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我却开始呕吐，吃什么都吐，不得已临时退了车票，去医院检查。

我怀孕了。

连我自己都没有想到。

杜鹃花一开，漫山遍野都红彤彤的，特别好看。

现在想想真是后悔，当时要是去临海城市就好了，就可以每天都看海了。

总之，我们开始了新生活。

他应该等我很久了吧。

我飘过去，握住了他的手。

来世再见。

一扬手，瀚海就这样消散在海风里。

然后穿着那天瀚海买来的泳衣，一步一步，走向大海，张开怀抱。

咸腥的海水淹没头顶的时候，我记起了瀚海教过我的一句话。

我亏欠若若的爱，也亏钱陆离的钱，总想做点什么弥补。

可这些我注定偿还不完。

我没能等到若若高考结束就离开了，因为我已经迫不及待想要去见瀚海了。

“就是你这个鸡，害死了我儿子！”

“他倒了八辈子血霉才遇上你这么个扫把星！你还我儿子的命！”

我默默受着，没说话。

“我知道这个成语，就是我们会一直在一起，直到头发白了！”

他宠溺的揉了揉我的头：“对，我们会一直在一起。”

他爸妈也会找到学校里，逼我们分手。

一个月后，瀚海走了。

他走的时候，很安详。

大概是因为我做出了决定吧，所以一向爱哭的我，居然平静的接受了这个事实。

我们坐上绿皮火车，一起去看海。

我形容不出来大海的广袤和美丽，就记得以前瀚海教过我一个词。

叫做，海纳百川。

我让他这么痛苦的活着，真的是爱他吗？

陆离是个很好的男孩子，即便我这样对不起若若，他还是愿意出钱，给瀚海治病。

可医生还是宣布了瀚海的死刑。

不出所料，她答应了我。

在ktv知道陆离的时候，我很高兴。

我和瀚海的过去，在陆离和若若身上重现了。

我跪下来求若若，让她走我以前的老路。

我明明是知道的，知道她那样会有多绝望。

可是我没办法了，我真的没办法了。

我对不起她。

最后的最后，我被逼到没办法了。

医生说活不过两个月，可我偏不信邪，我觉得是他们那群庸医耽误了瀚海治病。

物价飞涨，这两百早就今时不同往日了。

瀚海头发越掉越多，化疗和靶向药的副作用在他身上也越来越明显。

他不止一次想过去死。

我答应过他的，以后再也不会去卖了。

可是，可是我没办法眼睁睁的看着他去死。

我白天做些零散的工作，晚上找了家ktv去做鸡。

我让医生给他用的，都是最好的药，最佳的治疗方案，花钱如流水。

却还是只能眼睁睁的看着他日渐消瘦，身体越来越差。

渐渐的，钱不够治病了，我只能低声下气的去找我爸妈，我亲戚借钱。

可是已经迟了。

瀚海身体是被我拖垮的，我对不起他。

我开始打工，强行让他辞掉了工作，在家好好养着。

我们去了他上大学的城市，他还有半年就毕业了。

他给我租了房子，我找了份服务员的工作，虽然钱不多，但是也勉强能付得起房租了。

我们每天都腻歪在一起，很幸福，他还会偶尔教我读书写字。

我吃的很满足，他也很开心，但他只给我夹菜，自己都不会动几筷子。

我后来才知道，他公司的工作餐，他从来都不吃。

他都是为了工作，为了这个家。

瀚海真的很努力，若若上初二的时候，我们终于攒到首付钱买房子了。

当时我们计划着，贷款还完，若若读大学，我们就一起去看海。

可惜，若若刚上高一没多久，瀚海就查出来了癌症。

他说，简简单单的，就挺好听了。

我问他若是什么意思，他说除了“像”这个意思，还有“如果”和“你”的意思。

“如果她像你一样就好了。”

我那时已经谈不上恨她了。

如果没有她，我就遇不到瀚海了。

总之，我爸妈知道了我是被迫的，虽然还是觉得我丢人，但是也没那么埋怨了，他们很支持我嫁过去。

其实我对于孩子倒是无所谓，不过他喜欢，那就生下来好了。

于是有了林若。

林若的户口是个难题。

“我偷了家里一点钱，我们去别的城市生活吧，再也不回来了。”

我哽咽，眼泪打湿了车票。

那一刻，我认定了这个男人。

我在表姐那里，吃了好久的长期避孕药，那是很劣质的药，每次吃都会肚子疼，我一度以为我不会有孩子，所以每次我们做爱都没带过套。

居然怀孕了。

瀚海很高兴，希望我能把孩子生下来。

他可是稀有的大学生，去哪都有好多工作单位抢着要，他也很努力，赚了好多钱。

一开始我还会打零工，后来他赚的多了，就不肯让我打工了，我每天在家里，除了做点家务，就只需要等他回来。

他攒了钱，说，我们去看海吧。

他每次都敷衍过去了。

毕业后，就立刻带着我换地方，去了他爸妈再也找不到的城市。

因为我说过我喜欢杜鹃花，所以我们去了一个以杜鹃花闻名的城市。

生同衾，死同穴。

海纳百川，也容纳了我和瀚海。

我的灵魂上升的时候，我看到了瀚海在向我招手。

我坐上了绿皮火车，又一次来到了海边。

大海还是那么漂亮，能听到呼啦啦的海浪和风声。

我把瀚海的骨灰撒进了大海。

我以为他爸都去嫖娼了，他妈妈肯定会离婚的，可他妈妈没有，他们还是在经营着那家餐馆，只是夫妻俩年纪大了，都有些力不从心。

我不愿意让瀚海入祖坟，所以带他离开了。

回到出租屋后，我给若若和陆离做了一个星期饭，每天送过去。

他没有留遗书，可能是顾虑我不识几个字，怕写了我也看不懂吧。

我带他回了他的家乡。

他爸妈看着瀚海的骨灰盒，气的厉害，狠狠打了我一顿。

大海容纳了我们的一切。

他身体还是很差，可笑容不再是以前那样勉强的笑了，我能感觉到的，他很开心。

那是我们一生中最快乐的时光。

瀚海不想再治疗了，他想趁着自己能走能动，完成以前一直都没有完成过的心愿。

他说，我们去看海吧。

我想，或许陆离说得对，我是时候放手了。

而且，陆离是能出万把块钱买林若的人，他家有钱，他喜欢若若，瀚海有救了，若若也不用受苦了。

可是陆离很生气，给了我一巴掌，告诉我瀚海活着也只是受苦。

那一巴掌让我如梦初醒。

我不能失去瀚海。

他是我的太阳，我们说好了要白头偕老的。

我知道林若狠不下来心。

我一直揣着他给我写的情书，经常拿出来一个一个字的问他。

他都不好意思了，但还是很认真的教我。

“这几个字，是白头偕老。”

我要带瀚海去大城市大医院治病。

可是我没钱了。

于是我做了和表姐一样的事情。

可我每次都红着眼睛告诉他，你敢死我就跟你一起死。

他放弃了，他舍不得我。

就连一直被瀚海捧在手心的若若，也被逼着学会长大，去想办法赚钱，补贴家用。

我骗他是家烧烤店，所以要上晚班，他没有怀疑，但是会很固执的等着我晚归回来才肯睡觉。

可我已经四十多岁了，还生过孩子，比不得以前的年轻漂亮了，一晚上只有两百。

二十年前我是两百，二十年后我还是两百。

凑了三四万吧，只撑了两三个月。

又去他家里借钱，他家里人骂我，但瀚海毕竟是独苗，所以他们也凑了些，但还是不够用。

我实在没办法了，想起来了我的老本行。

可是我被他保护的太好了，已经很久没有工作过，又只能做一些廉价的活儿，一个月根本挣不了几个钱。

于是卖了房子和所有家具，他觉得惋惜，明明再过几年，房贷就可以还清了，却迫不得已低价售出。

我也很心疼，可是我更想他在我身边。

可明明经常胃疼的厉害，也从来不说，怕我担心。

又怕去医院花钱，所以一直忍着。

直到实在疼的没办法工作了，才去医院看病。

瀚海高高瘦瘦的，我没想过他会得胃癌，还是晚期。

那时候觉得天塌了一样。

他家做餐馆的，他闻够了油烟味，所以他总是吃的清淡，但是我爱吃辣，所以有时候我懒得做饭的时候，他会给我做一桌子辣菜。

我没想到若的几个释义还能连成句子，笑了出来。

接下来的一切，似乎没什么好说的。

无非是为了孩子的奶粉钱奔波。

最后，我们领了证，林若的户口也东跑西跑忙活完了。

取名字的时候，那本新华字典都快被瀚海翻烂了。

最后取了个若字。

因为我们当时还没结婚，倒不是他不想娶我，是他爸妈把户口本捂严实了，不让他拿，我也不愿意回村子，所以才没领证。

我们各自回了一趟家。

听我爸妈说，表姐涉嫌好多罪，什么介绍卖淫罪，拐卖妇女罪，一起罚下来要判七八年。

只要他还在我身边，我就不会有任何退缩。

我爱他，永远。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