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恩夏,你是天才啊。」
凝重气氛被刘智赫充满惊喜的声音击破,年轻警察神色睽违许久地明亮起来:「我早就该想到的!」
琴昰雨迷茫地眨眨杏眼。
「不是让你学他那样目中无人。」超市老板将猫星人蹭着自己的手抓到掌心里轻捏:「你不是老失恋?想想是怎麽让别人甩掉你的,照着做试试。」
不敢置信的刘智赫瞪大眼。
琴昰雨看了看他,又看看男朋友,用空着的手掩唇,轻声道:「恩夏,这样戳智赫伤口,是不是有点──」
刘智赫不是愿意让人担心自己的个性,本想就这样瞒着所有人,等待卞承舟哪天脑子正常了把他放回去;可谁知道卞少爷不但丝毫没有要放过他的意思,现在还越发变本加厉,将他视为救赎的午餐时间也给弄没了,整整一小时里他都得对着那空有好皮囊的大少爷,承受来自美貌疯子的各种挑剔,憋得刘智赫几乎要闷出病来。
反正申恩夏那天都撞见他俩冲突的样子,也知道了他之所以不来巡逻的内情,刘智赫索性就将好友夫夫俩当成了心灵谘商顾问,趁假日来这好生发泄一场。
「烦死了,那疯子怎麽还不清醒点。」又喝乾一瓶饮料,刘智赫长吐一口气,脸色铁青:「到底要恶心我多久才够?」
……还挺好哄。驾驶座上的男人略感意外,不一会就又将注意力放回路况上。
大少爷住的不算远,就在郊区,是一栋独栋别墅。到了地方,刘智赫停好车,本想让卞承舟自己下车进门,却发现副驾驶座上那个不久前还闹腾着要花的青年已经睡熟了。
看也没看他一眼,刘智赫照着导航指引往别墅区开:「花店关了。」
酒局一路持续到方才,时间早已濒近深夜,哪有还营业着的花店。
卞承舟不高兴了,小孩一样耍起赖:「你说、要买给我的!」
……其实还挺帅的。眉毛浓黑整齐,鼻子也挺,眼睛炯炯有神,配上长度适宜的短发,虽说不是一见惊艳的长相,可看久了还称得上清爽顺眼。
喝醉後思考开始意识流化的卞少爷歪着头,看见花店招牌自车窗构筑的方框中掠过,如梦初醒般叫了声:「花!」
「啊?」正开车的刘智赫没太注意他喊了什麽。
就算神智不清,他还是记得自己的初心──要最大限度地造成警察困扰。
没辙的司机望向後者,见他没明确拒绝,便将导航设定好,自己叫了计程车回家。
纯黑轿车缓缓驶上路面,自个系好安全带的卞承舟没像刘智赫预料中的呼呼大睡,反倒精神起来,撇着嘴断续道:「刘……智赫……你要恶心我多久?」
太可怕了。
度过心力交瘁的一周,卞承舟在应酬结束後扯开领带,倒在副驾驶座,大着舌头向正要发车的司机下令:「你……可以下班了。」
司机愣了愣:「先生,您现在不能开车。」他不必接近都能闻到卞承舟身上醺人酒味,加上那对半闭的眼,这种情况下是怎麽也没法驾车的。
在唇畔沾上的糖醋肉酱汁被大手拂去後,卞少爷和串被点燃引信的烟花般,大发雷霆:「离我远一点!」
他什麽时候准许这家伙做这种亲密举动了?再说刘智赫这一串动作也太熟练了点,难道这人只有看上去正直,事实上却是个男女通吃的情场老手?
「你说过要我贴身保护的,」刘智赫的微笑依然和煦,如窗外暖阳:「为了你的安全,我当然得近一些。」
他也不是要强迫申恩夏耐心聆听刘智赫抱怨。警察早在这几日里用电话和他们疯狂诉苦过了,今天也只是将那些话再抑扬顿挫地重复一回。一再回放的对话让猫星人听得耳朵都快长出茧来,更别说是对刘智赫毫无怜悯之心的申恩夏了。
但这样甩下智赫不管也不行吧……琴昰雨扯扯男朋友衣角,小声地又喊了一声:「恩夏。」
他的声音软绵绵的,和一旁正扯着嗓子替自个悲惨境遇哀嚎的刘智赫对比鲜明。申恩夏选择无视刺耳的背景音,捏住他柔软掌心:「怎麽了?」
这家伙,难道是被自己弄疯了?
而他没想到,这只是刘智赫诡异行径的序幕──接下来的一周里,卞承舟总算明白了什麽叫如坐针毡。
年轻警察一改先前总用敌视目光对着他的习惯,现在每天都用含情脉脉的眼神望着他,即便卞承舟极力忽略,可只要目光一对上,男人就会扬起柔情笑容,被弧度击中的卞少爷往往脑袋空白,好几次都吓得忘了自己还在签署文件,滞留的钢笔镝尖在原处染出一片墨渍。
这家伙搞什麽鬼呢?在花里放了毒蜂吗?在心底对刘智赫不寻常行为画上斗大问号,卞承舟瞟了眼正笑得人畜无害的男人,再看看那束客观而言挺好看,但考虑到送花人後就怎麽看怎麽奇怪的鲜花。
「嗯,来这前去了花店。」刘智赫一手揽上他的肩,将人往社长室里头带:「你喜欢什麽花?」
「……」在极度震惊下被按到办公椅里头,卞承舟使劲拨开搁在肩上的手,声音充满惊惧:「你干嘛!」
虽说只是市郊小镇的购物中心,但因他的身份特别,维安措施一向密不透风,一般顾客在闯进办公区域前就会被层层警卫拦下。可如今桌上却吊诡冒出不属於他的东西,卞承舟自然将其归咎於保镳们螺丝松了,竟然让外人明目张胆闯入。
他绷着脸,拿起了那束花,打开门就往正在外头待命的保镳吩咐:「拿去丢了。我来之前是谁值班?叫他们过──」
保镳还没说话,另一边不知从哪出现的刘智赫便夺过花束:「怎麽,你不喜欢这种花?」
猫耳朵停止了动作,尾巴也不再垂落,猫星人抿着嘴,想忍住过於幸福而漾出的笑:「恩夏和我会一直在一起,对不对?」
「当然了。」
蔓天盖地的吻落在琴昰雨脸上,自额头至鼻尖,再往下落到殷红唇瓣,蕴含的温存令猫星人一阵悸动。
「他谈恋爱时很黏人,跟大狗一样。」吻着半掩他懵懂双眸的眼睑回答,猫星人的纤长睫羽轻颤着,在唇上留下微痒触感,申恩夏不自觉便扬起了嘴角:「女朋友嫌他烦,就都提了分手。」
猫星人吃惊地睁圆眼,申恩夏当他是没想到刘智赫会有这种反差,不料下一刻却听见他忐忑发问。
「我、我也很黏人……」指尖捉着男人睡衣前襟,琴昰雨低声说着,在躺下时就冒出的猫耳不安地扇动,尾巴也耷拉下来:「恩夏不要和我分手……」
「你再用这种脸对着我,就滚回去姓卞的那里。」
申恩夏抬脚踹了踹濒死老狗般颓坐在地的老友,在琴昰雨忧心忡忡的目光中冷冷下达逐客令。
「恩夏,你还是不是我兄弟?」刘智赫痛心疾首,拿起地上的无酒精饮料:「来,再陪我乾一杯。」
「想通了就把空瓶收拾好回家去。」申恩夏对他的反应半点也不诧异,牵着猫星人起身:「我和昰雨要睡了。」时间早就到了深夜,要不是为了让刘智赫抒发不满,他们早就会周公去了。
神清气爽的刘智赫乾脆应下,真的蹲下身开始收拾起来。琴昰雨迷迷糊糊地被男朋友带回房间,躺好後不安地动了动身体,对着将他紧拥的申恩夏怯怯发问:「恩夏,智赫为什麽常常被甩……?」
虽然曾经听过申恩夏和李熙真等人拿这件事笑刘智赫,後者偶尔也会用以自嘲,可他还不曾听说导致警察频繁失恋的具体原因。
人高马大的警察「唰」地一下站起了身,俯首看着沙发上安坐的两人,神色凝肃。
头一次看见他露出这种表情,被阴影笼罩的琴昰雨有些微紧张:「智赫,恩夏不是故意要说这个……」
万一打起来怎麽办?虽然恩夏平常和智赫就吵吵闹闹的,但一次也没真的动手过。眼下局面起因是恩夏先说了有点过分的话,可是真的打起来的话,他也不可能去帮恩夏以外的人呀……猫星人紧张地喉结滑动,搁在申恩夏手中的掌心缓缓沁出冷汗。
申恩夏眉头紧锁,在琴昰雨掺杂担忧的纯真眼神里坐回原位:「既然他老用各种方法恶心你,你对他照做回去不就成了。」
「啊?我是做得出那种事的人嘛?」
第一反应就是反驳好友,警察先生对於自己在申恩夏眼里究竟是什麽形象产生了疑问。
「智赫他……」猫星人低头看看喝着汽水也能发酒疯的警察,想想他这些天被那个讨人厌少爷翻来覆去折腾,有些不忍:「我们帮智赫他想想办法吗?万一那个人一直这样怎麽办……」
申恩夏停下抬起一半的脚,摸摸猫星人毛茸茸的头,看向还在咒骂卞承舟的好友:「吵死了。」
「啊,我还能对谁这样啊,你就忍一下吧。」刘智赫郁闷地举起汽水,咕噜着喝下一大口:「又不能对我哥和所长他们说。」
被他闹得头疼,刘智赫跟哄亲戚家孩子一样,随手撸了撸他发顶:「明天,明天再买。」
反正明天放假,烂醉如泥的卞少爷醒来後大概也不会想承认对自己发酒疯的事,就先敷衍过去吧。
得到承诺的卞承舟满意了,靠回椅背上嘟囔:「约好了。」
「花、花店。」醉鬼拼命扭着头,想再看看一闪即逝的招牌,可高速行驶的车辆早已将那街道抛在远处:「你、买花给我。」
兴许是因为他死都不回答喜欢哪种花卉,除了第一天外,刘智赫再也没有拿过哪怕一支花到社长室。
「我喜欢、茉莉。」卞少爷拉着束缚自己的安全带,无理取闹起来:「你买给我。」
他又不是傻子,当然猜到了刘智赫忽然的转变是有意为之,大概是希望自己快些受不了好把他放回派出所去。推测出背後动机,卞承舟就更不高兴了──我又不是什麽豺狼虎豹,跑什麽跑?刘智赫想让自己放弃折腾他,自己就偏不遂他愿。
估摸着他醉醺醺时也不会记得都说了些什麽话,被迫充当临时司机的警察随口道:「到你不想为止。」
卞承舟努力睁开眼,瞪着驾驶座上正目不斜视注意路况的男人。
「我不开车。」对刘智赫以外的人还是有些基本耐性,财阀三代伸出手,指向正准备下班的刘智赫,傲慢地抬起下颔:「他来开。」
司机无奈看着正撒泼的他:「先生,刘先生不知道地址,还是由我来吧。」
酒精让卞承舟的世界天旋地转,对外界劝告充耳不闻,只一心一意地趴在摇下的车窗口,探出脸执着地重复:「刘智赫,你送我回家。」
自打嘴巴的卞承舟脸上阵青阵白,气得唇瓣都哆嗦起来:「你──」
「别发脾气,会影响消化。」男人收回手,留下一句贴心叮嘱後就收拾起餐盒:「乖,听话点,承舟。」
卞承舟浑身寒毛都竖了起来。
午餐时段更是如此。那时为了恶心刘智赫,卞承舟取消了他中午的自由时间,让警察和自己待在社长室吃由员工买来的外食。办公桌上都是文件,他们自然不可能在那上头用餐,於是一到正午就会挪至会客用的桌椅边。
会客用的沙发组和桌子间隔不大,本是出於要拉近与客户距离,以及审视合约方便的考量;可如今卞承舟只想让人把这套桌椅全给换了,最好重新设计为相距三公尺以上的单人座。
「……刘智赫!你干什麽!」
这人真的是刘智赫?前两天还总是用苦大仇深的脸对着自己,看着都倒胃口,今天为什麽忽然就态度大转弯,还笑得如沐春风?
被拍开的警察不以为忤,施施然收回手,脸上仍是那麽亲切温柔:「没干嘛,只是想问问你喜欢什麽花,我明天好买过来。」
财阀三代的眼瞪圆了。
「……」
手指在花束交接时相触,卞承舟先是因他和自己迥然不同的温度而恍惚,回过味後忙不迭拉开了和他的距离:「是你放的?」
这麽说就合理了。保镖们当然不会拦下这个被他拎到这出气的倒楣警察。
「你一辈子都是我的,昰雨。」
「──这是什麽东西?」
在秋意微凉的大清早打着呵欠进了社长室,卞承舟目光触及桌上放着的花束,形状秀致的眉倒竖起来:「谁放的?」
申恩夏无声地笑起来。
「傻瓜。」他将小猫搂得更紧,让体温熨烫整平他眉间轻褶:「我喜欢你黏着我。还有,我从来没想过分手这件事,以後也不会。」
说起来丢人,但他巴不得二十四小时都和这只呆呆的小猫待在一起,琴昰雨竟然会怕自己觉得烦,是他表现出的喜悦还不够?
「……」懒得理他的超市老板站起身,搂着琴昰雨准备一同回房睡觉。
猫星人轻眨眼睫:「恩夏……」
从申恩夏那天因恶作剧电话而急匆匆出门後又是几天过去,总算得到休假的刘智赫在打烊前晃进超市,要死要活地叫两人陪他借酒浇愁──虽然拿的都是汽水,而且又不打算付帐。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