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羽初见那白光朝自己缓慢飞来,只觉似是被那白光锁定,浑身竟不听使唤,暗觉无论如何都躲不过去。眨眼间,白光加速,已到面门。暗叹一声:罢了,父亲常说我天赋异常,师尊们都夸我仙骨极正,不想天外有天,这小和尚和我一样年纪,却有如此神通,我今日定要当众出丑。念及此处,打定主意,无论疼痛如何,决不出声半分。
那白光顷刻便至楚羽眼前,只离楚羽眼球半分,却忽然消失不见。睁眼看去,却见惠海正遥遥微笑,想是惠海后发先至,收了这白光。
耳听惠海一声佛号:“这位小施主好深的定力,玄慈道友好大的造化。”
一连几日,俱都如此,体内怨气不但没有丝毫化解,反而似乎愈炼愈多,腹间不时隐痛,直折磨得楚羽心神俱瘁。
一日,玄慈忽然招了楚羽说道:“羽儿,今日海底城阿林寺你惠海师叔登门造访,你跟着我去长长见识。”
楚羽领言,师徒二人来至大殿,几位师叔早已坐定,片刻,玄智忽然起身喜道:“道友已到,几位师兄随我出门一迎。”
楚羽闻言,更加惭愧,低声道:“弟子知错,还望师父师兄原谅。”
玄慈走上前去,把龟定玉挂在楚羽胸间,只觉通体冰凉,体内浮躁之气似是一扫而空。耳听玄慈说道:“知错就改,善莫大焉。”
当夜,玄慈为楚羽寻了一间小屋,嘱咐一番,便离去了。
楚羽见了这情景,不由气愤填膺,玄净当日害死父亲也正是如此。耳听了了说道:“这便是春秋气,内含仙力,中者生机渐绝,命不能久矣。”
却见玄慈并不躲闪,也一口气吹去,当下二人立时分开,各向后方退去,似是怕沾了对方的春秋气。玄净退飞之时,一剑挥去,一道乌黑细芒,朝玄慈射去。借着一挥之势,退得更远。
玄慈见了细芒,退步之间,忽然身如游龙,一鹤冲天,避开了细芒,人在空中,一拂挥去,刹时,数千道细芒朝玄净射去。<!--PAGE 13-->
玄净起身一礼说道:“师妹请。”
玄慈起身回礼道:“还是师兄先请。”
玄净却不再多让,未见作势,众人只觉一阵轻风吹过,玄净已身在殿前广场,手中多了一把漆黑的短剑。
玄慈笑道:“师兄有命,师妹岂敢不从。”
玄真忽然一眼朝楚羽望来,片晌脸上闪过一丝嫉色,冷笑说道:“师妹好大的福气,关门弟子三月便到了神宁之境,真是千古少有,可喜可贺。”
楚羽闻言,暗想起玄慈嘱咐,在这几人面前不能得意,不等玄慈说话便道:“师叔过奖了,师侄不过是运气好了一点而已,若论资质,其实愚不可救也。”
当下,了了又为楚羽介绍了另外两位道士,分别是了心,了乐,和了音一样,都是玄慈的弟子,只因了了虽然有权收徒,却不便开此先例,玄慈便谴门下弟子到了了道土,由了了指教,只留了楚羽一人在身旁。
玄慈说道:“明日之会,了音押头场,灵儿断后,我听说你玄真师叔座下的了凡数月前忽然悟道,功力只怕不在你下,且要小心为是。”
了了闻言,怅然半晌,说道:“百年磨剑,霜刃未试,只怕明日之会,再是凶险不过。”
她一一说起这仙门旧事,脸上不由泛起一片红晕,似是忆起去日风光,感慨不已。
又听玄慈接着说道:“后来仙门渐渐平静下来,你玄智师叔见这试剑大会有伤同门和气,便在一百年前取消了这项千古遗俗.不想如今仙道式微,魔焰冲天,你惠海师叔渡众生之苦,举灭魔之剑,我等正道之士,却也推辞不得,是以这试剑大会便又旧事重提。”<!--PAGE 1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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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日,楚羽正调息间,忽然了了走进门内,领了楚羽,朝玄慈小屋走去。走进门内,玄慈正闭目静坐,身旁却立着三个道士,细目看去,其中一人正是当日带楚羽上山的了音。
了音早知楚羽之事,见了楚羽,喜笑颜开说道:“小师弟别来无恙?”
楚羽对了音心存善感,说道:“师弟一切安好,有劳师兄挂念。”
身旁一阵风声,却是了了紧紧跟在身旁说道:“师弟去哪里,师兄就陪着师弟。”
楚羽闻言,更生愤怒,忽然停下嚷道:“你仗着道法高深,欺负一个十岁小孩吗?”
了了闻言,默然半晌,忽然眼现苦痛神色,似是自言自语说道:“其实我小时候和你一样,我有一个比我大两岁的姐姐,有一天父亲不知从哪里弄来一颗大树桩,给我做了一头木马,我天天骑,夜夜想,睡梦里都是骑在木马上的样子,却从来不让姐姐碰摸一下,即便我玩累了,也是如此。”<!--PAGE 7-->
楚羽问道:“那罗汉指究竟是何物?”
玄慈说道:“佛家修行,共有三境,分别便是罗汉,菩萨,真佛,每层皆有一惑,从凡人到罗汉须过沙尘惑,成了罗汉便跳出五行,摆脱生死轮回,你惠海师叔早得罗汉正果,这罗汉指正是佛门不二的神力与意念的精华,你得了这罗汉指,真是天大的造化,以后修行,便再不会受沙尘蒙目,俗气攻心。依我观之,十年之内,你便可到真人境。”
楚羽闻言,想起前几日修行异状,心里却暗暗称疑,辞了玄慈,回屋去了。
又听了了说道:“听师叔说起,我也想起一件事来,我数年前到北冥巫江,便遇上了那鬼苍生,果然名不虚传,我和他论道七七四十九日,不分高下,后来和他比斗仙法,仗着法宝众多,侥幸和他打了个平手,凭心而论,我却万万不是其对手。”
玄智接口说道:“其时,了了师侄已到眠游之境,如今那鬼苍生又吞食了幽冥珠,只怕已非当年之境,依大师观之,该如何是好?”
惠海闻言,沉吟半晌,说道:“依我看来,那鬼苍生也不像大奸大邪之辈,倒是那幽明洞主实在罪恶累累,专练人魄,吸取人精,老衲渡众生之苦,委实看不下去。”
忽听了了微微一笑,低声说道:“师弟不必挂心,你得了罗汉指,便再用不到那龟定玉。”
楚羽闻言,正要问起,却听众人已论起仙法,不得住了嘴。心里却暗暗纳闷。
楚羽听得众人论道,都是些高深仙法,一点也听不进去,却见那小和尚神色凝重,似在细神倾听,暗暗疑道:“莫非这小和尚能听得懂吗?”
玄慈见状,一脸喜色,连忙拉了楚羽说道:“羽儿,你得了你惠海师叔的罗汉指,还不快去道谢。”
楚羽不明所以,也不知道何为罗汉指,正要道谢,却听惠海说道:“师侄不必多礼。”
玄慈不依,忽眼光一亮,伸手从楚羽颈下摘掉龟定玉,走到那小和尚前,直把龟定玉挂在小和尚身上,又垂首对惠海一礼说道:“愚徒何能,竟亲得大师罗汉指,我这龟定玉倒让大师见笑了。”
当下,众人忽都哈哈大笑,化解了尴尬。
众人进了大殿坐定,楚羽望着那小和尚出神,那小和尚见状,不断朝楚羽挤眉弄眼,楚羽不明所以,暗觉好笑。
惠海望了楚羽半晌,说道:“这孩子好俊的骨头,我那师侄也是万里挑一,却不及令徒百一。”
听得玄慈推门进来,楚羽整理神色,行了一礼说道:“弟子见过师父。”
玄慈伸手拿出一块绿玉,那绿玉在夜光之下,竟闪着幽幽的光亮,忽明忽暗。玄慈说道:“羽儿,这是你了了师兄送你的龟定玉,此乃上古宝物,定心养气,对你太虚境的修行大有帮助,快来谢过你师兄。”
楚羽见玄慈对了了钟爱有加,他小孩心性,不知不觉竟对了了生出一丝嫉恨,闻言迟疑不前,也不接玉。
他不去责怪那小和尚调皮,反而夸奖玄慈师徒二人,足见对那小和尚护短之极。
玄慈闻言,轻笑一声说道:“愚徒入门不足五天,倒让大师见笑了。”
她这话针锋相对,自是护短楚羽之词。
众人来至殿外,只见远处四个袈裟僧人正说笑走来,带头一僧人须眉皆白,神目清澈,正是阿林寺方丈惠海,身后三个僧人也相仿年纪,左首一通体剔白僧人却拉着一个和楚羽年纪相仿的小和尚,那小和尚浓眉大眼,骨坚肉实,见了楚羽,咧嘴一笑,未见作状,一指点来,一道白光朝楚羽遥遥飞来。<!--PAGE 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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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白光初时极为缓慢,扭扭转转,如灵蛇出洞,朝楚羽面门射来,行到最后,却愈来愈快,眨眼便到楚羽身旁。玄慈见了,暗暗心惊,这小和尚定是见了楚羽,童心大发,故意出手一试,楚羽入门不到五日,万万接不下来,若玄慈去接,却又失了身份。
楚羽夜间想起白日之事,思虑半晌,都得不出所以然,照着道法口诀,修行不停,只觉比白日更进一层,似是龟定玉起了一些作用,但是一到最后时刻,依然出现父亲幻像,又见玄净在一旁嘿嘿冷笑不停。
反复修炼,都是如此,忽想起玄慈所言,恍然大悟,暗道:是了,我对父亲之死有怨,对玄净不平,体内杂气流至心田,便化出幻像,只是我体内怨气竟如此之深,连这上古宝物都不能化解,我自己怎么却不知道?
念及此处,心间一片恍然,忖道:“莫非天意如此,让我父仇难雪,家恨不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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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天早上,我照例起床骑我的木马,可是翻遍整个院子,却再也找不到我的木马,我急得哭个不停,直说是姐姐把木马藏了起来,父亲无奈,便责问姐姐,谁知姐姐也说不知,那时候我也和你现在一样聪明伶俐,父亲对我十分疼爱,见我哭个不停,便狠狠打了姐姐一顿。时至今日,姐姐身上的伤痕还不时在我眼前浮现,后来我长大一些,便知道那木马根本不是姐姐藏的。我平生行事光明磊落,却惟有这件小事怎么也放不下心去,慢慢误了修行,今日见师弟你这般睚眦,实在不想你重蹈覆辙,你纵然年纪还小,但是六亲无靠,孤身行道,也该明些事理,有些事情,天意在上,实在没有办法。”
楚羽静静听他说完,忽然想起父亲平日也是这般教导自己,不由一脸愧色,却见玄慈不知何时已站在身旁,开口说道:“羽儿,你师兄教诲,你可听到了?想来我刚才和你师兄谈话你也听到了吧,不错,我观云阁内确有些不当之事,为师日后自当对你一一说起,想你了了师兄,纵横道门百年,仙法人品,都是四海一流,我纵然对你疼爱有加,却也不能厚此薄彼,为师对你期望甚高,你且不可为了争宠夺爱,让为师失望。”
玄慈见了,也不多让,身如彩凤,忽然斜飞出去,片刻已在半空之中,扭转身躯,徐徐落至玄净身前,手中持了一把拂尘。这二人一快一慢,一动一静,相映成趣,只看得众道士一片叫好。<!--PAGE 1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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场上二人俱都一动不动,似在等对方出手,半晌,玄净似是不耐,一口散气遥遥吹来。
他自以为这话说得得体,果见玄慈一脸赞色,正得意间,玄真厉声说道:“师父们说话,那有你说话的地,还不给我下去。”神色之厉,与当日初见楚羽之时判若两人。
楚羽闻言,强自忍了怒,退到玄慈身后,不再吭声。
玄慈冷笑一声,正要说话,却听玄智打了个哈哈说道:“如今时辰已到,还请玄净师兄和玄慈师妹下场一露仙风,也好给我们这几把老骨头解解谗。”
第二日,楚羽赶了个拂晓,果见道土之上,人来人往,个个摩拳擦掌,神采奕奕,不多时,见了了领了了音三人进了玄慈小屋,众人坐定半晌,忽然听得一声钟响,一起朝大殿走去。
来到大殿门外,几位师叔早已到齐,四周站满了观云道士,玄慈方坐定,忽听玄净说道:“师妹百年静修,想是功力更进,刚才我和几位师兄们商量,一会我们二人先上去切磋一把,也好给后辈们长长见识,不知师妹意下如何?”
四周轰然一片叫好,楚羽闻言,暗觉恼怒:“这老杂毛刚来便出言挑衅,今日之会,果然不是好会。”
楚羽忽然明白玄慈苦心,说道:“师父之意,弟子已经明了。”
玄慈怅然一叹:“这世上若没有争斗,人间却也少了多少劫难。”
楚羽闻言,不以为然,暗道:“若有一样东西,他说是他的,我说是我的,却该如何是好?这世间若没有争斗,只怕便没了取舍。”
玄慈睁目一看,唤众人坐下,了了说道:“师父,你看这明日试剑大会如何是好?”
玄慈默然半晌,忽然回头对楚羽说道:“羽儿,我曾对你说起我观云阁之内有些不当之事,今日便对你一一说起。
“这些事情说来话长,我观云阁创自散云师祖之手,是在一千八百年前,其时,我神州大地可不像今日这般冷清,那时候,求仙拜道之士多如过卿之鱼,四海之内,都是庙宇道门。渐渐,这些门派之间便有了矛盾,每日都有比斗仙法,流血牺牲之事发生。各个门派为了壮大自己的势力,便在门内每隔一定时间举行一次切磋,渐渐行成了一股潮流。我观云阁也不例外,每隔三月,便有一次试剑大会。昔年,你散云师祖共有二十三名弟子,真正得悟正道的有十六个。师祖有云:凡入仙人境者便可以收徒,赐道土,筑高台,成一方宗师。是以外面便有那些高台道土。那些年,我门内争斗日日不息,这试剑大会虽然名为切磋,但是凶险程度却也不逊于寻常武斗,那些报名参战的弟子哪个不是每位师尊平生最得意的弟子?然而却终有胜负之分,如此一来,战败弟子的师尊脸上未免便挂不住。于是,一些经常战败的师尊们便暗成一系,互相指点对方的弟子,只因每个人的际遇不同,看法也就不一样,这样倒也有很大帮助。后来,我收了你了了师兄,平生试剑,未曾一败,也为我脸上争了不少光彩。时间长了,你那些师尊门便嫉恨有心,特别是你玄净师叔,一怒之下,竟发誓不再收徒,和你玄苦玄真两位师叔暗成一系,你玄悲师叔早些年历经大苦大悲,这些虚名倒看淡了,至于他不收徒弟,却是另有原因。你玄智师叔为本门掌教,谁也偏袒不得,做得了个中间人。你另外的那些师叔走的走,死得死,只剩下我孤家寡人,好是你了了师兄渐渐立道,这些年我才渐有所靠。想当年,我为了在大殿之上为你了了师兄设一蒲位,却是何等艰难。”
当下盘腿调气,修行开来,果然一路无异,只觉真气顺畅,豪无凝涩之感,行至最后,始终也不见幻像出现。复又回头循环,依然如此,不由对惠海暗暗称谢。
晃眼之间,三个月过去了,楚羽夜夜不眠,奋力修行,罗汉指果然神物,不知觉间,竟到了神宁之境。玄慈见了,暗暗称喜,传了神宁的口诀,又鼓励了一番。<!--PAGE 1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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楚羽闻言,暗暗吃惊,忖道:“这世上真有妖魔鬼怪吗?”
众人一直论到子夜时分,方才议定,纷纷告辞,玄慈等人极力挽留,却终让惠海等人走了。
回到玄慈小屋,玄慈喜道:“羽儿,为师今日带你去果然没有去错,你心中定是疑惑为师为何要把龟定玉送给那小和尚吧。”
他童心未泯,对那小和尚挑衅仍耿耿于怀,见状暗下决心,定要超过那小和尚。
忽听惠海说道:“老衲数月前云游至那北冥之地,眼见魔烟滚滚,妖气蔽天,北冥众生直入炼狱,只盼众位道友共举灭魔之剑,纵然粉身碎骨,魂归道冢,也显我正道之仁。”
楚羽闻言,不知北冥为何方,也不知何为道冢,心里却暗暗好奇。
惠海微微一笑,起身还礼,说道:“道友太客气了。”
楚羽见玄慈如此郑重,愈觉好奇,忽见那小和尚拿了龟定玉,握在手心,似乎正在运气,眨眼间,那小和尚神气似乎更加清朗。楚羽一看之下,暗暗忖道:“原来这龟定玉修行之时是要握在手心,我初时好生糊涂。”不由恼恨起自己。<!--PAGE 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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玄慈说道:“大师过奖了,令徒心性单纯,正是佛门衣钵不二传人,我这徒弟心性怅然,争强好斗,却不及令徒之一。”
惠海说道:“道友如是之说,老衲便明言开告,这孩子劫难重重,只怕眼前便有一劫。”
众人都“哦”了一声,却听惠海接着说道:“也罢,这孩子与我佛门倒也因缘极深,老衲便种今日之因,以收来日之果。”言罢,一指遥遥点来,一道金光闪过,楚羽只觉一股神力自顶而下,浑身一颤之下,竟觉说不出的轻便自在,腹间疼痛早已忘掉。
了了何等神通,看在眼里,说道:“师弟,此物正如师父所言,佩带身旁,修行事半功倍。”
楚羽依然不动神色,半晌,忽听玄慈说道:“罢罢罢,这孩子果然成不了气候,我今日好生糊涂。”
楚羽闻言,没来由心里一阵酸痛,想起亡父音容,再也控制不住自己,冲出门外。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