快走到住楼门口的时候,莫止让那雌奴拿了行李提前进去,给贺卿把住处的东西都收拾好。他则有意让贺卿放缓了点步子,压低声音对贺卿说:“之逸现在应该就在厨房里准备药膳,你要是……就先去看看他吧。”
贺卿倒是有点奇怪:“药膳?”
“你带回来的那个雌虫……阿冉,他对注射型的药物反应过激。”莫止给他解释,“但是他当时的状况又不能不吃药。之逸就想了个招,使用这种比较传统的方法来慢慢给他调理。虽然说药膳的效率不比直接注射药剂,却胜在接受度高,药效也比较温和。”
贺卿朝着莫止摇摇头,接过话头说:“不,雌父,这一趟旅程,我也有很多的新发现。它们是很重要的收获。雄父还在休息么?我晚点想与他谈谈……”
“嗯,他这段时间忙得不可开交,休息不足,我便说你是今天中午回家,让他多睡会儿。”提起这个,莫止蹙起眉毛,明显也很是忧心,“圣塔那边……最近也不太安生。”
贺卿与莫止进入大门,慢慢向屋子那边走去,那雌奴也就跟在他们身后,始终保持着一段距离。
霍启等虫没有想到会是莫止亲自来接,看到他的时候先是一惊,随后赶紧立正行礼,向莫止问好,不敢有所怠慢。而贺卿忽然松开握住箱子的手,大步迈过去,任由张开双臂的雌父将他紧紧抱在怀里。
莫止朝霍启他们微微点了下头,一手揽着贺卿的背,一手轻轻抚摸着贺卿的黑发,温柔地拍了拍。
在莫止身后还有一个穿着黑衣的雌奴,他小心翼翼地看了看,快速地往前跑了几步,把贺卿放下的箱子给拎了起来,又绕到莫止和贺卿旁侧,等待他们的指令。
等到这个吻终于停下,贺卿大口地喘着气,有些无奈地看着眼神愈发明亮的阿冉。对方在这样的亲昵里寻到了安慰和乐趣,看起来明显是还想要继续与他接吻。
“现在该下楼吃饭了。”
阿冉闻言,暗中用手指戳了戳他的腰,不满地说:“先亲亲。”
想了想帕里镇上那些家长教育幼崽的方法,他又歪着脑袋补了一句,“你要是,还不听话,就,打你手心……”
这种毫无威慑力的威胁让贺卿差点笑出声来,连带着先前留着的几分沉闷的心情,也被这一阵愉悦的风给卷走了。他揉揉阿冉的脸,低低回答一声“好”,便仰起头,静静地、温柔地注视着对方。
阿冉也渐渐地平静下来。他的长睫上还沾了些泪珠,一颤一颤的,好像就快要落下来,莫名有种可怜的感觉。
他这一开口,霍然打破了这勉强维系的沉默,还有对方强撑出来的平静。
阿冉悲伤地呜咽一声,垂下头去埋在贺卿的颈窝处,轻轻地蹭了蹭对方的皮肤,就像是寻求着温暖庇护的小兽。他也不再抓着对方的手,而是改为紧紧地抱住贺卿的腰身,让彼此的身体紧密地贴合在一起,真切地感受着对方的温度。
“卿卿……卿卿!”
贺卿轻轻推开阿冉的房门,小心地走入了房中。
……嗯?
靠里侧的蓝色大床上,并没有阿冉的身影,只有被褥还放在上面。他轻轻地摸了一下床单,发现上面还留着点余温。
林之逸有点哽咽地说:“欢迎您回家……雄主。”
贺卿愣了一下,好像有些迟疑。但下一刻,他捏紧手指,做出决定,还是上前一步,伸出双手——在林之逸不可置信的目光之中,给了对方一个贴近的、温暖的拥抱。
贺卿的嗓音带着些许安抚的意味,温柔、轻缓,像是被柔软手指撩拨起的弦。
想想看吧,这么一个貌美又温和的雄虫,用着如此遗憾的语气,说“自己离开母星太久而错过了许多”这样的话来……能有哪个雌虫可以狠得下心肠、冷酷地拒绝对方的请求呢?再者说,这也不过是简单的分享信息罢了,并非是向对方透露什么军事机密,因此也并不算违反规定。
……从某种程度来说,大概也能用“色令智昏”来形容这位副官了。
而贺卿安静地听着副官说话,时不时地轻轻点头,或是附和一声,又接着抛出下一个问题。
“叮啷——”
他的手不自觉地松开来,勺子一下子掉到地上,发出清脆的响声。而他已经顾不上。那双茶色的眼睛里被强烈的惊喜、震惊、失措等情绪给淹没,他呆呆地站在那里看着贺卿,就好像在努力地确认眼前的是不是一道虚假的幻影。
贺卿走了过来,把厨房的门往旁边推开,将他们之间的这一层阻隔给除去。
这种莫名小孩子气的行为让贺卿实在是好笑,只是好笑之余也很是感动。他知道r18是希望他不再受伤,但是他也确实无法给出肯定的答案。如果重新再来一次,他还是会做出那样的选择。
听到贺卿的话,r18像是噎了一下,又若无其事地转了话题:“阿冉阁下在这段时间也有坚持学习,终端里的书本已经看了一部分……”
贺卿并不介意r18之前的行为,见它这样,也就顺着给个台阶下,与r18轻松愉悦地聊了几句。等快要接近关着的厨房门前,贺卿停止了与r18的对话。
贺卿不自觉地嗅了嗅,发现自己竟然被这样的香气勾起了食欲。
他下船之前在船上简单地吃了点东西,但因为心里头一直惦记着母星上的事情,没有什么心情吃饭,所以并没有吃多少。
r18的声音却在这时突然从他的个虫终端里响起:“贺卿阁下,您可以放心,林医师的药膳很不错。这段时间里,主宅里所有虫族都有尝过,并且给予了肯定的评价。”
而他在当时与对方僵持着,却又有些想要借着对方的温和来作为短期逃避的空间,从中汲取着让自己平静的力量。
他……
贺卿几不可闻地叹了一口气。他将自己的碎发往后拨了拨,朝他的雌父说:“那您先上楼陪着雄父吧,我……这就过去了。”
同时,对方还得去帝国中央医院工作。
贺卿每每想到这些事情,心情就变得极为复杂。林之逸对待他,以及对待他的另外两个雌虫,都可以说得上是尽心尽力……这样的用心程度,连贺卿都不敢说自己一定能够在短时间内做得到。
林之逸就像是已经彻底融入到自己作为贺卿雌侍的角色之中,将宁暮归和突然出现的阿冉都视作未来要生活在同一片屋檐下的亲属,尽心地照顾着。甚至于他还隐隐有了一种类似于大家长的感觉,在雄虫因故不在家的时候,他就好像成了这个家里的负责虫,保证各个虫族的安全,努力维持着这个家庭的运转。
宁暮归先是一愣,而后露出了一个极淡的、掺了点苦涩的笑容来。他用手指悄悄描摹着对方好看的面容,同样没有出声打扰。
一时之间,会面室内只有他们浅浅的呼吸声。
恍惚中,他们的呼吸近得似乎可以交融。
贺卿愣了一下,这才轻声道:“他也是有心了……”
既要找药膳的方子,又要想方设法轮换着来,不让阿冉对这些吃食起疑……准备阶段定然是要大费周折的。
而他之前已经从双亲口中得知,在宁暮归被扣押后,林之逸拿着伪造的病历,以宁暮归医师的身份想方设法获得了进入许可,每天会带着补品和医药箱去看望宁暮归,监测对方的身体情况,确保不会出大问题。
闻言,贺卿想起自己之前在星盗那艘船上所见到的事,也有些担忧:“我想与雄父谈的,其中有很大一部分也是与圣塔有关。雌父,我在外面的时候,也经常担心母星的情况,因为我总觉得……”
“崽崽。”莫止却开了口,止住了他接下来想说的话语,“具体的话,等你到时候再与你雄父好好说。”
贺卿点点头,心里却是因为莫止的反应,而敏锐地察觉到不对劲。知子莫若父,莫止会不知道自己的雄子想说什么吗?他当然知道,却又不让贺卿说出口,恐怕就是因为雄子的猜测与现实的糟糕状况八九不离十。
霍启他们也极有眼力见,向贺卿和莫止道别之后,便动作迅速地回到了巡行器里。倒是那位副官似乎还有些恋恋不舍,朝贺卿那边看了一眼,被霍启拍了一下,这才跳上巡行器,很快地离开了这里。
贺卿乖乖地趴了一会儿,这才不好意思地从雌父的怀抱里退了出来。他到底也已经是个成年虫族了,不应该还像个幼崽似的。再者说,旁边还有个不认识的雌奴在呢。
莫止倒是浑然不在意后面有个雌奴的样子,伸出手摸摸贺卿的脸,又捏捏他的胳膊,叹息一声:“出去这一趟,你是真的受了不少苦。早知道……”
霍启在旁边盯了一阵,放弃了拦住副官的想法。他起初不希望副官说多,就是担心他兴致上头口无遮拦,万一没注意到,不小心就说了些什么让雄虫不高兴的话语来,把对方惹怒。
不过现在瞧着贺卿的反应,他先前的担忧应该是多余的了。
等他们这一行安稳地来到贺家主宅,莫止已经在门口等着了。
贺卿失笑。
他终于还是决定满足对方的要求,轻轻捏住阿冉的下巴,温情脉脉地,将一个温存的、柔软的吻,落在了阔别已久的对方的嘴唇之上。
贺卿的手缓缓地绕到阿冉的后颈,轻轻地一使力,把对方的脑袋往下压了点。他凑了过去,用嘴唇在阿冉泛红的眼尾留下一个吻,又往下亲了亲柔软的脸颊,最后来到对方微张的唇瓣。
双唇相叠的那一刻,他试探着将舌尖探了过去,与对方交换起彼此的信息素来。
而阿冉在感受到那熟悉的木梨花香的时候,他强健的身体绷了起来,把贺卿搂得更紧了些,更是主动地加深了这个吻。虽然有些不得章法,技术生涩,但相当积极热情,让贺卿都有点招架不住。
贺卿用着自己解放出来的双手,动作轻柔地抚摸着阿冉的脸和背脊:“已经没事了……我回来了。”
阿冉不断流出的眼泪掉到了他的手掌上,又顺着他的指缝往下缓缓滑落。贺卿有些心疼地捧起他的脸,给他把眼泪一一抹掉,看着对方委委屈屈的眼神,轻声地说:“上次是情况紧急,我只能那么做。以后……不会再这样了。”
阿冉的目光充满怀疑,但他现在心神全都放在了身下真实触碰到的贺卿上,也不想再纠结之前的事情。他往前一伸,在贺卿的嘴唇上轻轻咬了一口,这才说:“下次,再有……我就追着你,一起。”
贺卿正惊疑不定,想着难道是阿冉出门了,就忽地感到从身后撞来一股大力,把他一下子给推到了柔软的大床上。他还有些眼花,挣扎着翻身的时候,一具温热的躯体就忽然压了上来。对方遒劲有力的双手把他的手牢牢地按住,不让他动弹。
贺卿在察觉到对方熟悉的气息的时候,就迅速地放松了下来。他晃晃头,睁开眼睛往上方看,便看见对方那张英俊的脸,像是潭水一般的湖蓝色的眼眸,和那些垂落的银色的长发丝。有几缕长发顺着贺卿的侧脸划过,带来些许的痒意。
贺卿悄悄打量起对方的模样来。脸色还算红润,并不苍白,眼底倒是带了一点青色,但还好并不严重……察觉到对方的手指有一点发抖,他的心中渐渐涌起一种说不清楚的柔软的感触。于是他温柔地呼唤起对方的名字:“阿冉……”
他说:“辛苦你了。”
顿了顿,贺卿接着轻轻地喊了一声。
“……之逸。”
“……雄……主?”林之逸张开嘴唇,发出的声音极轻。
他本以为会在中午回到家中的雄虫,怎么……就这么突然地,来到了他的面前?!
贺卿看着他的眼眶渐渐变红,却并没有让自己落下眼泪,而是努力地朝着贺卿露出了一个非常明丽的笑容。
隔着透明的门,他看见正在厨房里忙碌着的雌虫。对方的身体原本就不算强壮,现在看起来好像更瘦了,连下巴都愈发尖了些。棕褐色的短发现下瞧着色泽有些黯淡,还有些发丝四处乱翘着,显然没有被怎么打理。
对方正在熬制着锅里的粥。旁边的案板上还放着一些切好的食材,像是在为下一道菜做的准备。林之逸稍稍弯腰,拿起长勺子在锅里取了一点,凑近唇边,小心地尝了尝,在确定了之后才关上火,把锅盖给盖上,让锅里的粥继续焖着。
就在他拿着勺子站直身体的时候,他忽然像是察觉到什么,一下子转过头来,看向了厨房外面。
贺卿被它这突然的发声给惊了一下,又很快平复下来,有些哭笑不得地说:“终于肯说话了?”
r18在他拿到个虫终端的那一天时与他联系上,然后非常严肃又认真地对他之前被星盗掳走时下的那道命令表达了不满,并从帝国的法规中找出合适的几条来,向他灌输雄虫应该优先考虑自身安全性这一重要的规定。
但在贺卿以“具体问题具体分析”的理由表示自己未来在这一问题上的不确定性之后,r18是头一次那么生气。等确定贺卿这一趟行程的安全之后,它气呼呼地表示,雄虫要是还不醒悟、不把自己的安全考虑在第一位,它就拒绝交流——当然,只是停止了语音交流,终端里文字上的信息提示就没断过。
莫止对他微微地笑了一下,点头回答:“好。”然后他又补充,“阿冉的房间,就在你原来房间的隔壁。他现在应该还在休息,这个点一般都没起。”
贺卿应了一声,推门而入,回顾记忆里熟悉的路线,朝着一楼的厨房而去。
一股说不上来的、淡淡的香味,正隐约从深处飘了出来。像是锅里煮的食物的甜味,又像是熬制某种药物的气味。
他当然是有作为医师的责任心。但能让他这么全心全意付出,却不可能仅仅是靠着医师的责任心。这更深层次的原因……贺卿不是不明白。
老实说,在这个层面,贺卿对林之逸是有些愧疚的。
他当初浑浑噩噩地与对方发生了关系,其实也确实存了那么一两分想要报复他和宁暮归的心思。只是等他清醒过来的时候,一想到自己的作为,真的是后悔。生气也是真生气,但利用肉体关系或是玩弄感情,并不符合他的价值观。
就好像彼此之间,并没有这样一层冰冷的阻隔。
从临时留置室出来之后,贺卿的神情变得平静许多。他坐上巡行器,面对着霍启和其他雌虫,忽然开口,主动问起近期母星上的情况。
那位副官非常积极又主动地坐过来,顶着霍启那边施加的压力,向贺卿讲述起对方想要知道的事情。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