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轻转过头来看了一眼,没说话。
此刻,两人都知道对方心里有些没说出来的话,但有些话反而更适合心照不宣。
“轻轻,除非……除非我真的做不下去了,否则我绝不会让闪亦有什么事。”
他脸色变了又变,白遇之终于忍不住问:“轻轻,你在想什么呢?”
傅轻这次没再转弯抹角,直接说道:“有人跟我说你把闪亦卖了。”
白遇之:“???”
傅轻用指节敲敲方向盘,被小小地安慰了一点。他状似不经意地问:“另外那个合伙人,是kevin吗?”
白遇之点头。
傅轻又确认了一遍:“所以,是kevin走了喔?”
“轻轻,别为别人难过,”白遇之抿着嘴唇,一字一句认真地说,“没人值得你为他伤心。”
傅轻:“最近很忙吗?这么晚才回来。”
不仅是这么晚才回家,白遇之明显人也憔悴了不少。他是单眼皮,薄薄的眼皮配上大眼睛,让他看上去英俊又年轻,有种青春的少年气。最近看来是真的没休息好,不仅熬出了黑眼圈,连眼窝都有些凹陷。
他叹口气,说:“是有点忙,主要是人手不够。”
就什么呢?就让他滚到一边去,重新回来我这里?
白遇之讪讪闭了嘴。
傅轻的耳朵都被揉红了,仍然残留了一些酥麻。被过度搓揉的耳根发着热,红得快要滴血。
傅轻按了按自己的肋骨,那里又再传来点点刺痛。
白遇之也注意到了这个动作,他挪过去,离傅轻更近,帮他按着那里。
“不舒服?”
傅轻没有回答。
白遇之思量再三,终于还是又问道:“和……吵架了?”
并没有因为自己的无法释怀而希望傅轻早日和别人分开。关于傅轻很重感情这件事,大概自己是最清楚的。更何况以自己的身份,问出这样的问题更多的还是尴尬和难堪。
白遇之有感觉到傅轻看上去有点低沉,但经过刚刚那段对话,他以为那就是傅轻不高兴的原因。本以为解决了这些,才会习惯性地问出这样一句话。
白遇之不抽烟,这时才反应过来车子里的淡淡香味并非来自车载香薰,而是傅轻使用的电子烟。
他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竟让傅轻难过至此。可碍于两人不尴不尬的关系,他一时之间也没想到合适的方式安慰他。
“最近怎么样”这句话,随意的程度大概相当于“吃了吗”。
人们在问出这句话的时候,多半并不是真的想要探询对方近来的生活,只是一种客套的礼节。被问到的人一般会回答“挺好的,你呢”或者“就那样吧,凑合活”诸如此类。
可这样一句礼节性的问句,让傅轻想起了自己出门晃到这个地方的原因。
傅轻应了一声,半开玩笑地说:“我要是早知道,就把房租再涨一倍。”
白遇之双手合十,很虔诚地讨饶:“我太穷了,放过我吧。”
他一向很懂得怎么在傅轻面前扮可怜,一旦傅轻表现出不开心,他总会第一时间小心跟他道歉。
这个夜晚,白遇之用食指圈着那一小截安全带,以这样一句话结束了这场莫名奇妙的误会。
傅轻推开他的手,嘟囔了一句:“你最好是。”
白遇之帮他理了理领口,随口问了一句:“轻轻,最近怎么样?”
他脑子转了几转,联想到前几天莫名又被拉黑的微信,顿时明白这是怎么一回事。他哭笑不得地说:“谁说的呀?简直是胡说八道。”
傅轻别扭地看着车窗外,只留给他一个后脑勺。
白遇之伸手拉住傅轻的安全带,扯出一条小缝隙,手指钻进去塞在傅轻肩膀旁边,时不时弯曲一下。不太明显的动作被大衣和针织衫阻隔后,只剩下不甚鲜明的触感。
白遇之歪了歪头,不是很能理解傅轻为什么在意这件事,只能又重复地说:“对,他走了,还带走了……”他一连串说了好几个名字。
这几个人傅轻大多也认识,都是熟人,这样一看,闪亦确实捉襟见肘。
傅轻撇了撇嘴,那种离奇的“前妻丢掉小孩”的诡异念头被他从脑海里拂去。与此同时,他在心里感叹,流言蜚语大抵就是这么传出来的,说风就是雨。
白遇之说,年底事情本来就多,前段时间闪亦走了不少人,上至总监下至普通设计师,一下子有些捉襟见肘,现在连实习生都赶鸭子上了架,人手仍然不够。
他最近过得着实有些艰难。前段时间另一个合伙人带着几个骨干跑路,还带走了不少下游客户,这些东西白遇之原本不插手,现在也不得不自己亲自上阵去谈生意。
只是他的解释就到此为止,没有再进一步。
他闻言掀起眼皮看他,那一眼似乎带着很多种情绪,白遇之不知是不是自己过度解读了什么,想再确认一下时,傅轻已经收回了视线重新盯着前方。
他暗自抚了抚胸前,手掌下传来的心跳声比往日清晰许多。
再一次开口时,他柔柔地注视着被傅轻自己蹂躏地不像样的耳朵。
靠得太近了些,那声音似乎就是从耳下传来的。傅轻敏感地抖抖耳朵,从方向盘上坐起来,不太自在地躲开了。
白遇之也好好坐回副驾,眼神飘乎着到处乱看。太担心这个人才会忘了分寸,可真要说起来,这也算不上什么亲密接触。
他清了清嗓子,忽略掉傅轻一直揉着耳朵的动作,说道:“轻轻,那个……别人要是惹你生气、让你不高兴,你就……”话还没说完他就想咬舌头。
就像是一个恶毒的、妄想趁虚而入的邪恶配角。
傅轻还是没有回答,只是脑袋偏了偏,改用右边的脸颊压着方向盘。
该怎么回答呢?
他陪着傅轻在车里坐了一会儿,手指拍着他的背,凑在旁边,偶尔叫一声他的名字。
“轻轻,能告诉我发生什么了吗?”
他先是问:“是不是哪部戏遇到了问题?”
他像是被戳破了气的气球,整个人干瘪下去。沉默了几秒钟后,他解开自己的安全带,趴在方向盘上,只露出一截下巴。
他可以在一百个记者面前谈笑自若,却无法在白遇之问出这样一句话时假装没事。
“……不太好。”他的声音被压在方向盘上,被凹凸的空间挤压地晦涩不明。
最开始傅轻是很吃这套的,只是后来,这种示弱和示好似乎变成了不想解释的敷衍,甚至让傅轻怀疑是不是自己在无理取闹。
这一次,傅轻往边上瞥了一眼,伸手弹着他的手背,轻声说:“少来这套。”
白遇之笑眯眯地刮了刮他的掌心。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