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衡这才发觉自己竟直到现在都不知道他的名字,平时只以“你我”相称呼,更别提知晓他的身份了。
玉衡越想越不安,宇文真见他眉头深锁,若有所思的样子,还当他是为了刚才那些人心烦,便靠着他坐了,体贴地说:“玉衡,那些管事们你不熟悉也没什么,他们平时在外面办事,一年才回来一次,不会给你添麻烦的。况且这些产业你也不须操心,交给他们办就是了。如果要什么这府里没有的东西,就让他们采买了来,定是办得又快又好。”
宇文真边说边嗅着玉衡脖颈间的肌肤,玉衡身上竟有淡淡的兰花幽香,真是好闻极了。
玉衡虽不是豪门大户出来的人,没有那种须令人仰视的尊贵气派,但“腹有诗书气自华”,自然而然地便有一种沉静端庄的气质,令众人心中都暗赞了一声“好”。此人既不颐指气使,也不畏缩胆怯,难得的不卑不亢,自然而然地便有一种风流。
宇文真看了他们的反应,知道他们已经接受了玉衡,心中十分高兴,对玉衡也更加爱重。
最后便是一些贴身服侍的婢仆侍卫。
宇文真拉了他的手,笑道:“你不去,难道要我孤零零一个人去?怪可怜的,好歹陪我走一遭儿。”
便硬拉了他过去。
厅堂上安放着两个座位,宇文真坐在右首,将玉衡按在左首坐了,轻声在他耳边说:“一会儿人来了,你可要好好的,拿出点样子给他们瞧瞧,让他们知道我所喜欢的人是特别的。”
闻莺一向主理外务,日常都是在书房向宇文真禀告事情,很少到内院来。之前常听云冉说王爷怎样宠爱玉衡公子,说得活灵活现的,如果不是相信云冉不是那种信口开河的人,她几乎要以为云冉说的是另外一个人了,自家王爷一向是“万花丛中过,片叶不沾身”的人,怎会对一个男宠如此动情?
直到今天看到王爷在玉衡面前手足无措的样子,她这才信了,心想个人自有个人的缘分,王爷那样风流骄傲的人,竟遇到了这样一个克星。看来这玉衡公子也是个特别的人呢。
闻莺在心中暗自观察评价着玉衡。
宇文真听了皱眉道:“偏赶上我们要出去玩,他就有事。”
玉衡见他有些不高兴,便温言道:“别这样,陛下召你去,定是要商谈国事,正事儿可不能误了。我自己出去也是一样的。”
宇文真一听,睁大了眼睛道:“什么?你要自己出去?玉衡,不要这样,你一个人出门,我怎能放心,还是等下次我陪你出去吧。”
玉衡笑道:“不过是出去转一圈,很快就回来了,哪里用得着这样麻烦?”
宇文真听着他这样的家常话,就如同寻常人家的夫妻一般亲近自然,分外的温馨甜蜜,便含笑道:“外面的东西不比家里的干净,你在外头若是渴了累了,不能用他们的东西,用自己家里的才好。”
玉衡抿唇一笑,道:“哪里就这样金贵了?”
话一出口,宇文真就后悔得要死,巴不得把那句话吃回肚子里去。但看到玉衡的脸色略有缓和,却又不由得有些高兴,一面却在继续盘算怎样带玉衡出去,而且又不会暴露身份。
观月在一旁看着宇文真抓耳挠腮的样子,心中暗暗好笑,王爷从前是多么机警伶俐,心思巧妙,但在玉衡公子面前怎么就变得这样笨拙了?
观月笑道:“主子,府宅的后街人要少一些,不会太吵,有几家铺子也很不错的,清洁雅致。”
云冉似笑非笑地看了一眼玉衡,道:“回主子,是鹿髓熟地黄煨的膏子。”
宇文真微微一笑,鹿髓地黄膏可填骨髓,壮筋骨,补阴强阳,生精益髓,润燥养肌。作为皇族,为怕人谋害,所以每个人都要学些药理医道,宇文真自然知道这膏汁此时给玉衡服了,正可以补益他所损耗的精气。
而玉衡只曾在无聊时才翻过两本医书,还都是之类的综论书籍,哪会知道这些药理药性,若他知道鹿髓地黄膏是这个作用,打死他也不会喝的。
玉衡每天由宇文真陪着赏玩这春天的景致,但王府虽大虽美,逛得多了也终有乏味的时候,因此玉衡这天便说要出府去看看。
这可把宇文真吓了一跳,他若出了府,只要一抬头看见正门上的匾额,立刻便知道这是瑞王府。本来看他现在与自己亲近的样子,就让他知道也没什么,但这得由自己亲口告诉他才好,如果等他自己发现,就会怪自己欺瞒了。但现在告诉他又太着了痕迹,也讨不了好去。
宇文真陪笑道:“玉衡,府里不好玩么?外面的人三教九流复杂得很,又车马扬尘的,哪及得上咱们府中清静雅致?你若是看腻了这些,我便找些新鲜玩意儿给你好不好?对了,昨儿有人送了一套机关木偶,说是上足了发条,木偶便会打拳舞剑,可有趣呢,昨天一忙就给忘了,现在拿来给你看,好不好?”
母亲也出身书香门第,幽娴贞静,虽然比父亲温和许多,但却是个视贞洁如生命的人,若知道了自己的事,定会以自己为耻。
至于弟弟妹妹,自己又怎么有脸去面对他们?
思来想去,竟没有可以与亲人团聚的理由。玉衡心头涌起一阵莫名的悲凉,鼻子一酸便想哭出来。
玉衡一尝,果然鲜美无比,便连吃了几个,别的菜都不肯动了。
宇文真忙夹了些菜给他放在碟子里,道:“这柳芽又不是什么稀罕物,府里这么多柳树,得多少柳芽呢,全摘了够你吃两个月的。来,将这些菜吃了,不可以偏食的。”
玉衡听他说得有趣,便笑道:“柳芽鲜嫩的时候只有五六日,之后便老了,不能吃了,再说若把柳芽都摘了,柳树可怎么办?难道要顶着枯枝过这一年吗?从前在家里的时候,每到春天,我就爬上树摘柳芽,这样就可以省了菜钱,娘炒了柳芽给我们吃,全家人都说好吃。”
他心情一舒畅,饮食上又精心调理,身体自然恢复得快了,不但不再咳嗽,还略胖了一些,双眼不再黯淡无神,而是如秋星般放出皎然的光彩,脸上也有了血色。
宇文真看了,心中一块大石终于落了地,知道他已经无碍,今后慢慢调养,自会将病根除去。
宇文真放下心事后,便不再像以前那样顾忌,夜里常常抱住玉衡厮磨,又吻又舔,还将两人下体紧紧相抵,不住摩擦。
宇文真这样油腔滑调,插诨打科,弄得本想好好说话的玉衡毫无办法,还险些被他带到沟里,因此只好不理他。
宇文真见玉衡不再追问,乐得轻松,搂着玉衡说着说那,聊着闲话,以博玉衡一笑。
自此,宇文真对玉衡更是加倍宠爱,每天处理完公务,便陪着玉衡读书写字,品评书画的妙处。
玉衡已听,便闹了个大红脸,低垂了头,手脚都不知该往哪里放。
宇文真忙给两女使了个眼色,让她们不要再说。
观月听涛见玉衡这样单纯老实的样子,都用手捂着嘴,偷偷笑着,一边还要服侍两人洗漱净面。
玉衡皱眉道:“谁担心这个。我是突然想到,竟然到现在都不知道你是谁。你若是真心待我,不会连名字都不告诉我的。”
宇文真一愣,原来他在烦恼这个。想到玉衡昨夜的顺从,今天也不那么排斥自己,一瞬间宇文真当真有心对玉衡坦诚相待,但转念一想却是不成,亲王的身份毕竟不同寻常,玉衡现在对自己并未死心塌地,若让他知道了,难保不会又生出退缩之意,还是等过一阵两人更加亲密一些,让玉衡对自己也生了情意,难以离开自己时再告诉他比较好。
于是宇文真便嘻嘻笑着道:“我的名字叫‘真’,就像我对你一样,是真心真意的。至于我的身份吗,你猜?若猜中了,我今晚就好好服侍你!”
府中那些粗使丫头杂役是没有机会拜见王爷的,只能在账房支了赏钱了事。
其实往年各院姬妾娈宠也是要给宇文真贺年的,但今年宇文真唯恐玉衡不高兴,便不叫她们上来,只有桃奴因为与玉衡要好,所以过来见了礼。惹得这些人背地里好一阵埋怨,咒骂着迷住了宇文真的谢玉衡,连带着桃奴都受了排斥。
见过了府中内外管事的人,回到房中后,玉衡越想越觉得没底,这男子有十几处庄子,三十几间铺子,而且看来规模还都不小,而且他居然还有一支船队,他到底是什么人?
玉衡几不可见地略微点点头,他倒不是承认了宇文真对自己的情意,而是不愿给人笑话,让人轻视。
很快,以闻莺、云冉、荆墨为首的府中大管事上来贺岁。宇文真一一打赏了。
然后便是各处庄子的庄头,各项产业的掌柜。这些人常年在外奔波,对府中的事不是很清楚,现在看到王爷左首坐着一个俊秀男子,都很意外,因为这个位子本是王妃该坐的。再一想曾听说王爷十分宠爱一名男子,心中便均了然,都暗自不动声色地打量玉衡。
宇文真盯着玉衡喝完了燕窝粥和鹿髓膏,这才安心用膳。
早膳用完后,云冉请宇文真和玉衡来到前堂,接受府中有头脸的管事及婢仆贺年。
玉衡因自己身份不清不楚,对宇文真也不是抱着那样的心思,便不肯去。
玉衡笑道:“我又不是三岁的孩子,你还怕我丢了不成?再说我怎么是一个人出门,不是有观月听涛陪着吗?我们只在这附近走走就回来,你又担什么心?”
宇文真见他这样说,不敢再劝,怕又让玉衡误会自己要关着他,因此只能诺诺连声,不住嘱咐玉衡要早些回来,又暗暗给观月听涛使了个眼色。
两女会意,心道这差事说易不易,说难不难,外面人多口杂,别来个多嘴多舌的泄露了王爷的身份,那样的话,罪过可都在自己身上。
宇文真见他这一笑,竟有几分俏皮娇媚的样子,分外可爱,心中更加喜爱,伸手揽了他的腰,软语温存了起来。
过了一会儿,观月进来禀道,应用之物已经备好了,宇文真点点头,心想这丫头虽然平时没有那么多话,关键时候倒真有些主意,是个办事稳当的。
宇文真拉着玉衡的手刚想往外走,闻莺快步走了进来,道:“主子,陛下急召您入宫,想是有什么急事。”
宇文真何等灵巧,一点就透,立刻豁然开朗,忙说:“是啊是啊,玉衡,今天我们先去后街走走,过几天我再陪你到热闹的地方玩儿,好不好?”
玉衡见他肯让自己出去,心愿已足,哪会在意什么前街后街,当下微微一笑,点了点头。
宇文真见他笑了,顿时像拨开云雾见晴空一样,欢喜无比,连声让观月听涛去准备随身用的东西,以备在外面使用。
玉衡见他变着法子不肯让自己出去,黯然道:“你果然是像待其他男子那样待我,连门也不许我出,像囚犯一样,纵然锦衣玉食,也不过是笼中鸟罢了。”‘
宇文真见他误会了自己,又想起了从前的事,急得他不知该如何是好,自己费尽心思,就是为了让玉衡不要继续活在从前的阴影里,哪知现在却令他如此感伤。
宇文真心思飞快地转着,怎料平时自己主意多得很,偏赶上现在却半个也想不出来,急得宇文真直冒汗,嘴里却已不由得脱口而出:“玉衡不要生气,我陪你出去就是了,这府中逛多了也腻烦了。”
宇文真见玉衡伤心起来,暗骂自己多嘴,但又不明白玉衡为什么难过,这时只能以后旁敲侧击慢慢问,现在须得先哄住他才行。
于是宇文真便拉着玉衡的手,带他去东园看桃花,花言巧语地夸玉衡比桃花还美,好不容易哄的玉衡笑了出来,宇文真这才放心。
三春时节,王府中桃红柳绿,草长莺啼,山鸟林禽雄飞雌从,从林间飞过,更令人萌发春思。王府中的美景旖旎烂漫,经过一个冬天的枯燥后,更易令人生出感触。
宇文真第一次听玉衡说起家里的事,见他幼时如此贫寒,心中便一阵怜惜,又想到玉衡肯将这些事说给自己听,显然是不再把自己当做外人,对自己亲近了一些,因此又不由得高兴起来,便柔声道:“玉衡,你既然想念亲人,我便让人把他们接来可好?反正府里房子多,拨个院子给他们住,你就可以常常看到他们了,若有事情也方便照应。你说好不好?”
玉衡呆了一呆,宇文真能做到这样,可以说是极为深情的了,自己又何尝不想与亲人在一起,但一想到自己卖身为奴后的遭遇,玉衡就觉得无颜面对他们。
父亲耿介端方,最重名节,若知道自己曾被人凌辱,恐怕再不会认自己这个儿子。
玉衡被他戏弄得身体轻轻发抖,再看宇文真凤目流波,莲脸生潮,说不出的风流动人,再加上宇文真香辞艳语,海誓山盟,愈加撩弄得玉衡意乱情迷,混乱之中便被宇文真半哄骗半强制地脱去了衣服,当宇文真如玉般细腻洁白的健美身躯压制住玉衡后,他再想反抗却已经来不及了。
现在玉衡已不甚抗拒他,宇文真便得以从容施展手段,两人的性事自然倍加美妙,令宇文真沉醉于这无上的快感中,连玉衡也有些食髓知味,若不是他心中仍坚持“男子相恋为逆伦背德”这一观念,总是有一种负罪感,可能真的就会决定就这样过下去了。
立春之后,天气渐暖,积雪消融,绿草初生,连风中都有一种清新的气息,柳枝开始吐出嫩绿的芽眼。宇文真知道玉衡喜欢吃乡野小菜,便让人摘了嫩柳芽,和着香椿芽、鸡肉鱼肉做成包子。
宇文真的字写得极好,龙飞凤舞,神采飞扬,却又如花枝般优美,令玉衡赞赏不已。而玉衡的字清雅脱俗,却有些偏瘦,宇文真笑着说这是骨多肉少,玉衡觉得有些不好意思,之后写字便圆润丰满了一些。
宇文真才华极好,人又风雅,此时着意讨好,每日里想出诸般趣事哄着玉衡玩闹。
玉衡对着他的如花笑靥,翦水双瞳,实在无法再摆出冷淡的样子,况且宇文真又是个水晶心肝的人,句句话都说到玉衡心里,事事都合玉衡的心意,玉衡心中的愁苦疑惧便消减了许多,终于被激发起压抑已久的少年心性,脸上有了欢喜的颜色。
过了一会儿,云冉也进来了,将手上的托盘往桌子上一放,笑道:“主子,公子,昨晚看焰火熬了夜,辛苦了,早上特意让沈五娘多炖了一样补品,也不知合不合公子的胃口。”
玉衡只觉得她的话语义双关,更委婉却也更难招架,低着头不知说什么是好。
宇文真则接过话来,道:“多亏你有心,这多炖的一样是什么?”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