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是沈巽今日仇今日报,就趁叁毫无防备,回身一拳砸在了他肩上,逼得他往后退一步:“你是死侍吗?没见过你话这么多的。”
叁往捂住肩膀,面目有些扭曲,似乎没想到他力气竟有这么大:“你——谁说没有,栖便是。”
“他是所以你模仿他?”沈巽话也不过脑子,只挖苦他:“你喜欢他啊?”
他们又在茅房里呆了会儿,直到天境军马彻底走远,岑艮才派了人来传唤,让沈巽去房中见他。
叁抱剑看他,神色已恢复至惯常的冷淡,说出的话却依旧令人生厌:“定是你当时在君上房间胡作非为,君上找你算总账了。”
沈巽比了个口型——“滚”。
叁问他:“不挣扎?这是你唯一逃走的机会。”
沈巽指了指自己的嗓子,又摆摆手。叁短促地笑了声,长眸微眯:“装什么呢?刚刚那么多话,现在嗓子疼?”
沈巽用唇语回敬他——“不是你让我少说话吗?”
叁道:“与你无关。”
沈巽叹了口气:“早……该知……你……这么,说。”
叁低下头,皱着眉头看着他,又一把捂住他的唇:“这药服用后,乱用嗓子,会哑。”
“怎会把它带来了?”
岑艮似是自言自语,又把荷包收入袖中,回过头对上沈巽一双愣神的眼,不由眉心拧得更紧:“你在发什么愣?你见过这物?”
沈巽腹诽说这是什么贵族的怪癖,伸手捡起一个荷包——
这荷包有些旧了,红色麻布洗到泛白,里面不知放了些什么熏香草药,早已没了味儿,但岑艮将他保护得很好,至少不见脱线。
沈巽不由拧紧眉峰,将荷包在掌中翻了个面,而后看到一个,用长短不一的针脚绣成的“福”。
听完此言,沈巽只觉不寒而栗。虽然早听闻岑艮才接下岑岳手中千岳宫的管辖权,但没想到,岑艮的权力如此不牢。
相信岑艮也已看出,这事,就是岑岳为了拖延他攻打雷谷编的谎话,只为他不能借此立威。不过岑岳和岑艮的争端也可以早有预见,若非岑岳多年无出,这千岳宫又怎会落到岑艮手中?想必他心中定是嫉恨,又怕岑艮报复,所以才一直打压。
那么面对权利结构如此复杂的千岳宫,想要拿到山晶石就更成问题了。
岑艮骤然抬眸,修长睫毛半阖着,掩盖了眼底一片波涛汹涌。沈巽往后退一步,下意识将手按在腰间,但扶上那处,才发现空无一物。
“无妨。”岑艮沉沉地笑了起来,又自广袖中抽出封信,中食二指捻住,飞给沈巽。沈巽接住,展开一看,倏然变了脸色:
“你是说,千岳宫发生宫变,你叔叔,岑岳让你回去?”
到了营帐外,叁便抱剑候在门外,沈巽独自一人掀起门帘,岑艮正坐在桌前,手执一瓷盏,闭眼呷茶。而与他的悠然自得不同,桌椅四周,散落着密密麻麻的衣物和饰品。
“乾媂方才问我。”岑艮放下茶,语气听不出波澜:“这可是千岳宫新的待客礼节?”
他蓦地转过了头,眸色深如寒潭,饶是沈巽做好了心理准备,也不免打了个寒颤。
许久不见,此人依旧是那副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模样,不管周围人与他相距再近,也总好似有层壁垒横亘在他们之间。
沈巽眼底再无旁物,唯有那抹扎眼的白,一时竟忘了做出反应。他本想的是,如果乾媂能在自己被岑艮抓住时与自己见面,则可以趁此机会挑拨他们二人。可真当那张脸出现在自己面前时,他却好似被一股力道攫住,腿钉在原处,连唇也无法张开。
不容他从震惊中缓神,叁已从身后捂住他的嘴,一股异香自他掌心扑向鼻尖,沈巽想要惊呼,可嗓子却发不出声。叁宽厚坚实的背抵在他身后,双臂如铸铁般令他动弹不得。
孰料此话一出,叁立刻没话了,且面色有些奇怪。沈巽也随他愣住,看了看自己的手,又看了看他,忽然意识到什么——他莫不是真猜中了?眼前这个和岑艮一样讨厌的人,因为敬仰那个所谓的七公子,就模仿他遮半张脸,栖遮上半张,他遮下半张,栖风流倜傥笑容满面,他就学着当话唠。不……这也不是这么学的啊?怪不得他当时骗对方说自己是栖时,这人反应这么大。
沈巽满脸晦气的放下手,并用蔽膝擦了擦,而后转身,骂了句:“疯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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叁抬手塞了颗药丸进他嘴中,指头勾着他下巴往上一抬,逼他吞下,又说:“艮君才见了乾媂,心情比平时可能稍微好些,算你运气不错。”
这药估计就是刚才粉末的解药,在药丸下肚的瞬间,沈巽便觉察,喉中那不得纾解的异样得到了缓释,随即张开唇,试探着发出了一声“嗯”。
声音正常,已无方才喑哑。再细看叁的面目,又多了几分可憎。
叁失语,半晌又笑了起来,笑意再深几分:“真行啊沈巽。等君上玩腻你了,我迟早把你这舌头给你割了。”
沈巽冲他翻了个白眼,做了个抹脖子的动作,恨得叁牙痒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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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巽想说,哪你又为何要给我用下,但转念一想,叁愿意提醒自己对他而言已是仁至义尽,恐怕也再难撬出什么线索。
约摸过了有一柱香的时辰,忽然有奴仆掀开门帘,又将厚重的羊毛毡挂在房门上。门内先是走出了腰间挂刀的侍卫,接着是女仆,再然后,才是一身素衣的乾媂。
沈巽见他出门,瞬间打起了精神。叁好整以暇地靠着茅厕隔间上的木门,看他注目乾媂远去。出乎他的意料,沈巽这次只看了片刻,甚至没有乾媂上轿,便转回了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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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巽握着手中荷包,有些颤抖。一股无名心绪涌上心头,但不知从何而来。
一只大手伸来,夹住那荷包,自他手中抽走。沈巽抬头,却见岑艮正蹲在自己面前,蹙着眉:
岑艮观他脸色半晌,以为他被唬住,遂叹息一声:“此事与你无关。我还有几件事想要与你细说,不过在此之前,我倒是觉得,你该同我一起,归还这一地的衣物。”
沈巽回过神,看他正负手盯着自己,只能顶着他的目光,伏身去捡这一地衣物,嘴上不免嘟囔:“你不是有下人吗?”
岑艮也弯下腰,恰巧将此话收入耳中:“我不喜欢别人碰我衣物。不过这是你造成的,所以你得负责清理。”
“本来我也打算走,之前就想着和乾媂说,他来了,正好便说了此事。我会留下部分军队陪他驻扎,然后少部分人偷偷回千岳宫。”岑艮转动着拇指玉扳指:“乾媂就算猜到你的事也无妨,介时,你已跟我回了千岳宫,他便是想寻你,也无处可寻了。”
沈巽却问:“谁发动的宫变?”
岑艮望着他,微微皱眉,似乎对他选择性略过自己的话格外不满:“这次宫变,你不用管。信上说的这人,是个早疯了八百年的亲王,我不信他能韬光养晦到现在,明显是个幌子。”
沈巽清了清嗓子,说:“是你让叁不要管我的。”
岑艮低头一笑,皮笑肉不笑:“是我失策了,没想到乾媂会突然前来。看来,他打心底里还是信不过我。不错,很好,你这番举动,已经引起了他的怀疑。”
沈巽只道自己明明搅黄了他的计划,但看岑艮脸色,却并未有畅快,反而有丝心虚萦绕在心头。
沈巽转头,怒视他一眼,孰料叁反用唇语威胁:“你敢乱动,我就把你用绳子捆起来,锁在茅房最里面的隔间。”
他表情严肃,不似先前开玩笑般,沈巽也相信,以自己的了解,此人是绝对有胆做出这种事的。沈巽闭着眼强压下火气,旋即又微张开眼,看向窗外。
乾媂转眼已随下人入了岑艮的营帐,消失于二人视线。沈巽嗓子稍稍好了些,但只能蹦出几个微弱到喑哑的字眼,难连成句:“为……甚,他会……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