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你骗我……我不喜欢你了……真的……别讨厌我……对不起……”
庭焱紧握着他的手,极力保证自己并非胡言,反复保证近乎央求,可舒黎无论如何都不愿再信了,只觉得他是为了照顾病患违心说好话。
庭焱见他脸色苍白,怕他一直这么哭下去会伤到身体,加重病情,可不管怎么说舒黎都不愿停止哭泣,不肯相信他的保证。无奈,庭焱只好请护士为舒黎打了镇静针,让他昏睡过去。
病房安静下来,只剩下舒黎与庭焱二人。
方才人多嘈杂,庭焱不方便对舒黎道歉,现下正要开口,却听舒黎断断续续地哭道:“对不起……庭焱,我……我不会纠缠你……了……我不会喜欢你了……对不起……”
庭焱只觉心被针扎一般难受,后悔得不行,又心疼得不行。
庭焱张了张嘴想反驳,但犹豫许久,还是没能将想说的话说出口。他没敢承认自己根本不介意与他相处,甚至还很想和他一同度过接下来的时光。可他不敢承认自己对舒黎的好感,更不敢当着舒父的面这样说出口,只是暗自握紧了拳头,低声说了句:“我会好好对他的,您放心。”
他现在是伤害了舒黎的人,对他造成的伤害如此之重,又有什么资格判定舒黎的去留?再者,他现在与舒黎是个什么关系,凭什么不顾舒黎的想法擅自决定?他连自己的心都搞不清楚,又怎能轻易立下承诺,保证自己对舒黎的情意不是一时兴起呢?
庭焱深呼吸几下,平静了情绪,转头望向病房内的舒黎。哪想,竟与他对上了视线。
舒父似乎觉察到了他的情绪,苦笑几声,继续说道:“我也觉着自己挺卑劣的,可当初的错犯下了,就再也没法挽回了。这么多年了,小黎一直没有原谅我,连句正经话都不肯对我说,甚至自己搬出去住,不肯见我。”
舒父提到舒黎对他的态度时神情落寞,让庭焱产生了些许同情,但反过来想,却也是可怜又可恨。舒父却并未继续这个话题,而是突地抬眼注视庭焱道:“所以我挺惊讶的。那时他的状况很不好,被那个小混蛋伤了心,又被各种同学侮辱排挤,我还以为他可能再也不会喜欢上谁了。”
庭焱总算明白了为何舒黎总是那副懦弱的模样,遇事不敢反抗,对外界的言语无比在意、异常恐惧。经历了那样的童年,又被喜欢的人那样伤害,实在难以想象他是如何一个人挺过来的。
他该怎么办?
他将脸埋在舒黎的手中,怜惜地亲吻他的手心,动作极轻,唯恐碰碎无价珍宝一般。可无论他如何虔诚,都无法唤回舒黎原先对他的那般倾慕与热情。
接着一连几天,庭焱都请假来照顾舒黎,但舒黎总是满脸写着拒绝,不想让他碰触,不愿让他接近,不肯让他喂饭,甚至几乎一靠近就要眼眶泛泪。庭焱无奈又气恼,可又不敢冲舒黎发火,毕竟这一切都是自己咎由自取的。更何况舒黎身体不好,他不能再伤害他,他答应过舒父的。
“小黎他妈妈离开的时候,他才七岁,整天整晚都追着问我妈妈去哪儿了。但我那时心正乱呢,哪顾得上他。现在想想,背后偷着议论的人那么多,那些只言片语的小黎估计听了不少,心里肯定也觉着我是个混蛋。可我从没关注过这些。等我意识的时候,小黎已经不愿意跟我说话了。”
舒父面色沉重地叹了口气,稍作停顿,无奈地朝庭焱笑了一下。庭焱心中却是五味杂陈。当初见到舒黎的父亲时,他觉得这人西装笔挺,看着很是儒雅,还想着难怪会生出舒黎这么个漂亮儿子来。唯独就是困惑他母亲怎么没来,而是与一个男人同行。那时他压根没敢往那方面想。
可没想到看上去那样正经的舒黎父亲居然是这么个渣男,骗婚骗生还抛弃妻子,对儿子的心理状态也是不管不问。当真是人不可貌相。
庭焱用温水将他的脸擦净,掖紧被子后再度坐下,揉捏着舒黎的手,心绪复杂地看着昏睡过去的舒黎。他感到无力,不知自己该怎么做才能挽回舒黎对他的欢喜。
他明明不喜欢男人的,可……可听到舒黎说不再喜欢自己,他居然感到失落,感到害怕,不敢想象以后没有舒黎的日子。他一直以为他对舒黎是嫌恶的,哪怕害他发病也只觉得自己对他最多不过是愧歉好感,可直到此刻他才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他好像是……喜欢上男人,喜欢上舒黎了。
可他反应过来得实在太晚,如今舒黎对他已经毫无信任可言了。他感到心慌,毫无头绪。他不知道舒黎现在究竟还喜不喜欢自己。他只觉得舒黎现在对他只有无时无刻的恐惧与愧疚。
他紧张地抓住舒黎的手,尽量平静情绪,柔声地说:“舒黎你别哭,我不讨厌你,是我不对,你不要激动,冷静一点。”
昏迷前庭焱的愤怒模样还深刻脑中,舒黎哪敢相信,一直哭着,反反复复地说:“我再也不……拍视频了……我会学着不喜欢你的……我会离开……对不起……”
“舒黎你相信我,我没有骗你,你可以继续喜欢我,也不需要对我感到亏欠,你好好休养,我们再做回同桌,一起吃饭,好不好?”
庭焱没有多想,立刻推开门快步走进去,按了传呼铃。直到确认身体状况无误,护士离开病房,庭焱这才放心地坐到他身边。
舒父见他紧张郑重的模样,总觉得有些不对劲。但他愿意关心小黎也算是好事,便放下了疑心。
确认舒黎没事,舒父向庭焱交代了几句便离开了,毕竟他也知道舒黎不待见自己,一直留在这也是徒增烦恼。
“但我没想到他会这么喜欢你。谢谢你之前救了他,也谢谢你当初愿意和他做朋友。我知道你不喜欢他,又对同性恋很有意见。虽然有些难以启齿,但如果可以的话,能不能请你在小黎醒来后,对他稍微好一点,别对他提起那件事。等他状况好转了,我会让他转学。到时候他不会再与你多作纠缠。”
“转学?”庭焱大惊。他本就打算待他醒来对他好些,可他没想到舒父居然打算让他再次转学。他不觉得自己多么喜欢舒黎,但……但倘若永远也见不到舒黎……他难以想象自己的心绪。他明白这样对于舒黎来说或许更有利于治疗,可他……他竟有些舍不得舒黎离开。
“是的。他身体状况不好,对你又有那样的心思,我想你应该也会介意继续与他相处。所以让他转学应该是最好的解决办法了。当然这事还是得问他自己的意见。等他醒了,我会和他好好商量。”
无可奈何之下,庭焱花钱雇了一位护工,每日照料舒黎。但他仍旧不放心,没有离开,而是每天都守在病房外看舒黎的情况,只敢在他睡着后进去看看他,碰碰他。如此几天,他累得不行,却也乐在其中。
过了不久,舒黎出院,回了学校。
这时,舒父又开口了。
“直到小黎进了医院,我才发觉自己对他有多么亏欠。当初想着要个孩子,只觉得这就是个任务,是个必需品,但从没想过要负起父亲的责任。或许是年纪大了,就开始后悔了,惦念起亲情了。”
听到这庭焱皱了皱眉,但出于礼貌并未开口。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