愿也被迫知道了卞承舟的进食份量。分明吃的不比他差多少,怎麽体格就能瘦削成这副德性。
大少爷没听清他的嘀咕,半睁着眼在臂弯里找好位置,不高兴地盘问他:「我的……生日,你记住了没有?」
密码锁「嘀」地解开,完成艰困任务的刘智赫松了口气,看看正仰头望着自己发呆的大少爷:「你自己进去。」
「走……不动……」四肢都轻飘飘的,彷佛置身云端,卞承舟皱着鼻子:「扶我。」
刘智赫拔腿就想走,可鞋底才刚离开地面,便又犹豫起来。
对,肯定是因为和有着出众美貌的疯子朝夕相处,他才会开始产生「这家伙有时也挺可爱」的心动。不都说当局者迷?只要抽身离开,站在远处冷眼旁观,那就能恢复正常了吧。
於是他硬着头皮,向所长表明了自己没法再到购物中心去当驻警──这是卞承舟为了美化事实而巧立的名目──,所长虽然担心上级刁难,可看着他切实苦恼的表情,也不愿意为难,最终答应了代替他去传话。
刘智赫起初以为财阀少爷在知道後肯定会打电话来咄咄逼人地要他回去,可在派出所里头坐了整天,手机除了先前联谊群组的对话外,就只有刘智凛问他晚上回不回家吃饭,要回的话帮他去超市买盒鸡蛋;以及申恩夏阴恻恻的「下次再骗昰雨你拿什麽都不用钱,我就去和智凛哥告状」。
「──放开我!」
被拽住手腕拉到巷底,才因为找到人而略有喜色的卞承舟蹙起眉,不怎麽真心地甩着手臂:「你干嘛!」
走进超市不到三十秒就非自愿地离了场,将他拖走的刘智赫还一脸凶神恶煞,饶是卞承舟带着兴师问罪的念头前来,现在也不禁有些怕。
可事情发展出乎申恩夏意料,没等他下逐客令,刘智赫一把将罐子搁在柜台,上前拉了大少爷的手腕就朝外走。
申恩夏愣住了。
不是说看见卞承舟就讨厌,还说他恶心?这种不由分说的强势接触又是怎麽回事?
几天前刘智赫忽然恢复了每天来超市打劫饮料的习惯,也不再和他与琴昰雨细数年轻财阀又怎麽使唤挑剔他,一切就像购物中心还不存在那时般平静。猜想约莫是卞承舟总算受不了这家伙的烦人精模式,选择举手投降,申恩夏也没打算细问,冷着脸驱赶好友:「喝完就快回去,我要休息了。」
这附近都是有自炊习惯的家庭客,午间人流本就不多,加上这些日子超市来客数又受到购物中心的影响而减少,他就决定在中午暂停营业个半小时,好和猫星人一起待在休息室吃顿饭,也趁空与琴昰雨耳鬓厮磨一番。
刘智赫「啧」了声,将空罐握在手中,还想挤兑脸上写满「昰雨在等我你快滚吧」的友人几句,超市的自动门便「叮咚」着应声开启。
卞承舟定住了。
不对,不是大海捞针。
不是有个他很久没去,但年轻警察巡逻时肯定会造访的地方嘛──刘智赫好友,长得十分对他胃口的申恩夏开的宇宙超市。
听是听见了,卞少爷却没有要理会他,靠在门框边,眼看着又要睡过去。
「……喂!」刘智赫按在他脸庞上的手只得又动作起来:「不准睡!密码呢?」
睡不了觉的醉鬼费力张眼,火气也上来了:「……我的生日!」
「卞先生,您找智赫?」
所长正在门口和里头的员警讨论值班表,眼尖地在他走到路口时就瞥见了不同寻常居民的身影,摆出歉疚笑容洪亮道:「真不巧,他巡逻去了。」
卞少爷被他说得一震,难得结巴起来:「没那回事,我、我只是出来走走,正好路过这里。」
两人见当事人出现,哪里还敢再说,一起唯喏应下。
「……」走出购物中心,卞少爷在入口处站了会,抬起脚就往派出所方向走。
我不是要去找刘智赫,也不是要问他为什麽不过来当保镳,更没有因为怕被封锁而不敢打电话确认,就只是出门散步,碰巧路过那而已。替自己找出合理化行动的藉口,卞少爷踩着皮鞋的步伐不觉间加速起来。
顾不上其余事物,他将攀在衣物上的纤长手指拉开,把人从怀中拎了出来,好生搁在沙发里,站起身来落荒而逃。
「社长今天也不怎麽高兴的样子。」
几日後的上班时间,值班保镳在门口窃声私语:「那个警察几天都没出现了。」
才睡熟的大少爷茫然张眼:「……」
「你抓着我的衣服,我走不了。」刘智赫下意识避开他水气朦胧的眼,语调生硬,彷佛一台劣质机器人:「放手。」
似乎也没察觉自己竟然捉着他不放,更没意会过来男人双唇一张一合地在说些什麽,卞承舟偏着头,下一秒就将脸埋在他胸口蹭了蹭:「好吵……我要睡觉……你也一起睡……」
脑中顿时闪过「断袖之癖」几个字,刘智赫脑中警铃大作。
完了,这小疯子该不会是对自己心动了?刚刚那些酒疯是不是装醉试探?那他一味纵容,不是要让事情往更糟的方向去了吗?
越想越不对劲,方才自己心跳不已的瞬间也跟着浮现,刘智赫越发慌张。
「……」
刘智赫皱着眉头,半晌後见他没有一点要苏醒的迹象,只得把人扛到肩上。
早知道这疯子酒品不好,就不因为不想让司机大哥难做人而接下送他回家的任务了。扛沙包似的将卞承舟带到门前,警察在看见大门上的密码锁时黑了脸,使劲拍着醉鬼的背企图让人醒来:「卞承舟,你家密码呢?」
「记住了。」强迫自己别浮想联翩,刘智赫平抑了乱无章法的心跳,将脸移开:「十月二十七,没错吧?」
满足的醉鬼松了手,笑盈盈地窝进温暖怀抱:「嗯。」
本就困倦,只是靠着一股执着维持清醒的卞少爷在得到答案後很快就呼呼大睡,刘智赫看了看他,想把人放到客厅那张浮夸的古典造型大沙发上,可新的问题又浮现了──卞承舟在睡过去前紧紧攥住了他的衣襟,任他怎麽扯也扯不开。
……这人还想要他送生日礼物不成?说起来确实再过不久就到日子了,可那和自己又有什麽关系。刘智赫无语地开门,准备沉默着把人扔进客厅就离开。
他的安静被卞承舟视为否认,大少爷不悦地噘起嘴,扯着他的领子,迫使男人垂首看向自己:「要给我、记住……是重要的日子……」
没防备下被这麽一扯,刘智赫的鼻子差点要撞上他的。
现在是秋季,外头虽然不算寒冷,但也绝不适合把人丢在这一晚上。再说门已经开了,要是被有心人闯进去偷窃破坏,甚至洗劫卞承舟这全身都是名贵行头的大少爷,那更是他作为警察不乐见的事。
……就当帮助民众吧。刘智赫蹲下身,想再将人跟刚才一样扛到肩上,大少爷就先展开了手臂:「抱我进去。」他头晕地很,现在只想用最省力的方式回房休息。
怕一不顺他意就要开始耍赖,刘智赫说服自己把他当成温柔可爱的女孩,将人公主抱起来。
刘智赫气笑了:「我哪知道你生日是什麽时候?」他俩又不是能聊这种事的关系。
「嗝……你怎麽能……不知道?」卞承舟气冲冲地瞪着他,朦胧双眼让这怒视少了八分魄力:「十月……十月二十七……」
警察没再废话,起身去按密码。
……看来是自作多情了。卞承舟对自己压根没那意思。说不清是失望还是庆幸,恢复正常生活轨道的刘智赫放下手机,强迫自己专注在日常工作上。
还以为和卞少爷会就此像偶然交会後再度分别的线条一样,就此渐行渐远,谁知道今天又在超市碰上了面。
没去派出所,而是来了超市,是想找申恩夏吧?光是想着胃里便一把无名火起,等他回过神时就已经把人带到了外头。
「这是我要问你的。」袖口下的骨感手腕仍被他紧紧攥住,刘智赫脸色难看至极:「又来找恩夏?你到现在还没放弃?」
那天在惶惑中丢下酒醉的卞承舟逃离别墅,又趁隔天休假抱着脑袋烦恼了一整天,刘智赫最後骇然发现了桩令他毛骨悚然的事实──他对卞承舟有点上心了。
经历了惊诧、自我否认,最後莫可奈何接受的过程,刘智赫最终下了决心──他得避开卞承舟。
警察和财阀三代很快就消失在门外,申恩夏怔在原处一会,被在休息室中里头等待许久,出来查看情况的琴昰雨拉了拉衣角:「恩夏?你怎麽了?」
「……」申恩夏将脑中浮现的诡谲念头消去,摸摸他栗色的柔软发丝,顺手捡起被只管喝不管收拾的刘智赫扔下的空罐:「没事,我们进去吧。」
不可能吧,就算天塌了,这两人也不会看对眼的。
下意识看向入口,刘智赫面上的笑飞速褪尽。
「……」申恩夏看看故作轻松,眼神却明显黏在警察身上的卞承舟,再打量了会神色变幻的刘智赫,张口就想将两人赶到外头自生自灭。
这两人自第一回见面起就水火不容,要是在超市里拳脚相向,弄坏商品可就麻烦了。
「啊,还是不用钱的饮料好喝。」
秋意微凉的天里已经不适合再喝冷藏柜里头的冰凉汽水,刘智赫在超市柜台拉开加热过的易开罐拉环,一口饮尽後抹着嘴,笑嘻嘻地将空罐递给申恩夏:「谢啦。」
申恩夏没有要伸手接过的意思:「自己洗。」
「哎,这样啊。」所长露出心知肚明的神情:「那就不打扰您散心了。」
卞承舟抿紧双唇,向他微微颔首,迈开大步想赶紧逃离这。
不在派出所……刘智赫会在哪?刚才那个所长说是去巡逻了,可就他所知,这里地广人稀,派出所的辖区用走的也要走上半天;都说了只是路过,又不能蹲在派出所外头守着,这样下去岂不是大海捞──
刘智赫最後出现是上周的事了,酒局那晚後就再也没露面,只请派出所所长捎来了一句无法胜任随扈职位的道歉。
而卞承舟自己的记忆既破碎又零乱──他只依稀记得指使了警察开车送自己回家,在车上撒泼耍赖说要花、逼着对方记住生日,最後在半梦半醒间似乎还问了刘智赫要不要一起睡觉,接着男人就在安置好他後逃走了。被抛下的他虽然还想解释一起睡就只是待在同一张沙发上休息,却被困意袭卷而无力出声,最後昏沉沉地在沙发里睡了过去。
我又不是什麽洪水猛兽,逃什麽逃?不是他先要恶心我的吗,换我恶心一句又怎麽了?再说想和他一张床的男人多的是,刘智赫凭什麽这样丢自己面子?越是细想就越气闷,卞承舟忍了几天,还是没能压住脾气,决定要在今天面对面好好对刘智赫冷嘲热讽一顿,再威逼他回社长室当专属杂工。
「不是社长让他不用来的?」另一个年轻点的挠挠头:「还以为社长总算整够他了。」
「要是社长主动让人别来,哪会是那种表情。」挑起话头的那个跟着卞承舟的年份要久一些,摇摇头否定了同伴的看法:「肯定是吵架。」
年轻点的那个还想再说话,社长室的门瞬间大开,卞承舟冷着脸,身上依然是整齐的三件套西装:「我出去一会,你们不用跟来。」
刘智赫的脖颈肉眼可见地红了。
这家伙是在撒娇?说什麽要一起睡啊,这种话──对他说这种话,难道自己的猜想是真的?
但让他觉得更可怕的,是在听见这句话的当下,自己竟然差点就鬼使神差地答应了。
──无论如何,先离开这再说。大概是我被他身上的酒精味薰出错觉了,只要到空气清新的地方,一会就能恢复。
可他要怎麽离开?又不能真的拿把剪刀将衣物剪开,刘智赫犯难片刻,最後还是选择了笨办法──叫醒卞承舟,让他自己松手。
「喂,你醒醒。」顾虑到怀里的人可能对自己有意,不自在的男人拍着他双颊的力道都战战兢兢起来:「卞承舟,起来。」
肩上的人发出模糊呻吟,却没有要回答的意思。刘智赫没办法,将他放了下来,手捏着他瘦削双颊蹂躏:「喂,醒醒,大门密码是多少?」
被搅扰清梦的大少爷蹙起眉尖,抬着手软绵绵地推他:「唔……痛……」
「会痛就快点起来,自己进门去。」刘智赫没好气:「听到没有?」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