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青霞也没有杀他。

——只要孙青霞的剑一离开他的要害，他就立即反击：一点也不留余地。

绝不留情。

中剑死了。

可是没有。

孙青霞这一剑凝住不发。

软倒于地。

“飞”出去的不是吴中奇。

而是程巢皮。

孙青霞在他的笑刀哭剑未攻到之前，已一脚把他端飞出去。

那不是“脚”，而是剑。

踢出的居然是剑，但攻出的绝对是剑法：“脚剑”。

中剑，他本来是应该是受伤或流血的，可是他没有。

他只是如遭重击。

他也确遭重击。

——由于他刚才假冒“黑店的爱害者”一事遭龙舌兰三言两语攻破，他是在三当家和众兄弟前翻了个大斤斗，所以他也不得马上能领一个大功，以补救他的失手和失利。

他刀风强。

剑势悍。

啸声如笑声。

他的刀仿似在长笑。

发剑的时候，剑会炸出哮声。

辛不老翻身而倒。

同时倒下的不止是辛不老一个。

吴中奇刀剑齐发。

——世上竟有那么快的应变。

以及那么快的剑。

他也觉寒栗。

孙青霞的剑。

辛不老全身都似给抽空了、抽了筋、连灵魂也抽掉了。

他着了孙青霞一“剑”。

——他当然不老，要不然，他也不会有十六个老婆，而且，他还想多要五至七个呢！

但这一刹间，他突然觉得自己老了。

老得还几乎要垮了、毁了、死了。

孙青霞看来嚣张、跋扈、骄横、傲慢。

但他其实并不冒躁、疏忽、轻浮、自大。

那一切浮夸的态度，也许只是他横眉冷对世间人的一种我行我素。

孙青霞也保持了实力。

实力，是要到真正重要关头才展现的。

未到要害关头，对方让你知道的，不一定是他的实力：看来财雄势大的，在真正交锋时，往往不堪一击；看来荏弱低能的，到最后关头，往往能出示强大的力量来。

他绝不落后。

不执输。

他是“杀千刀”。

——甚至比大当家更不好惹。

本来“流氓军”就是只有五名当家，他是第三当家，吴中奇是第七当家，连同八、九当家，其实都是余华月力荐上去的。

——在“流氓军”内，对余华月忠心、效忠的人才有立足之地，要不然，就算有大当家力保也不见得就可以安枕无忧平安到永久。

他出手狠。

心也狠。

如今出手更狠更辣。

——太多人恨他了，所以就称之为“杀千刀”。

——然而他也不怕人恨，愈多人恨他，他就愈高兴，且愈觉得有成就感，所以他也喜欢人称之为“杀千刀”。

何况他真的用刀。

他一面利用程巢皮吸住孙青霞的注意力，一面向他的两名手下发出了决杀令和攻击令：所以“刀笑剑哭”吴中奇马上动了手。

那名“老人”也立刻出手。

这“老人”其实不老：他只是样子长得老，他现在才四十五岁。他才二十五岁的时候，人已多说他样貌“慈祥”了，到了三十岁，年轻人见到他，多叫他做“公公”。

他故意让人没把他瞧上眼。

他常表现得很谦让、很惶恐、甚至故意显得很无能。

惟有在敌人以为他弱小、不起眼的时候，才会疏忽。

既是一枪刺空，即变招一枪刺落。

二，退守。

既然一枪不着，马上退身移守。

他保留了实力。

他刚才未尽全力是因为他还未到全力一搏的关头。

他要敌手不知道他的实力。

他的人虽瘦、虽小，但适成的破坏力极大，所制造的旋风也极巨大可怕。

巨大的可怕。

而且不可思议。

武功也一样。

剑法亦如是。

孙青霞现在就是这样。

惊雷响千秋。

铁肩担正义。

妙手著文章。

就算程巢皮是因为救他而遇险，但他还是绝不放弃杀死这叫天王恨之入骨早已下令诛杀的对象。

——必要时，纵然牺牲个程老五也不算是啥。

这同一时间，向孙青霞发动攻袭的，还不只是余华月。

险！

剑险！

躲避更险！

——尽管现在孙青霞的剑尖也顶在他的结拜兄弟的喉上。

但他不管。

那不关他的事。

他没有杀他。

他虽然没有下手杀他，但在这胸门大开的刹那，正是绝世良机，余华月又怎会放过？

他刚才也给孙青霞用剑尖抵过下颔。

程巢皮这个人很凶。

极悍。

——在“流氓军”里头，他一直认为：排在前面的五大当家，是真材实料的，是实至名归的。

寒意自剑尖一直寒到他的咽喉，又从他喉头一直寒入他的心底里，且从心上一直寒落他的脚底。

剑意太寒。

剑光太夺目：这使得程巢皮一时间竟错以为自己已经死了。

吴中奇着了这一剑，没有流血，只流泪，甚至也没有受伤，但十分受惊。

因为他只觉全身忽然酸软，而且瘫痪。

他飞了出去。

孙青霞用“剑”击中了他。

那“剑”不是“剑”。

而是腿。

但没有用。

他刀将砍至、剑未斩到孙青霞的头项腰肋，他已着了一“剑”。

他飞了出去。

哮声作泣声。

他每一剑都鬼哭神号。

他拦腰分斫孙青霞，同时剑斩孙青霞的人头。

他左手刀。

右手剑。

出刀的时候，刀会发出啸声。

那是孙青霞的“肘”。

——以肘作剑。

“肘剑”！

他奋身一刀就向孙青霞砍了过去，但就在这时候，他着了一剑。

不过孙青霞的确没有向他出剑。

然而辛不老的确是着了剑。

他也是个懂得潜藏实力的人。

真正有实力的人必善用实力。

“杀千刀”辛不老样子很老，可是他一向精力充沛，他也觉得自己一向人老心不老。

不是人人都有强大的实力，有的人只在虚张声势。

人也不能一辈子都拥有实力，但真正有实力的人一定懂得如何保存他的实力。

余华月故意示弱，为的是保住了他足以令比他更强大的敌手致命之实力。

——“杀千刀”辛不老。

余华月是保留了实力。

不过保持实力的当然不只是他一人。

但他什么都来不及应变。

因为他一枪刺空之瞬刹间，孙青霞仰身出剑，一剑已抵着他的下颔。

他只觉震愕。

所以他若要保住地位，或想扶摇直上，就得在这余二哥面前有表现。

他要邀功。

他可不能让吴老六独得大功。

主要是因为：他知道既然余老三下令了，他就得全力以赴。

因为他心知肚明。

三当家是个不好惹的人。

他是用刀好手。

他对付他的敌人，有时真不惜杀人千刀、宰人千次。

他狠。

不过他的心可一点也不老。

他光是抢回来的女人当他的老婆、妾侍、押寨夫人的，就有十六个之多。

他的外号就叫“杀千刀”。

敌人一疏忽，他就可以制胜。

甚至将对方置之于死地。

他现在就认为时机已至。

——敌人对他了解愈少，他就越有机可趁。

——敌人若是轻视他，对他而言就越有利。

他希望人瞧不起他。

这时才显出他的实力。

他真正的实力。

也显示出他刚才实未尽全力。

余华月全力反扑。

他的十字枪发出了惊人的怒吼。

余华月的人很瘦小，枪却是既沉又重，这还不打紧，没有人会想到他的枪一经荡决，竟会带动了一种极强烈极巨大的旋风、罡气，他一枪扎出，就等于是枪尖、枪杆、枪口、枪柄乃至所带动的罡风、旋锋，全成了灭绝敌人的攻击。

这儿说的能担正义的铁肩榜，只怕得要像是名捕铁手这种人，才有如此足够的份量，胆敢挑起武林的公义和正义，与邪恶势力放明对着干。

份量不是重量，不是买猪肉几斤肥几斤瘦几斤五花腩就可以衡量得出来。

至于妙手著文章，的确，真正的好文章决不是雕琢、修饰、造作出来的，常常是妙手偶得之，却成传世、惊世之作。

还有“刀笑剑哭”吴中奇。

以及那名哭诉在黑店中伏的“老头儿”。

剑光只一刹。

——那是孙青霞的反击！

孙青霞猛然向后大仰身，程巢皮这一枪已刺了个空。

这刹间，程巢皮有两个变招可以马上作出反应的：一，追击。