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万,三万人都是曾经同进退的将令士兵,他在北掳征战七年,他明白北掳人性残,三万人那一定是一场恶战。那样的场面依然不是血流成河了。
窗外是灯红酒香的太和权势的中心,远在北地的边陲却是这个王朝最根本的防线,如今防线破裂,北掳若顺势南下,恐怕,石灯里的烛火越来越小,琉璃灯内的火焰却是七彩生辉,就像他如今的心一样。恐怕不出十日北掳便可夺京都,要如何?是要坐镇京城还是要挥兵塞外。
他突然觉得,在这个位置,远比他做将军的时候要顾虑的多。如果离开,京都要交给谁,安靖,南泽,冷勋,还是他要派谁去,要派,又要派谁。万时能错,此时却是一步错,满盘皆输。
小太监喳了一声宣道:“天赐太和,万物福泽……”
重臣被封赏完毕,大宴开始,安靖便一直坐在角落里喝酒,而南泽靠在小亭的椅子上浅浅的咳嗽着,血从嘴角涌出,洒在那白绢上,仿佛落雪的红梅。一点一滴都是沉浸在心里的寂寞。
不远处那一群宫人中,那白衣女孩显得格外的惹人注目,那是雪尽,多年未见他还是能从众人之中找到她的身影,就像那年,她端着玉碗里的小鱼,跌跌撞撞的穿过宫女向他跑来一样,望着那身影,他亦像小时候一样笑的浅淡洒脱。
仰头望着那人还小的雪尽道:“天下人都在夺,为何苏家不夺,若是苏家夺了这个天下,这个天下不就会太平了吗。”
听着那稚嫩的音调,看着那稚嫩的脸,那白衣人笑道:“雪尽,你记得着江山终究没有千秋万代的江山,只要是江山,只要是朝代终究是要易主的。而身为苏家人,是要宁天下人负我,不让我负天下人的。”
那是苏夕白,爹爹口中,桀骜不驯,却聪慧异常的一个人,只是却终究不得命运所眷顾,而他就是爹爹所要跟随的苏家人,苏家夕白,一个注定会留在苏家历史上的人物,他说:“我纵使不能名垂千古,也要遗臭百年。”
放下棋子安靖道:“他自小就有病,总比我们活的更隐蔽。因为活的隐蔽很多东西都和常人想的不一样,有时候我觉得他活的就像个死人一样,唯一与死人不同的是还有一口气。”
“他的病是自小就有的么?”
“不是,他那病还是他六岁时候患的,断断续续到如今也有十多年了,那时候太医就说这是急症,人活下来也是个废人了,后来南泽真的活了下来,只是也真的成了废人,只是一个废人到现在都有人拥立他成为江山霸主,就可想而知他有多么聪明。”
敲着木鱼的德生回头道:“圣上闭关,谁都不见,告诉太子殿下,万事开头难,若要事事都问,事事都逃,这天下又何须太子,又何须帝王。
小太监的话传进炽焰的耳朵,炽焰微微一愣,父皇的意思是,江山是他的了,成败都是他的……既然如此,那他也就没有必要客气了。转身的一瞬,见了炽焰眸子闪过的东西,小太监似有种不好的感觉,那眸子里像是预谋着什么大事,惧怕的让人胆寒,而二殿下这么一个忠良的人怎么会有这样的眸子,只是他却不知,若一个人忠良的太久,若被逼急了比原本的那个他要可怕的多。<!--PAGE 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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听着安靖的话,雪尽有些微微的愣神,人生中最珍贵的东西突然一日不见了是什么感觉,她知道,年少时南泽在没出现之后,她总是去和他第一次见面的地方,一坐便是几个时辰,那时候她并不懂得什么是情爱,只是觉得那男孩不出来定是恼自己,等的多了,等得久了,就固执的再不去等,只是那种再回不来的感觉却像是一辈子都忘不掉,在脑间挥之不去。
手一台一落,棋局上的格子渐渐被棋子占满,许久之后雪尽道:“登上皇位,报了仇,你又要如何,以后又做什么?”
是呀,他登上皇位,报了碧落的仇恨,又要做什么,说着他淡淡一笑:“做什么,坐拥天下,听山呼万岁。”
“听令,调漠北暗影府精兵两万即刻北上,切勿让人起疑。”得令的将军听过分赴退了下去,扶着手里代国的玉玺,那双总牵挂太多的眸子多了几分浅淡的灵慧,又有谁是真的傻,又有谁真的肯舍己为人的牺牲。
正宫偏殿,沙弥的读经声徘徊在整个大殿里,硕大的大殿飘着浓重的檀香,只是一切做的再像是佛门子弟,却终究是一颗不能宁静,半生杀戮的心。
“总管,太子殿下求见。”
看着南泽的笑容,苏童随着他看的方向望去,那都是内宫的人,其中还有些亲王的女儿与大臣的女儿,不觉间总有种时光荏苒,白驹过隙的感觉,而他再也不是曾经乱红山庄的少年,也不再是躲在山中巧遇她的书生,如今的他是苏家人,是玩天下于股掌之间的苏家人。
就在众人都沉浸在大宴的喜悦的时候,内官传话,本应坐镇大宴的炽焰匆匆离开,只留下一个背影任人猜想。
天玄阁,一身是血的将领跪在地上,八百里加急,累坏了三匹马他才看到炽焰,看到一身蟒袍的炽焰,那在北地就曾跟随炽焰多年的男人道:“将军。北掳来袭,三万精兵全军覆没。”望着炽焰,那汉子的眼也不觉挂了泪水,
十一月中京畿大雪,宫内迎瑞雪办大宴,自文宣帝闭关内宫,宫中便没有办过大的宴会,这是文宣帝的圣旨,只是他却未曾出现,安靖站在角落里看着硕大的宫殿,觥筹交错的玉杯银碗,谈笑风生的史官政客,只是他眸子在过锋利,也未曾发现那隐匿在玉殿之后的双眸,今日太子带重臣拜请太庙,赐福天下,身在深宫的父皇依旧不愿出山。他明白父皇的意思,对他们来说如今的目标以不再是父皇,而是炽焰,从炽焰成为太子的那一刻开始,就注定在父皇心中江山霸主之位未曾给炽焰留下一席之地。父皇给了他们炽焰作为争夺的目标就像当年的太子一样。
身着银色蟒袍的炽焰从殿后走出,征战时留下的刀疤还在,只是回到京都半年多,那丝充斥着杀气的战意,已快被消失殆尽了。
“赏。”站在龙椅旁的炽焰目中带着冷意。
望着棋局,脑袋里却终究是那张略带惨白的脸,而雪尽只说:“或许聪明对他来说并非是好事儿的。”
安靖一笑:“或许吧,你可知道京都这些日子总传的苍溪楼?”
苍溪楼,那日景轩回来也在说苍溪楼。如今的一切就像那年那人说的一样:“这天下总不会是一个姓的人再夺。”
听他如此说雪尽一笑:“你不是这样的能耐得住寂寞的人。南泽……”那名字说出口往后的话却不知要如何说了。
听雪尽说南泽,安靖道:“南泽怎么了?”
“没什么,只是觉得他像是比你还寂寞。”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