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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5章(第2页)

燕容冷冷地说:“自作孽不可活,杀手居然把敌人当做母亲,可不该吃些苦头?”

石琢在一旁接口道:“他说母亲是鬼,我就让他别胡说,可没让他不吃东西不说话啊!”

余溪听了摇头道:“他哪里分辨得出你的意思?只怕是此后再不敢说话了。有一种病就叫‘失语症’,人如果受了重大刺激,伤了脑子,即使喉舌完好,也在不能说话,就真哑了。如今这个人彻底没用了。”

石琢一听他说自己母亲是鬼,顿时恼了起来,喝道:“胡说什么?你才是鬼!”

刺客见他发怒,顿时吓得心胆俱裂,抱着头连滚带爬地缩进墙角,尖叫起来,起初他还能叫喊出几个字来,叫着“不要!不要!”,到了后来就只有“啊啊”地叫了,看他那样子是怕到了极点,瘦骨嶙峋的身子拼命往墙角挤,仿佛想要挤进石壁里面似的。

燕容见他发疯,不愿多理,便拉着儿子走了出去。

石琢训了他几句,便到车上取出一个药箱,给他清理伤口,上药包扎。看着刺客脸上涂抹的绿色药膏,石琢忍不住扑哧一笑,这男人怎么像一只小花猫一样?

母亲煮好早饭后,石琢盛了一碗汤饭过来,这次他没劝着刺客吃,而是直接命令道:“张开嘴吃饭。”

刺客刚刚被他一本正经地教训过,此刻被他的气势唬住,竟连害怕拒吃都忘了,乖乖张嘴吃饭。他昨日饿了一天,现在进食就觉得分外香甜,有时甚至咬住勺子不放。

石琢叫了他一会儿,见他一句也不肯应,便有些着急,伸手进去就想拉他出来,但石缝很深,他人小胳膊短,连刺客的衣襟也碰不到,反而把那人吓得更害怕了,不住往更深处躲。

石琢又急又气,这人怎么像躲进了乌龟壳里,动都没办法动?他只得回身向父亲求助。

石铮过来二话不说,长臂轻舒便把人从石缝里拽了出来。

一天,石琢又跟着母亲进去,里面的气味更加刺鼻了,他皱着眉道:“娘亲,这里可得收拾一下才好,否则过几天,我们那里也熏臭了。”

刺客听他叫“娘亲”,身子忽然抖了一下,抬起头来透过脸上遮着的乱发,呆呆看着燕容,眼中倏忽闪过一道奇异的光亮,脸上现出怪异欢喜的神色,喃喃自语着:“娘亲,娘亲……”

他念了几声竟突然支起身子向燕容扑过来,跌在她脚边,用脏污的手抓住燕容的裙摆,口中还不住叫着“娘亲”。

石琢心中疑惑,便问父亲:“爹爹,阿升去了哪里?”

石铮见儿子没有怀疑自己,十分欣慰,石琢果然不是不分轻重的糊涂孩子,便指着不远处一块巨石,道:“你去看看那里。”

石琢围着巨石兜了一圈儿,发现巨石上有一个很大的石缝,石缝里嵌着一个青色的人影,正是阿升,此刻他挤在那里,倒像蚌壳里的肉一样。

石铮见他把后背亮给自己,心想这人真疯得厉害,哪有把背部给敌人的,这不是明摆着找死?

石铮没时间再等石琢劝他,走过去一把将他扛在肩上,来到马车边就把他丢了进去,好在这人跌在了一卷被褥上,倒没有摔伤。石琢叹了一口气,也上了车,难为他小小年纪就会叹气了,瞧刺客现在这种状态,一路上一定会有不少麻烦的。

果然,一个上午,刺客就伏在那里哭叫抽泣,午饭时石琢让他喝粥,他也不肯喝,下午想必是哭累了,倒是安静了许多,晚上却仍是不肯吃饭,只喝了些水。

墓门大开,余溪和燕容站在马车边等待,见石琢终于牵着一个骨瘦如柴的人走了出来,那人踉踉跄跄地走着,就像行尸走肉一样僵硬不稳,又像是喝醉了酒的醉汉一样歪歪斜斜。

刺客在墓室里待得太久,乍一见到阳光竟十分不习惯,“啊”地呻吟一声,抬手蒙住自己的眼睛,好一会儿才适应过来。

他慢慢放下手,睁开眼睛惶惑地向四周看去,见那几个强力之人正站在一辆马车边,一副要出远门的样子,却怎么看怎么不像要带自己回家。

石琢轻柔地摇晃着他,低柔的言语终于让他安静许多,刺客慢慢不再尖声叫喊,身子却仍不住发抖,他松开了抱住头的双手,抬眼看向石琢,见这少年脸上全是温和诚恳,便不由自主有些相信,痴痴地问:“真的?你带我回家?”

石琢用力点点头,道:“是啊!我们回家去好不好?娘亲会蒸蛋羹给你吃,缝新衣服给你穿,还会唱小曲儿哄你睡觉,快起来跟我回家吧!”

刺客听着石琢美妙的描述,眼前仿佛展开一幅画,画面上是一位温柔慈爱的妇人端着碗给一个孩子喂饭,那种温暖幸福正是自己这些年来所一心渴求的,甚至在执行完任务后躺在硬梆梆的床上都常常会梦到这样的场景。

刺客听说要让他换地方住,心里更加害怕,只当是要把自己埋到地里去,立刻吓得尖叫起来,乱叫着:“不!我不要被埋起来!娘亲!救救我!我要回家!”

石铮微微皱眉,有些头疼,没想到自己几句话竟让他以为是要清理残局,杀人灭口,可是最近对他都并不严厉,这时便不能硬起心肠板着脸说话,只得耐着性子又说了几句。怎奈刺客已经一心认定石铮要杀他,无论如何也不肯听他说话,只顾不住哀号呼救,石铮不想再和他耗下去,伸手就要拖他出去。

刺客刻被他抓住胳膊,以为石铮要对自己下手,顿时更加紧张,瘫倒在地上扭来滚去拼命抗拒,就是不肯出这石室。石铮顾不得他怕成什么样子,拖着他就往外走。

冬尽春来,树木野草开始发芽,石铮和余溪出古墓转出山口,回到故居的废墟,见这里断壁残墙寂静无人,已经好久没人来过,看来对方已经放弃从这里继续追踪。但两人十分谨慎,之后又勘察了几次,见确实没有人对这里再有兴趣,这才放心准备搬迁。

刺客见他们开始收拾东西,便直觉地感到不安,原本已平静许多的情绪又变得惶惶不可终日。

这天终于整理好东西,套了马车准备走了。

从此刺客便有了名字,叫“阿升”,石琢发现每次叫他的名字时,他眼中的恐惧就会减退一些,好像遇到了相识的人一样。石琢暗自嘀咕,他不是把自己也认作是杀手同伴了吧?

石铮也不再总是关着他,常常把他带到中厅里来,往往这种时候燕容在做针线,石铮余溪读书或谈论,而石琢就逗着阿升说话。石琢经常手里拿个物件放在他眼前,一遍遍教他说着“书、笔、鸡蛋、面饼”之类,竟像教小孩子讲话一样。慢慢地,阿升从一个字、两个字,到四五个字,终于能断断续续说些话了,真有点牙牙学语的样子。

石铮在一旁冷眼瞧着,不由得有些担心,儿子对这刺客实在有些太好了一点。

石琢立刻感觉自己猜对了,捏着坠子在他眼前晃了晃,然后用吊坠轻轻刮着他瘦削的脸,笑嘻嘻地说:“你叫‘阿升’,对吗?这坠子是你自己刻的,还是别人给你的?倒是个有趣的东西。”

刺客着急地伸手又要抓,石琢倏地把坠子拿开,在手里掂了掂,促狭地说:“现在还不能给你,什么时候你听话了再还给你。现在先放在我这里吧。”

然后就把坠子揣在自己怀里。

石琢提着吊坠在刺客面前晃动着,好奇地问:“这是你的吗?上面刻的是你的名字?”

刺客的注意力被吸引了过来,他起初表情迷茫,眼神随着晃动的坠子不住摇摆,过了一会儿突然清醒过来一样,似乎认出了那坠子,脸色激动起来,颤巍巍伸手就要抓。

石琢眼疾手快,一下子将吊坠收了回来,眼含戏谑地看着他。

石琢却没有不耐烦,耐心地又问:“从前别人怎么称呼你的?他们怎么招呼你出去玩儿?”

刺客终于明白他在问自己话,本能地害怕起来,无论别人问的是什么,对于他来说都代表一种危险,于是立刻缩起身子往旁边躲,摇着头不敢说话。

石琢有些失望地说:“难道是没有名字?”

刺客被一根铁链拴在墙角,不能碰触到囚室中央的火盆,更不能爬到门口。

石琢看着母亲把汤饭放在地上,刺客的眼神动了动,似乎有些想吃的样子,但脸上畏惧的表情十分浓重,咬着自己的手指迟迟不敢动。母亲带石琢走了出去,临出门时,石琢回头看了那人一眼,见他两眼直勾勾地盯着自己与母亲的身影,仿佛野狗看到豹子离去才敢进食一样。

关上石门,石琢想知道刺客在危险远去之后会怎么做,便趴在气孔上看了起来。

中厅烛火明亮,石琢仔细看着拥着被子瘫坐在那里的囚人,这人已经瘦得皮包骨头,脸色惨白神情空洞,完全没了从前的勇悍,看起来就是一个饱受摧残折磨的软弱无力的苦命人,真难以想象他会有当初那种悍勇样子。

石琢自言自语:“他为什么会成为杀手?”

余溪淡然答道:“这样的人要么自幼就是孤儿,要么就是家里太穷被卖掉了,总之是不能把握自己的命运。他们自小受训,除了会杀人,便再不懂别的了,而且组织内规矩残酷,想摆脱也不可能。”

石琢这才想到这人已经封住了全部感官,像根木头一样,自己问的话,他既听不明白,也不能回答。

石琢给他擦干净身子,又洗了头,一大桶水已经脏兮兮地飘着灰黑的浮沫,好在这人倒是白净许多。

这时石铮收拾完房间,便过来把这犯人从桶里拎了出来,像擦洗一件笨重家具一样,把他身上的水草草擦干了,拿了一套粗布衣服给他穿上,然后把他按坐在铺了毡毯的干草榻上。

石铮见他安静下来,就试着放开了他,见他被石琢摆弄着转过身子擦背,却没有丝毫反抗,便放心去收拾那一地污秽。

石琢之前为刺客擦洗前胸时,便已发现那瘦得肋骨都凸出来了的胸膛上有许多伤痕,现在给他擦后背,见脊背上的伤痕更是触目惊心,什么刀伤、箭伤、鞭伤、烫伤都有,整个后背竟没有多少完好的皮肤。

石琢以前有时心软,只是看他疯得厉害,现在看了他满身伤痕,想到这人为了自己活命而杀人无数,日子却也不容易过,也不知他是怎么走上这样一条路。

石琢从后面按住他的双肩道:“你乱折腾什么?水桶这么矮,又不会淹到你,一撑直腿就站起来了。”

石铮把昏暗的油灯拨亮一些,把毛巾递给石琢,道:“你给他擦洗一下,让他干净些 。”

石琢知道这人怕极了父亲,如果父亲给他擦身,他非得吓昏过去不可,便接过毛巾,一下下给那仍不住挣扎的人擦身子,石铮则制住那人,让他不能乱动。

石铮等人怕敌人寻到踪迹,等闲不肯出古墓,他们都是耐得住性子的人,在墓中倒也消磨了两个月。

掐指算一下日子,已经快过年了,虽是在这里避难,过年也该有一种不同于平日的喜庆气氛。燕容将石室打扫整理了一下,用彩线打了几个络子挂在墙上,果然添了一种暖融融的意味。

石琢想到囚室中又脏又臭,便和父亲商量,想把那里也清洗一下。

余溪对着石铮喟然叹息道:“你这个儿子真是青出于蓝,面和心硬,将来定能成就一番功业。”

石铮苦笑两声,道:“我们都是大风浪里死里逃生过来的,什么建功立业荣华富贵,都是要踩在刀尖儿上夺取。阿琢将来有什么打算,我不想束缚他,但对我而言,能够一生安稳实在是最好的了。”

余溪想到从前的刀光剑影,一阵默然。

石琢愣了一下,他从没想到世上居然有这种病,惊吓过度竟会变哑,虽然那人是刺客,心中也有些不是滋味。

石铮自然不会想着给刺客治哑病,留他一条性命已经不错了,那人不肯吃饭,强灌就是,从此刺客每日被灌汤灌粥,倒也活了下来。

第四章

刺客自那天起就不肯吃饭,只知道时不时叫喊,吵得人不得安宁

石铮见饿了他两天,他也不肯吃东西,便亲自进去问他,这时才发现了他的怪异,以往问他话,他虽然不肯回答,但好歹能断断续续说几句话,现在却除了无意义的叫声便再说不出一个字来,心中知道事情不对,当下也不再问,捏开他的嘴直接把粥灌了进去。

出了囚室,石铮奇怪地问妻子:“我这些天都没用刑逼他,他怎么突然这个样子?”

燕容本就对他十分厌憎,现在见他满是血污的手拉住自己的裙子,心中一阵气恼,手提裙摆一下子便扯了出来,。

刺客手上无力,什么也抓不住,淡青色的裙摆干脆地从他手上抽走,让他愣了一下,仰起头迷惑地看着燕容,见她面冷如冰,满眼厌恶,哪有心目中母亲的半点亲切样子?

刺客抖了一下,终于明白过来,眼中又溢满恐惧,慢慢向后退着,口中惊恐绝望地说:“你不是娘亲!你是鬼,是鬼!”

石琢不由得又数落道:“谁让你昨天不肯吃饭,现在饿成这样,真是活该!从今儿起好好吃饭吧。”

刺客被一股大力从安全处所拉走,顿时吓得哀叫不绝,两手扒拉着石壁想要抓住点什么,但石壁虽然粗糙,却没有突出的石柱可让他借力,因此除了划伤了手,没有帮上一点忙。

石琢见刺客被拖出来放躺在地上,忙过去看,只见这人手上脸上挂满了细小的伤口,血迹斑斑十分可怜,便颇有些恨他自讨苦吃,训道:“那里面是安乐窝吗?缩在石缝里不肯出来。既然里面那么好,怎么弄的这些伤?原来你是这样不怕疼的!”

刺客原本正在害怕自己会受到惩罚,已经做好了挨打的准备,可哪知迎面却是这么一番教训,他虽然疯癫,对外界的感觉却没有完全失掉,听得出来石琢话里对自己的关心,因此一时间竟傻愣在那里,没有哭叫饶命。

石琢顾不得诧异,趴在缝隙边连声唤着他,刺客好一会儿才有了反应,转过头来看着石琢,眼里满是疲惫与惊恐。

石琢招着手叫他出来,道:“你躲在那里面做什么?又冷又硬,还睡不舒服,难道是把石头当做被褥吗?快出来,要吃早饭了。”

刺客却连连摇头,反而又往里缩了缩,仿佛这里就是个避难之处,可以让他不受伤害一样。

此时天气已暖,晚上在林中露营便容易许多,不像冬天那么寒冷,可刺客裹着毯子惊慌地看着周围黑黢黢的山林,又害怕起来,好像有什么东西会从林子里扑出来抓他一样,再加上难免有夜枭在树上鬼叫鬼叫,就让他更加胆战心惊,这东西好像是能吃人脑子的。

刺客呜咽了一阵,满心怕鬼怕怪物,最后好不容易才不动了。

石琢睡足一宿好觉,第二天早上醒来却发现那刺客不见了,他第一个反应就是那人逃走了,但刺客连走路都不利落,又能逃到哪里去?再往深处一想,莫非是父亲把他处理掉了?可是也不对,父亲要下手杀他,早就行动了,古墓中有的是机会,何必费尽力气把人带出来再动手?

石琢见他脸色忽变,满眼疑惧,甚至开始往后退,知道他起了疑心,连忙安抚道:“我们坐车回家去吧,走路很累的,快上车去。”

刺客脑子里一片混乱,根本不能正常思考,但多年危险生活的经历却让他直觉地认为少年是在骗他,石琢越是劝他,他就越害怕,他睁大眼睛呆呆看着石琢,突然大叫一声,一下子甩脱石琢的手,转身往后就跑,没跑两步就被一个石块绊倒,栽倒在地上。

刺客倒下了便再也起不来,蜷起身体便抱住头哀叫起来,只把后背对着石铮等人,好像只要不用面对他们,危险就不存在一样。

刺客脸上渐渐露出天真向往的笑容,孩童般幼稚地说:“娘亲,我要娘亲。”

石琢向他伸出了手,小心翼翼地劝诱道:“你跟我走,就会见到娘亲了。起来吧,我们出去找娘亲。”

刺客犹犹豫豫递出一只手,被石琢握住了拉着他起来,跌跌撞撞往外走。

才走了几步,儿子石琢便从外面快步进来,见了刺客这副凄惨样子,他愣了一下,有些担心地说:“爹爹,他很害怕,你先放开他吧,我来和他说。”

石铮看了儿子一眼,手一松,刺客便躺倒在坚硬的石板地上,却仍是不住哭叫。

石琢听他说着要娘亲,要回家,想了想便蹲在他身边,轻轻拍抚着他,温和地说:“别闹了,我们带你回家去找娘亲,好不好?你娘亲一定很想你,跟我们去找她吧!”

囚室中灯光昏暗,只能照到人形轮廓,石琢见那人终于动了,他慢慢爬到木碗旁边,停顿了一会儿,终于抓起蒸饼吃了起来,过了一会儿好像是噎到了,又把头凑到汤碗边喝了几口菜汤,真像被人豢养的犬豕一样。石琢不知为什么,心中竟微微有点发酸。

石琢之后又进去了几次,发现那人已经无法判断周围的情势,常常缩在墙角自言自语,身下的干草堆也被他折腾得十分散乱。

石琢听他翻来覆去念叨的无非是“鬼,有鬼……”,“别抓我,我要回家”,“好冷,冷”。石琢心想,,干草被你丢得到处都是,下面的石板都露了出来,能不冷吗?

石铮进入囚室,简短而又不容抗拒地对刺客道:“起来,跟我走。”

刺客抬起头,直盯盯地看着他,脸上慢慢笼罩了被擒之初的恐惧,突然他猛地颤抖了一下,双手抱住头拼命摇头,惊恐地叫道:“不要!我不去!我不要和你出去!别杀我!”

石铮这才意识到自己有些过于严厉,又吓到了他,便蹲下身体,放缓了口气,说:“你别多想,我不会动你,只是想给你换个地方。跟我走吧。”

余溪也看了出来,便暗中劝道:“阿琢如今行事有些不同寻常,这刺客不能再留,即使不杀他,也不能再带在身边。”

石铮脸上一阵阴晴不定,似乎是想了许多,最后到:“我家三代为将,杀人无数,虽说是为国为家,终究杀孽太重,或许这一场劫难就是上天降下的惩罚。我见过的死人太多了,何必再添这一个,如今即使想让他自生自灭,只怕阿琢也不会答应。咱们紧盯着好了,到最后也许船到桥头自然直。”

第五章

见刺客挣扎着要起来,石琢抓过被子盖在他身上,身子往下一扑便压倒了他,石琢身子结实,分量着实不轻,刺客挣扎了一阵,就累得气喘嘘嘘,不住呜咽。石琢见他不怎么动了,这才起身,用被子把他紧紧裹好,让他躺在那里歇着。

或许是因为厅里的气氛不像囚室中那么阴森,石琢又表现得活泼亲近,刺客麻木的感觉终于有些苏醒,脸上有了一点人的表情。

吃饭时石琢端着碗过来喂他,他犹豫了一会儿,就被石琢引逗着张开嘴吃了起来,不再要人强逼灌下去。

刺客抓了个空,愈加着急,也顾不得害怕躲避人,爬起来就要把坠子拿到手里。

石琢哪会把他这一点力气放在眼里,单手按住了他,把坠子拎在他眼前晃动着,笑道:“你回答我,是不是叫这个名字?阿升?”

刺客听他叫出“阿升”两个字,顿时愣了一下,有些疑惑地望着他,目光中既有熟悉又有陌生。

余溪道:“如果他能说话,可能会给你报上一串号码,他们这些人常常是编了号的,平时就用编号来称呼,就像工具一样。”

这时一只手伸到石琢面前,手指上提着一枚吊坠,石铮深沉的声音响起:“他的名字可能是这个。”

石琢接过吊坠一看,原来只是一块椭圆光滑的青色石块,顶端凿了个孔,用一根黑线拴着。石琢有些迷惑,仔细看了看石头,这才发现上面刻了个“升”字,难道这人叫做“升”?

石琢歪着头打量着刺客,心中有些酸楚和柔软,人的命运果然不完全掌握在自己手上,一片落花飞到人的衣服上,是一种美好的意境,如果落到茅厕里,就只能归于腐朽了。

石琢心中翻滚了一会儿,凑近那杀手,柔声问:“你叫什么名字?”

刺客抬起头,茫然地看着他,好像根本没听懂他的话。

刺客被热水浸得有些迷迷糊糊,一时竟忘记了害怕,任他摆布着。

坐在榻上后,刺客习惯性地又缩起身子。石琢只当他还是冷,就拿过一旁的被子给他围在身上。刺客一得了被子,立刻紧紧裹住自己,脸上也露出一丝安全的表情,好像这棉被就是母亲的怀抱,自己正被母亲拥抱着一样。他现在这种表情,石琢此时还不知是为什么,后来见得多了,有一天才突然明白。

囚室里刚刚泼溅了一地的水,石铮把桶提走,擦净了地上的污水,见仍然是潮湿,便生旺了火盆烤着,那刺客便被暂时安顿在中厅。

石琢想到这里,手上就放轻了力道,轻柔地给他搓洗着,无意之中瞧到那人嘴里咬着一绺头发,一脸天真顺从,就像完全依赖大人的孩子一样,石琢的心忽地一软,一瞬间竟觉得他比自己小得多,好像只有五六岁光景。

石琢的手指划过一道深深的刀伤,轻声问:“这里还疼吗?”

刺客听到有人在自己耳边说话,便下意识地抬起头,呆呆地看着面前的少年。

刺客哀叫扭动了一阵,渐渐没了力气,热水的浸泡让他绷紧的神经放松下来,柔软巾帕的搓洗也让他发痒的身体舒服许多,身子舒坦了,精神也就没那么紧张。

石铮是从后面克住他的,因此他看不到这煞神恶鬼,面前为他擦身的是那个俊秀少年,少年仍显得有些纤弱,不像成年男子那样孔武有力,看起来似乎不具有那么强的威胁性,让他没那么害怕。

囚犯终于慢慢乖顺起来,缩在桶里轻轻“咿唔”着,就像一个婴孩。

石铮看了看他,没说什么,只点了点头。

石铮从厨房提了一大桶热水进了囚室,然后抓过在一旁墙角瑟瑟发抖的刺客,三两下剥光他的衣服就扔进木桶里。

那刺客惊叫着在水里直扑腾,仿佛要溺水的人一样。

石铮审了一段日子,见那刺客已经神智不清,常常把头往墙上撞,甚至大小便都解在裤子里,再不成个人的样子,心里的疑虑终于消去许多,相信他是真的疯了,便不再多理他。

石琢见父亲已经审完了,古墓中枯燥乏味的日子令他对那刺客又好奇起来,有时便跟着母亲进去给他送饭。

一进入那囚室,石琢就捂住了鼻子,这里怎么这么骚臭?倒像进了猪样圈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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